在做完笔录后,苏叶听到了一个故事。
前男友分手后因爱生恨对前女友进行报复,男人一直坚持表示前女友家的狗对他敌意极大。
陈惠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愤怒地站了起来,又被警官好声好气地劝了下去。
正是因为大狗对男人的冷眼,她起了疑才去查了查。
原来男人从读大学开始,就一直对猫虐杀,她感到不寒而栗,便分了手。
男人恨恨:“你还不如相信那只狗相信我!”
陈惠气到整双眼睛都红了:“信你?要我信你这种畜生不如的东西?!”
场面再度失控,女警官花了很长时间才让陈惠平静下来。
苏叶一瘸一拐抱猫找到陈惠的时候,她拿着包坐在阴影的角落,赶来的同事围在她身边轻言细语安慰着她。
陈惠察觉她走过来,便勉强勾起唇角的笑让同事们回避一下。
走廊的长椅上只剩下了她们两个人,和一只猫。
“谢谢你,脚没事吗?”
苏叶接过陈惠递过来的红茶,她瞅到没有头颅的大狗躺在她的脚边,灵体已经很虚弱了。
还进警察局,即便是厉鬼负担也很重吧?
苏叶看向怀里的奶喵,奶喵一副“我也没办法呀劝了也不听”地望向苏叶,苏叶只得耸了下肩。
她灌了口红茶,确实是渴了,做笔录一直说没有喝水。
苏叶又重新将目光投向让大狗鬼魂仍然能保持清明的陈惠。
她在逃跑的时候接触到了陈惠的手,大概是因为慌忙逃跑的缘故,她没有对自己设心防,以致于她看到了盘桓在她脑海最冲击的一幕以及未来的景象。
……如果没有人介入的话,她会被那个变态连砍二十刀流血过多身亡。
是看到了这些吗?大狗?
念头转到这,她又在内心摇摇头。
鬼并不能看到那么远的东西。
于是苏叶回答了陈惠的话:
“不客气。膝盖有点痛,可能回去要多静养下。”
毕竟那一跤摔得不光是外伤的赤橙黄绿青蓝紫,还有内伤的青和紫。
陈惠慌忙掏包:“我这有云南白药要吗?”
苏叶谢过,开始龇牙咧嘴揉自个膝盖,趴主人脚边的罪魁祸首像是发觉到了她的不开心,开始对她殷勤摇尾。
……真是让人气得慌。
大人不同傻狗计较。
苏叶还在哀悼自己逃的课,也不知道点名没,第一堂课就跑路估计会被划为重点照顾对象吧?
她还在扶额,旁边陈惠的话就轻轻响了起来:“贝贝是我来到这座城市遇上的狗,当时他大概是被打狗队的人追捕,我发现他的时候已经快没气啦。我丢垃圾的时候在垃圾桶旁边看到那么大一只狗瞪着眼睛吐舌头看我,真的很吓人,我当场就逃跑了。”
苏叶瞥了两眼地上,这么大体型的狗,又不是雪橇三傻,看上去是挺吓人的。
“跑到一半走回来,心想刚好像看到了血,跑回去的时候看到打狗队的人路过,我这心里一咯噔,跑回去他还在,我又怕觉得又可怜,然后哆哆嗦嗦给它递了块牛肉干。”
陈惠笑了起来,她的眼底有柔光:“她直接给我舔光啦,然后还冲我用力摇尾巴,明明满身伤,腿都烂了,后来我就把她带回家了。”
治伤,绝育,喂养,起初她也在怀疑自己是不是抱了想养只看门狗的念头,最后连这个念头都忘记了,孤身一人踏上陌生的城市,即便知道不往上爬就会粉身碎骨,但在拼命奋斗的时候也会觉得孤独和冷清,好在有她的大狗一直陪着她。
她伤心时给她依偎,拼命舔她的脸,用笨拙的身躯咬着她自己的尾巴转来转去的逗她笑,令她不再悲伤。
后来,她事业稳定,交了男朋友。
万万没有想到,贝贝会对他有敌意,龇牙咧齿的十分蹊跷。
男人向她抱怨,她却起了疑,进行了调查,也万万没想到,她的男朋友是那样的人。
因为她感到害怕,所以才义无反顾地并且委婉地提出了分手,连钥匙都没敢要回来,而是换了锁芯。
可没有料到热情的房东差点将她推向深渊,房东在男人哄骗下为他打开了她租房的门。
最后,她回到家,带着贝贝最喜欢的罐头,笑着叫她的名字。
接着看到钉在墙上,残破不缺的贝贝。
她不知道是谁做的,但她抱着惨死的大狗几乎把眼泪哭干。
是冲她来的,她知道。
她拼命的查,可房东支支吾吾闪烁其词,警察推三阻四了无音讯,毕竟死的只是一只狗。
拿走的东西并不能说得上特别贵重,不引起重视也是必然。
可贝贝对于她来说是家人,于是她想出了以自己为诱饵引出凶手的主意。
“我真想让那个畜生给贝贝偿命啊!”
陈惠垂下头,没有再说话,或许她只是想将这些话说出口,无论是谁。
苏叶无声地递给身边的一张纸巾,聒噪的奶喵连喵也喵不出来,一直把自个的小饼脸往苏叶胸口埋。
只有不知情况的大狗犹自傻乐,摇着永不疲倦破破烂烂的毛尾巴。
苏叶把目光移向那只最开始把她吓得半死的大狗,她伸出手,想要碰一下它,又迟疑般地收回来。
可大狗却似乎知道她的意图,主动把仅剩下的身体凑向了她。
老式胶片开始一帧帧动了起来。
——有只瘦弱的小狗出生了。
小时候像个小病秧子,东倒西歪的,所以争不到多少奶,好不容易挤开兄弟吃了几天,母亲被人类打死了。
它在东窜西逃里长大,逃过了逮做狗肉的狗贩子,还是被捡回去转手卖掉成为一条厂房的看门狗,套着重重的锁链。
春天,百花盛开之时,它看着翩跹的鸟,带着链子趴在方寸大的土砾与木屑上,吃着粗劣的剩饭和些许的肉。
夏天,金轮炎炎之时,它热的一会就把盘子里的水舔了个精光,大家都忙没有人来添水,只能吐着舌头继续趴在方寸大的土砾与木屑上。
秋天,黄叶飘飘之时,蝉鸣慢慢地消啦,也不知道那些一直叫的狗睡不着觉的东西尝起来是个什么味道……
冬天,真冷啊,虽然毛厚厚的,不过还是感觉冷冷的,里面的房间亮亮的,红红的,看上去好暖和啊……
后来工厂倒闭了,看门狗被留在了原地。
没有人了,没有人了,人都去哪了呢?
等它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挣脱了铁链跑了出来。
它仓皇转了一圈又一圈,想回到原来的地方像往常一样待命,可是它已经不想呆在那个地方了,那就算了吧,我走啦!
它跑啊跑,跑到了很远的地方,遇到了很多的狗,和很多的人,抢夺食物,灰扑扑的毛变得更灰扑扑,伤口也生出了蛆。
那天晚上它被打的遍体鳞伤,躺在地上看向天上,那些一眨一眨闪亮亮的东西是什么呢?像是闪着光的美味大骨头呢!
然后它就碰到了它的主人。
她给的东西真好吃,她笑起来真好看啊,听说高高的楼层里狗狗都有主人,要是她是我的主人该多好啊。
不要害怕我,我不会咬你的,我只会咬坏蛋……
她把我带回家了,她给我洗澡了,她给我吃了难吃的粒粒见到了好多白色皮毛的人,好折腾……救命……
诶,伤口不疼了,想吃东西……真好吃……她真好……我最喜欢她了,最喜欢最喜欢她啦!
主人和另一个人类在一起了。
那个人身上有讨厌的气味,主人会被他伤害的。
……
太好啦,分开了,主人把坏蛋赶走了,主人是最聪明最好的主人!
主人说要加班,加班是什么我不明白,但是主人每次说这句话的时候她都会很晚很晚才回来。
主人说我不开心所以要给我带我喜欢吃的罐头,罐头,嘿嘿……口水流下来啦……
……
门打开了,是主人吗,是主人吗——!
苏叶沉默地看着开心迎接的大狗被麻.醉.枪一枪放倒,男人残忍的面容出现在它的视野里。
对它怀恨在心许久的男人抽出了刀,对准了大狗的眼睛。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恨好恨好恨啊——
苏叶没能再看下去,她头昏目眩。
在最后抽回手的那一瞬,她似乎感受到了大狗死去前最后一个念头。
——主人,你在哪呀,我好疼……对不起,我没能保护主人的家——
她回过神来,背光的走廊依旧,不远处挂着的时钟滴滴答答,大狗依旧温驯地依偎着她的主人,像是不知事的快乐王子一样。
苏叶缄默片刻,拎着猫站了起来:“……抱歉,我该走了,谢谢你的红茶。”
捂住脸的陈惠抬头望向她,眼神像是涣散了一样没有光彩。
苏叶迟疑了片刻,她俯瞰看向这名干练的职业女性:“请多给她念几遍《太上救苦经》,她是一条很好的狗。”
苏叶又望向没有头的大狗,她微微垂了下头:“……太乙救苦天尊。”
大狗又向她摇了摇尾巴,似乎在说谢谢。
“……她在受苦吗?”
苏叶没有回答陈惠的问题,她径自转身就走,只留下背后陈惠仿佛淌出鲜血的呜咽。
直到走到屋檐下,苏叶才抬起了头,看向太阳。
怀里的奶喵探出头来,小小声说起了话:“铲屎的,你修持太乙天尊吗?”
苏叶诧异他的搭话,但想了想,还是诚实回答:“不。”
“那为什么那么说?”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即得解脱生死,免受轮回之苦’?”
奶喵望着她的神情,有些疑惑似的摇了摇尾巴:“我觉得你有点奇怪。”
苏叶没问答:“是吗?”
奶喵锲而不舍:“还有你为什么不告诉她狗就在她身边呀?那样的话那个人类和狗大概都会好过一点。”
苏叶把西瓜红遮阳帽正了正,她走进日光里,头也不回:“死掉后,无论是谁,缘分就尽了。”
就算是鬼,也没有一直陪伴的道理。阴阳相隔不是谎言。
她轻轻又补了一句:“活着也会有这种事,死掉本来就是这种事。”
阳光依旧鲜艳,尘埃像轻飘飘的雾。
“……不对不对不对,小爷我觉得你说的不对喵!”
吵死人的聒噪在耳畔,苏叶不耐烦地小翻了下白眼,想起被救半命的恩情,终于忍住没丢掉奶猫拍拍屁股走人:
“这个随便,现在轮到你了,你叫什么名字来着……从南瓜灯里出来的就南瓜吧,南瓜,有件事我要跟你说一下,关于外来妖的迁移问题——”
奶喵开始抓狂:“谁他喵的叫南瓜啊!我叫琅琊!琅琊!”
“啊?有啥区别?这种事先不管了,那个,明天我刚好要朝贡,顺便带你去见艾卡大大,你最好打扮的好看点争取点印象分——”
“呸呸,区别大了去了!你你你边音鼻音前后鼻音不分!我才不管你叫谁,喵的,你给我听猫!话!呀!”
吵的不得了的聒噪不断响起,掏完耳朵的苏叶成熟稳重地按住奶喵的嘴,反正牙齿都没长齐的奶喵咬起人来也不疼。
蔚蓝高空下,她提着挣扎个没完没了的奶猫往学校的方向走,该回去了。
然而兜里的手机忽然震了一下。
将黑白熊的手机绳甩在一边,苏叶拿出手机,她滑开解锁,点开提示收到短信的界面。
“……”
日光刺眼,她站在原地没有动。苏叶眯了眯眼。
【发信人:未知号码】
【远离那只黑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