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吸血妖完
世上无鬼怪,作恶是人心。
南宫碧落一直相信世上不会有绝对的巧合,一些事物的出现必然有它的道理。那些鬼符出现的目的,一直很让她费解。
一个杀手不会无端画下那些鬼符,是为了制造混乱?还是为了转移注意?又或者单单只是为了不让清颜怀疑到他身上?
可惜这些猜测现在都死无对证。
让南宫碧落更在意的是清颜出事时,现场也出现了鬼符,还多了血字。
清颜若是自杀,刎颈的凶器掉在了门边,这对于一个自杀的人来说太远了,还是说她是为了伪造成他杀,为了提醒作案的是她的情郎?
又或者——
当时本来就还有第二个人在场!
只是现在也无法证明,她还昏迷着,醒来还需要些时间。
姚付新败露了身份,承认杀了侍郎,他的死让案情已似尘埃落定,今天下午王锐就会上报朝廷,然后宣布结案。
都察院,花厅。
“什么!”素来沉稳的王锐王大人也不免发出一声惊呼,“你要我延后吸血妖一案的上报。”
南宫碧落点头,“对,案子还有这么多疑点,我们不能草率结案。”
“可是这些都是猜测再猜测,我要的是证据。现在的物证不足以作为你存在第二个疑犯推论的证明,更没有人证,而姚付新是亲口承认了杀人罪行。”
“他只是承认杀了侍郎,而王福和乞丐四的死还有疑点。”
“就凭几道鬼画符?”
“只要还有疑点,我就不能妄自结案,我不能让真相埋没。”南宫碧落认真道。
王锐沉了一口气,看着南宫碧落不说话了。他清楚知道南宫碧落倔强起来,就算是皇帝陛下在也不会退让,固执起来比他爹的脾气还硬,他在心底叹息了一声。
李恒也在场,他看了看南宫碧落,又看了看为难的王锐,开口道:“南宫,就算还有疑犯牵扯进来,他也不一定是杀死王福、乞丐四和伤害清颜的人。但是姚付新却与他们都有干系,吸血妖一案已经拖得太久,圣上怪责,百姓质疑,都察院境地危险。宣布结案就能让闹得满城风雨的谣言停歇,就凭你的猜测就让王大人压下案子,你这不是为难王大人吗?还有你可是立下了限期令的,你命也不要了吗?”
“可是如果杀人造谣的另有其人呢?京城的谣言破了,他换一个地方又作恶呢?我们结案,真凶也许就会逍遥法外,我们就成了那蒙蔽真相的帮凶!我知道王大人为难,但我连命都压在今天了,不找到真相我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南宫碧落盯着王锐,丝毫不肯退步。
“唉~丫头,你何必、”王锐摇头叹息,过刚易折,南宫昊天也许就是因为太过刚烈树敌太多,才死于非命。沉吟了片刻,王锐道:“现在巳时,离最后期限还有五个时辰,亥时你找不出来第二个凶手,我便上报朝廷结案。”
南宫碧落目露喜色,抱拳施礼道:“多谢大人。”
她转身出了花厅,将守在门口的曲水和流觞带走。
“王大人,你也太惯着南宫了。”
“这么多年了,不是我惯她,是我拧不过她呀。这丫头,要是不答应她,又不知道会给你弄出什么惊吓来,这些年你还没习惯吗?”
李恒没再说话。
南宫碧落主仆三人从花厅出来,脚步不停地往大牢走去。
“小姐,时间紧迫,我们要从何处开始证明?”曲水问道。
南宫碧落回道:“我一直在想这个藏在迷雾中的第二个疑犯究竟是谁,他的目的是什么?直到马三儿、方仕显的出现,我才有了些眉目,原来一直萦绕在我心头的竟然是一个名字和护身符。”
“名字和护身符?”莫说曲水一头雾水,就连流觞也不知道南宫碧落在说什么。
南宫碧落目光锐利,“妖怪传言越演越烈,谁才是最大的得益者?”
流觞皱眉,曲水想到了什么,脱口而出:“捉妖除魔的!小姐,你是说这第二个嫌犯可能是道士或和尚,要不就是神婆?”
南宫碧落道:“水儿,你还记不记得那日我们在东坊看到的一群道士。”
曲水道:“小姐,你怀疑他们?”
“那个为首的道长,小虎曾说过他的名字,张道什么,虽然很模糊,但是我曾在风老板给我的宾客名单中看到过一个张道清的名字。他在这近一月的期间有段时间频繁出入风月楼,而且清颜出事的那天正好他也在。昨天我们去看疯秀才他口中念的话,与写在清颜房间的血字几乎相同,他绝对知道些什么。他是疯了,还有个马三儿可以查,他平日里倒卖些护身符、驱邪的东西,他是个混混,这些东西从何而来?我想这些人都可能与那些鬼画符有联系,水儿你负责去跟踪马三儿,找个机会把他给我偷偷绑来。”
曲水应道:“好,小姐。”
流觞听了后,问道:“那我做什么?”
南宫碧落道:“杀手杀人不会用不熟悉的手法和武器,王福和乞丐四死于割脖子,而不是以血换血,你去对一对他们脖子上的伤口与姚付新的钢爪是否吻合。”
流觞点头,“好。那你呢?”
“我?我先去审审那个疯秀才,然后去好好查一查那个张道清。”南宫碧落嘴角微勾,曲水和流觞却是同时一抖,互相看了一眼,双双匆匆告辞去做自己的事,几似逃跑。
南宫碧落去了大牢,说是去审问疯秀才,其实是去吓那可怜的疯秀才,用鬼蝠妖的鬼脸面具和血符。
方仕显为人胆小,虽然疯了会乱咬人,被南宫碧落一恐吓一吓唬,藏在骨子里的懦弱又凸显了出来,“妖王大人,不是我冒充你的啊,饶命、饶命,人不是我杀的,不是我杀的,是马三儿和张道长,是他们是他们,妖王大人不要杀我,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妖王出世了,天下大乱,妖王,妖王……”
方仕显又躲进了墙角里,缩成了一团,瑟瑟发抖,然后嘴里碎碎念了一阵后,又在地上画起了鬼符来,与凶案现场的一模一样,画完就对着那符磕起头来,撞到头破血流。
南宫碧落一记手刀,将他劈晕了过去,虽然这秀才疯了,他的话也不是完全无用,看了下疯秀才破了头,南宫碧落暗道:为了查案使用了些非常手段,只能麻烦流觞了,帮这秀才把情绪稳定下来。
出了牢房,南宫碧落先去见了小虎。
“小虎,我看你对那张道士很不屑,王福与你师父也似乎对他们很唾弃,这其中有什么故事吗?”
小虎虽不知南宫碧落为何作此一问,仍如实道:“南宫姐姐,你不知道,那道士是个神棍,经常伙同一些瘪三暗地里做些坑蒙拐骗的勾当。我师父拆穿教训过他们一伙人几次,王大伯也与他们有过冲突,坊里迷信的人多半都是被他们利用欺骗的。”
“你说王大伯与他们有过冲突?什么样的。”
“王大伯和师父走得近,当然也知道这些人是骗子,道士不都要作法吗?而且除鬼怪这些还得在晚上。有一次那道士又在作法骗人,王大伯倒夜香时路过,看不过去,就故意把夜香倒在他们那儿,吵了起来。他们要动手打王大伯的时候,师父在附近又出手教训了他们。南宫姐姐,你问这些干什么?”
“没什么,对了,小虎你最近要准备一下,我已经向大兴县衙推荐了你当个衙役。”南宫碧落转了话题,“你现在可以回去告诉你的姐姐,安排一下。”
“真的!”小虎喜上眉梢,确认过后,便告了辞。
南宫碧落向小虎打听到了张道清的道观,只是她现在没有马上去那里,而是转道去了风月楼。
白天的风月楼大门紧闭,所有人都在休息,南宫碧落也没让人通传,直接从后院飞进了楼里,落地就碰上了瑶红,还吓得人家姑娘差点摔一跟头。看着瑶红摔的跟头,南宫碧落眼一眯察觉到了瑶红的刻意却不拆穿,连忙去扶起。
“南宫捕头?”
“瑶红姑娘,我有急事找风老板。”
当风飘絮还没睡多久就被南宫碧落拉到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道观外面时,她对南宫碧落无奈道:“你还真是个怪人。我只看过急着结案的官差,没见过你这样压案的捕快。你又闯我的楼,把我带到这里来,究竟要做什么?”
“帮我认一个人。现在先等一会儿。”
一个风月楼的老板娘,闲来无事在穷巷一间破道观外面鬼鬼祟祟探头探脑也是奇怪,风飘絮尽量维持着自己的风度,耐心等着。
一会儿,南宫碧落道:“那个道长,你有没有在风月楼见过。”
“道士怎么会去风月楼。”风飘絮嘴上这样说着,却还是认真看了过去,“咦,我还真见过他。不过他当时不是道士打扮。”
“见过就好。”南宫碧落眉一挑,“你先去街口等我,我进去查一查就出来。”说完翻身入了墙。
风飘絮嘴还没张开,南宫碧落已经没了影儿,风飘絮也从来没有见过穿着公服还私闯民宅那么熟练的捕头。
她去街口寻了个隐秘的点等着南宫碧落,也很好奇南宫碧落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不一会儿,南宫碧落出来了,手里拿着一把弯刀匕首和一本书,目光发亮,向着风飘絮走来。
“风老板走吧,我送你回去。”
风飘絮古怪地看着南宫碧落,“你都不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
“现在只是找到了疑似的物证,还差人证。”南宫碧落还是没有告诉风飘絮具体细节。
“好吧。”风飘絮也明事理的不再多问。
当南宫碧落将风飘絮送回风月楼的时候,风飘絮站在后门门口道:“姚付新是一个杀手,他身上本就背着不少人命,也不怕多背几条。你何不等今日过了再来查案,也好避过限期令。”
“或许这也可行,但我明明知道他可能并没有杀王福、乞丐四,还要冤枉他,我做不到。在我眼里真相就是真相,无法掩埋,他人已经死了,不该背负冤屈,这不关他是不是杀手的事,他一定不想背负上清颜姑娘伯父的命。我先告辞了。”南宫碧落告了辞。
风飘絮一直看着南宫碧落背影离去。
人已经看不见了,她才转身回去,却看到凝烟在她身后。
“姐姐,是南宫捕头吗?”
“恩。回去吧,你的事……”
南宫碧落回了都察院,将找到的匕首与尸体上的伤口对比,完全吻合,那找来的书里也有关于那鬼符的记载,张道清在这次吸血案里捞到了不少钱财。
不多时,曲水也把马三儿带了来,马三儿虽然狡灵,但南宫碧落将匕首扔到他面前,又几句威逼利诱,他便全都招了。
一切源头不过贪。
张道士他们是一个骗子团伙,平日里就靠卖些符纸、做些法事来钱。但鬼怪之说本就无稽,没有的东西,他们便无中生有,欺骗街坊邻居,那方仕显也是因为胆小怕事,做了他们坑蒙拐骗的帮凶。只是这群人也有克星,便是那毫不起眼的乞丐四,一个乞丐竟然会武功,时常破坏他们的计划,他们早就怀恨在心,后来还多了一个王老头与他们结下了梁子。
说到杀王福其实是个意外,那日马三儿和张道士本来是准备用鬼符吓人骗钱的,结果王福那晚路过将他们逮了个现行。那天王福心情不好,举止上也过于激烈,双方冲突下,张道士失手抹了王福脖子,张道士做惯了恶,慌张过后竟然想出了吸血妖害人的方法,他们杀了王福还不够,还放干了王福的血,用夜香桶将血带离了现场。
而方秀才就是他们引导传言的帮凶,由他散布谣言,很快他们不但没有被查,还收入了一笔不错的钱财。后来他们知道乞丐四在查他们,他们一群人一不做二不休,利用得来的遇仙散暗算了乞丐四,合伙杀了他,再度伪装了现场,吸血妖的传言再度加剧。
他们也担心事迹败露,但巧就巧在张道士也无意中知道清颜与王福的关系,他知道清颜是妓/女,一直都想找机会去睡了王福的侄女。在王福死后,他心生恶胆利用得到的钱去了风月楼,可惜清颜是清倌,他没有得逞,也是在这途中他得到了遇仙散,知道了遇仙散的作用,更让他发现与王福有过争执的书生竟然是清颜的相好。于是他便时常暗中注意着他们,并思索着当官府查来的时候可以嫁祸给他们。过程中张道士渐渐发现那书生不是普通人,他在野外看到姚付新一掌拍死了发狂的野猪。
或许真是老天爷帮忙,不久后又接连有两位侍郎出了事,现场还有一只形似蝙蝠的黑影,吸血妖的事越闹越大了。但是张道士不怕,他知道人是那书生杀的,他要做的就是让清颜以为王福也是书生杀的,只是他没有想到清颜会自杀,也想不到那时的姚付新刚好在风月楼后院。
当时他看到清颜倒在血泊里,想到的不是救人,而是在现场写下了血字,他匆匆进去,匆匆出门,刀也被他踢到了门边。他更没有想到那方秀才本就胆小,又因为合伙杀了人心里压力过大,当马三儿去他家讨论这个杀人蝙蝠的时候,他以为报应来了,竟然发疯了,马三儿和他一起送了官。
虽然发生了这个小插曲,但是后来官府大肆追查姚付新,让他们以为奸计得逞,放松了警惕,然而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张道士要不在清颜房间多此一举,南宫碧落也不会怀疑有两个疑犯,他们终还是暴露在了贪欲下。
官府缉拿了张道士一伙人。
七日之后,清颜醒来,也确是自杀,依她所言,她是受不了其伯父被情郎所杀,又阻止不了他再杀人才自杀。
张道士一伙人主犯张道清判环首死刑,马三儿终身押监,其余人因其罪行各担刑法,而清颜则因为知情不报本应押监,但又感念她有孕在身,便判收押了半年,遣送回去。
“一场贪欲,一个恶念,一群凶徒,一个杀手,一名痴人。”吸血妖一案如期尘埃落定,判决下来之后南宫碧落也不见高兴,只是这般念道。
曲水问她,“小姐,案子破了你不高兴吗?”
“凶手伏法我固然高兴,但是那些枉死的人不会回来。而且刘、张二位大人的案子只是抓到了凶手,并没有破。”南宫碧落心里还有心结。
……
一月后,风月楼。
说是押监半年,但是清颜一月之后便被风飘絮派人接了回去。
风月楼除了主楼、后园,还有两处别院,那里楼里的喧嚣吵不到,清颜被安置在西院养胎,天下第一楼的财力,清颜吃住都很好。
只是她却忧心忡忡。
从回来她就没有见过风飘絮,这里只有照顾她的一名女仆。
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似乎思量了许久,然后设法打晕了女仆,想要跑出去,但是还没出房门,她想要去见的人已经在门口。
风飘絮、凝烟、瑶红来到了西院,她们脸上都没有表情,看到女仆昏迷眼里也只有冷漠。瑶红过去将昏迷的女仆抱走,风飘絮也没有询问清颜要去哪儿。
她只是走进房间坐下,凝烟则站在她身后。
清颜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她们也没去扶,只看着她叩在地上,道:“姐姐,对不起。”
风飘絮听得这一声姐姐,闭上了眼,冷漠道:“楼里的规矩你是知道,为何要明知故犯,竟然还是与鬼蝠妖纠缠在一起。”
清颜伏在地上不说话,风飘絮睁开眼来,眼里一片寒冰,“为什么不说话?”
“姐姐,我对不起你,我不该对他动了心。”清颜还是没有抬头。
“你可告诉了他你的秘密,楼里的秘密?”
“没有,他不知道。只是他要杀你,我也因此阻止不了,只有以死谢罪。”清颜知道不是姚付新杀了她伯父,她会和他争吵只是想要他走,不让他动风飘絮,可是姚付新偏执得可怕,她情义两难,唯有一死。
风飘絮起身弯腰,手掌托起了清颜的下巴,清颜脸上已满是泪痕,风飘絮看着她的眼睛,冷道:“你对我倒是忠心。可是我有没有告诉过你,绝对不能动情,绝对不要给风月楼惹麻烦?”
清颜只是望着她流泪,风飘絮见她不说话,用力捏着她的脸,直到指尖泛白,她才松了手,狠狠拂袖,胸口起伏,似压抑着极大的怒气。
突然她又抓住了清颜的手,一把推倒了她,清颜手中的匕首也掉了开去,风飘絮居高临下,对要自裁的清颜冷道:“你犯了错,本就是死罪。想死等把孩子生下来再死不迟。”
清颜闻言眼泪却掉得更凶了,风飘絮不再看她,交代凝烟道:“找几个身手好的看住她,孩子生下来后,按规矩——处置她吧。”说完便走了。
凝烟望着风飘絮的背影,张了张嘴,却是什么也没说,只回头狠狠瞪着默默流泪的清颜,恨不得杀了她。
“嫣然,我对不起姐姐。”这是清颜第一次叫凝烟的本名。
风飘絮站在门外,并没有走远,园里下起了细雪。风飘絮抬手接了一片,雪比她的手暖和,入冬了。
身后的房门打开了,凝烟从房里出来。风飘絮回头看的时候,凝烟正在关门,只是她还是看到了血和倒在地上的清颜。
风飘絮瞳孔一缩,惊讶地看着面无表情的凝烟,凝烟声音毫无起伏道:“她说与其让你为难,还不如带着孩子去和姚付新团聚,孩子生下来就是孤儿,和他们在一起也好,自杀了。”
风飘絮眸光闪烁,淡淡问道:“你为什么不阻止?”
“她自己动手了也罢,免得我再动手。坏了规矩就该死,你教我们的。”凝烟依旧毫无感情。
风飘絮扬起手来,似乎想要打凝烟。凝烟闭上了眼已经做好了挨打的准备,风飘絮却慢慢放下了手。“你说得对,坏了规矩就该死,这是楼里的生存法则。”
转身,左眼眼泪滑落,从金面具上滴在了地上。她闭上眼道:“把她和姚付新葬在一起吧。”
说完,睁开眼时已只剩平淡。
风飘絮走了。
凝烟站在原地,也仰头看着飘得很慢的雪花。
她的手中抓着一条银链,上面有一块精致银牌,上写:玄字一号楼七。
凝烟回身看了一眼屋子,回头的时候,运起了内力,手掌发黑,银链、银牌就在她手里被化成了液体。
她头也不回的离开。
京城进入了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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