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上过战场的傻白鼠。”令人牙碜的金铁交击的声响迅如奔雷，密如暴雨，在这一阵阵密不可分的声响后传来的令人头疼的声音却依然愉悦得不行，“战场无眼，什么意外都有可能发生。何况，你都说是偷袭了，谁偷袭前还会先给你打招呼的。”
谁说你偷袭了？我明明是骂你“不打招呼就动手”，结果你不要脸之后还给自己找借口？
江云飒脸色铁青，她非常想讽刺回去。但现在，要避免被卷入对方的节奏已经让她觉得很费力了，更不用说其他。克莱西娅每一击都极沉极重，基本是如果砸在岩石上、岩石都要被崩出一个大坑的节奏。
而这沉如山岳般的攻击，居然还能变态得兼顾速度！江云飒实在不敢相信这是克莱西娅生前就有的力量，如果克莱西娅生前就有这种能力，那她砍龙应该和切豆芽菜一样的难度。
但是……林杰曾经是说过他们被召回尘世后，大部分时间都在沉眠之中。即使清醒，也不会像生前一样，用彼此较量切磋来打发时间。所以，林杰对自己身体的异变非常陌生。
按理来说，克莱西娅也是一样的状态。可是如今看克莱西娅使用这股力量熟练得令人发指，这几乎让江云飒开始怀疑现实了。
该说，真不愧是有名的战斗狂啊，天赋真是出众、真的惹人讨厌啊！
江云飒心里狂怒，却不得不集中全部精力、调动身体的每一丝力量来应付这让她措手不及的攻击。她现在还没有找到自己的节奏，只是被动应付而已。对方快、她就只能更快，一个以快打快、一个以快应快，到后面，交手双方的动作慢慢逼近了人类的极限。
然而，这里只有江云飒一个人类。克莱西娅现在是不可预测的亡灵，人类的极限并不等同她的极限。而一旦被逼到极限，江云飒除了束手待死外，没有第二种可能。
可恶可恶可恶！这个变态的女人！
落在剑上手上的每一击的力量都是叠加的，剑幸好被冯陆加固过，金属和特殊的符言以及精纹比人类的血肉还是坚强许多，但江云飒的手却承担不了这种余劲。
每一击，都伴随着轻微的骨头爆裂的声音，它们隐藏在手臂的血肉下面，闷闷地听不清楚，可江云飒自己真是有苦难言。
不行，不能再被拖着了。被逼进极限，也许是求生的本能，也许是另一种精神的坚韧，江云飒狼狈却冷静地应付着每一招快到可怕也重到恐怖的攻击，哪怕手臂和手指的肌理间已经细细地渗出血丝，五脏六腑也几乎痛得感受不到了。
她仍然以极度的冷静至冷酷的态度感受着身体的每一丝变化，同时专注着剑、以及剑传递来的对方的每一丝变化。
在狂暴到不可视的对战中，江云飒手中的重剑慢慢有了一些改变，被冯陆精雕细琢的符文纹路间，那些淡薄的金色光芒越发灿烂起来。它们甚至开始流动，像河水在河道中流淌一样，以一种自然的韵律流转起来。
这些光芒在对方制造的黑色风暴中微弱如风中烛、月下萤，对方肯定无法看到。但江云飒能够感受得到，感受到她的身体被一点点摧毁的同时，那符合自然韵律的微弱光芒却越来越强。
最后，黑色死亡风暴里骤然亮起一道耀眼的金芒，像是阴郁的云层里划过一道灿烂的流星。它是如此孤单，却又如此明亮。金色光芒犹如游龙一般缠卷着黑色的阴幕狂啸而去，以一去无回的浩然姿态没入那片摧枯拉朽的黑暗之中。
被疯狂的速度制造出来的黑色云幕骤然一滞，随即消散。江云飒喘着带着浓浓血腥味的气息，借此时间快速后退，隔开安全的距离才有空去观察对方。
长袍兜帽的亡灵勇士站在远处，手中的长刀依然是攻击的姿势。但是她的左肩从手腕到脖颈处被炸开一道巨大的空洞，那个空洞的边缘飘着丝绵一样的黑絮。
这些黑絮不像亡灵原本周身缭绕的黑色阴影、给亡灵增加了一些不真实的虚幻感。它们反而像是正在消散的什么物质，或者说絮状的火焰，而克莱西娅则是灯柱，被这黑色的火焰慢慢地带走身体的组成，因此显得更加虚幻起来。
仿佛心脏才明白自己脱离了死亡节奏、逃过一劫，此刻正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起来。强烈的心跳把血液泵向全身，那些正在出血的伤口也因此涌出了更多的血。但还好江云飒身体的复原能力逆天，体表的伤口正在自我修复，很快就止血了。
可脏腑受的伤好得没那么快，江云飒咳出好几口血，不得不用手背擦去嘴边下巴上的血迹，好让自己看起来别那么狼狈。同时，她仍然保持戒备，警戒着克莱西娅再次突然发动攻击。
克莱西娅身体上的空洞也在慢慢修复，虽然那些黑絮状的东西看似不断在消耗她的身体，但亡灵的体质还是在自我复原。很快，克莱西娅就恢复了完整，几乎和江云飒的复原时间同步。
她没有立刻再度发动攻击，而是将长刀“斩风”收了起来，刀刃指着地面，她看着江云飒：“你的剑、叫什么名字？”
最先在乎的是剑名吗？还真是……江云飒暗暗笑了一下，随即正色回答：“剑名、流水。”
“流水？好没气势的名字啊，不太符合你那把可爱的剑的气质呢。”
“阁下有没有碰过自然界的流水？尤其是那种宽阔大河里静静流淌的水？”
克莱西娅着实一愣：“怎么可能没有碰过。”
“那您有亲自下去过吗？一步一步走到河中心？”
“有过。”克莱西娅似乎皱起了眉，兜帽压得更低了些，她的声音里很是困惑，“你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阁下如果有经常下到这样的河里，走到河中心，应当可以理解为什么它叫流水。”江云飒身体已经完全恢复了，这超强的体质虽然好用，但也不是完全没有代价。
一般来说，她这样让自己的身体强行恢复状态，一定会觉得很疲惫。这疲惫在战场上也是很致命的。所幸她不是全无准备，冯陆贡献出所有家底，自然也分了一部分给她。
“那种看起来很平静、很优美的河流，宽阔、宁静，简直无害极了。但是，一旦进入其中，慢慢像河心走去，就能感受到它平静的表面下那汹涌的暗流。是以，剑名流水。”
“哈，原来如此。”克莱西娅轻笑，似乎对江云飒的解释很满意，“不好意思，刚刚没有记住你的名字。你能再说一遍吗，你的名字。”
“我叫江云飒，江河的江，云朵的云，立风为飒。”
“很可爱的名字啊。江、云、飒，这三个字真可爱，拆开说很可爱，合起来更可爱。像你的剑一样，很符合你。我越来越喜欢你了，怎么办呢？好喜欢好喜欢啊。”
江云飒顿时绷紧了身体，克莱西娅问了她的名字，也记住她的名字，这代表认同，同时代表最高等级的重视。
如果说，方才的攻击展示了“雪狼”的威力，展示了作为初代“北风雪狼”骑士团武力之冠、最强战力的武力值，那认同了对手的狼，马上要表现出克莱西娅的全部本领了。
战场之上，武力不是唯一。尤其对手是武力兼具智谋的异类种族的时候，从某一方面来说，战斗智慧更不可或缺。
可是。这是两个人的决斗，克莱西娅有必要对她用上战场上那可怕的战斗智慧吗？江云飒心里不停地问着自己，她希望的答案肯定是否定的。
然而，全身的肌肉却越绷越紧，战斗意识也越攀越高，她的五感已经慢慢提升到极致。因为，她的身体预先料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因此率先做出反应。
——克莱西娅，她准备来真的了。
高手之间好像是约定俗成一样，总有些类似于潜意识一样的默契。江云飒因为战斗意识而自发对克莱西娅有了本能反应，克莱西娅自然也能感觉到江云飒的状态。
江云飒看到克莱西娅笑得越发愉快，她的笑容真的很美好。然而她的危险预知也因此暴涨，对方的笑容像美丽的食人花，越开越艳，越艳丽、越绝杀。
“看来我们已经有了共同意识了。”克莱西娅的声音很快乐，“云飒，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我能拒绝这份共同意识吗？感谢阁下的厚爱，但真的承受不起。”
“没那么可怕啦，你应该高兴的。你的剑那么强大、你那么强大，被强者认同不应该很快乐吗？”
“不是生死一线的话，对于强者的认同我当然高兴。可惜，现在我注定不能坦然接受这份认同啊。”
“是吗？因为你是守护者对不对？你想守护这座城。”克莱西娅朝东望村投去一瞥，立马又把视线注目在江云飒身上，“因为背后的东西太珍贵、太沉重，所以小心翼翼，不敢轻忽。”
江云飒也是一愣，她着实没想到克莱西娅会对她说这样的话。然而，既然听到这样的话，她的心思不可避免地活动起来。
“阁下既然了解这些……那，请问阁下能够谅解吗？我不是怯战，如果可以保住它，我愿意拼尽全力和阁下一战。生死之战、生死无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