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韵见他怔怔出神,遂抬起胳膊肘捅捅他:“哎,你有在听我说话么?”
“没有。”他如实回答。
雨韵一蔫叹了口气,自己唇干舌燥的嘚啵了半天岂不是白说了?
“公子,那我们过几天真的去春游吗?”
“去。不过,我可没想让你去,你也不用太激动了~”李遇挑眉看她一眼,故意道。
“公子~~您就让我去吧~若是遇到了危险情况您又不会拳脚功夫,万一被人打的半死不活了,我还可以救您呢。”
果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李遇微微皱眉“咂”了一声,刚想开口训斥,却见她正拽起自己的衣袖,还笑眯眯地露出一排颇整齐的小贝齿,一脸没心没肺的模样,丝毫不觉方才话语间的不妥。
李遇无奈的扯过自己的衣袖捋了捋,硬梆梆道:“怎么,你是觉得我现在好端端的站在这儿,碍你眼了,巴不得有人将我打的半死不活?”
雨韵一听方才反应过来,忙将脑袋摇的像拨浪鼓一般仰头赔笑道:“公子误会了,韵儿只是做了一个假设,我的意思是带上我安全些。况且,公子福人自有天象,又岂会真的被人打死呢?”
“假设?那你怎么不作一个我能长生不死的假设?”
“公子,这您就抬杠了,哪有人会长生不死呢?”
“……”
依旧是这双眼,说起歪理来就像算盘珠儿似的滴溜溜乱转。左脸又被挤出一个若有若无的小酒窝,很是俏皮灵动……
沉了片刻,李遇双眼微眯,冷不丁的抬起手向雨韵的额头袭去。后者一惊,忙垂下脑袋伸出双手来抵挡,急道:“公子,别打!”
谁知等了许久也没等到他落下的巴掌。雨韵偷偷的睁开一只圆溜溜的眼睛从手缝里瞟他,见没什么动静,而后又睁开另一只眼睛,这才发现他早已放下了手。
雨韵深吸口气不禁腹诽道:若不是看着当下不是在自己的地盘,又有萧哥这等身手不错的在,自己还撒不了野,就凭他这弱身手,自己早就把他打趴下百回了!
见她虽是满脸笑意却又透露着难以说明的不服气,李遇轻笑一声,揶揄道:“以你的本事,被打的不应该是我吗?”
雨韵闻言一怔,忙干笑两声道:“公子这是哪里话,我哪儿敢啊~”
李遇注视着她,却连连摇头咂舌道:“韵儿姑娘如此说,可就太过自谦了,那晚上墙爬屋的身手我可是见识过的。”
“……”
见她哑口无言,李遇颇满意地转过身子,原本平静如水的面上再禁不住的荡起一抹浅笑……
梨花瓣儿打着旋儿的飘下来落在他的肩头,雨韵望着他离开的宽厚背影,嘴角的笑意却渐渐收藏。想想阮夫人的嘱托,她暗叹了口气,心中隐隐泛起辛酸:
再有几个月的光景他真的要无依无靠了吗?若是到了那时,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噩耗看似外表坚强的他又是否能撑住呢?
还有阮夫人说的那些奸人,又该会如何对付他?唉,明明还是个少年,却要过的如此步履艰难。从失去爹爹再到即将失去娘亲,不会武功的他又偏偏被囚禁在这危机四伏的皇都之中,做别人案板上的鱼肉……
而自己又偏偏受阮夫人所托要把他带走,可带他走后,自己又该如何照顾呢?瞧瞧他这身躯体格,前思后想还是觉得他照顾自己差不多!
雨韵渐渐思绪繁杂起来,想想自己这趟远门出的,身背巨债不说,还要再顺道拐个财迷俏公子回去,这一计较起来,到底是吃亏了,还是赚了呢?
可即是答应了别人的嘱托,自然不能出尔反尔,白白让他去送死了。到那时他若真是深受危险,那她便将他带到谷中去拜见师父学个医术,顺便再给他说个媒娶个好媳妇儿,给他找个好归宿也算是照顾他了吧。又或者让他去山里隐居逍遥一世也不错。可问题就在于他是否愿意呢,万一他再留恋这烟柳繁华地,温柔富贵乡……
“你在想什么?”
雨韵一惊,咻地回过神来却发现李遇并未走远而是一直就站在那颗梨花树下静静等她。
“哦,来了,来了!”
唉,管它呢,既然计划赶不上变化,那就等到时候再说吧,现在瞎操心也没什么用。再说了,看他那副嘚瑟样子也用不着自己去多操心,估计是心中早有打算了。
雨韵暗暗点头,立时提起衣裙跑了过去……
两人又斗嘴了一路,待李遇行回至书房时已是亥时,方要推门而入,似想起什么,于是脚步微微一顿。
“你还要跟到什么时候?”
身后窸窸窣窣的碎步声渐近,一位披着黑色斗篷的女子从暗中就此显现出来。
“……遇郎。”那女子素手纤抬,将斗篷帽子放下,含泪的柔情目光衬着娇美的容颜在月光下更显动人。只是盘起的妇人发髻在李遇眼中却是格外的刺眼。
“哦,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吕夫人,吕夫人最近颇有闲心,总是愿意在夜里来我这府中赏景。”李遇顺手拉动了门旁的通信铃绳,冷笑一声并不理她,但转身推门的瞬间却被她跑上来紧紧抱住。
“遇郎,不要对我这么狠心好不好,我真的……真的很想你,你难道就不想我吗?我求求你回头看看我好不好?”
“放开——!”
李遇剑眉紧皱,想要活动双臂却反被她搂的更加合帖,双目微闭之下终是猛地一撑将身后之人推到在地。
“啊!”那女子本就没个提防,冷不丁的一下便摔倒在冰凉的地上,疼的立时哭出了声音,“你为何就如此绝情?为什么?难道你这么快就忘了我们当年的情意了吗?”
“情意?你们承家人也配提情意二字?”李遇转过身来冷冷盯向她,眼中杀意尽现。
承寄云忙直起身用袖子擦了擦泪水,跪扑过去抱住李遇的腿,哭道:“遇郎,遇郎,你还要我解释多少遍你才相信啊,我真的是身不由己的,我身不由己啊,你是知晓我对你的心意的,我对你……”她哭的有些喘不上气,稍缓了缓才又继续道,“我对你始终是一心一意的,你带我走吧,咱们走吧!离开这里去哪儿都好,只要别在这里了,好不好?”
李遇低眉看着她这死缠烂打的样子,心头不由得又升起一股子厌恶,拔了拔脚再次不耐道:“放开!你这样的招数还要在我面前上演多少次?”
“我没有演!”她摇头如拨浪鼓,随即举起三根手指对天郑重道,“我发誓,我真的是爱你的,那日我真的真的是被逼的,伤害你绝非我真心啊,伤害你的家人也绝非我真心啊!”
“你还敢提!”李遇大怒,再次狠狠将她甩开。
“他的家人”这几个字对他来说就是心中最不可触及的伤痛地方,承寄云作为一个伤害者现下一提,无疑是将他的伤疤撕裂又撒上了层盐霜。
“遇郎,对不起,对不起,”她自知说错了话,忙不迭地摇头道歉,顺手又从怀里掏出一柄木质小刀递上前去,怯怯问道,“你还记得这个吗?你看看,我到现在还保留着,若是我真的对你无情,又怎么会到现在都留着你给我雕刻的这个?”
李遇掠过她这梨花带雨的怜人模样,低眉盯向木质小刀,面上是出奇的安静:“这小刀……”
承寄云见他突然安静,又接过刀子,心中不由得大喜,忙趁机补充道:“对啊,遇郎,这是你刚从塞外回来那年送我的,你亲手为我做的,我一直都珍贵保留着,你可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李遇来回抚摸着那上面凹凸有致的刻痕,几处棱角地方已明显被人摸得光滑,微默半晌,他眼中又流露出一抹痛恨,“不仅记得这个,我还记得那杯酒也是你端给爹爹的,端给我的。”
承寄云一怔,猛地摇头道:“……不,不是的……”
“不是?那这件便是我记错了,还有一件,”他说着便将她因心虚而垂下的脸一下抬起,“我还有幸撞见你们夫妻两个在鸳鸯帐底,交颈而卧……”
“不!”承寄云眼泪已夺眶而出,双手激动得握住他的,疯狂摇头,“我没有,我……我……我当时是迫不得已!”
“迫不得已?”李遇冷笑一声,厌恶道,“不知道是什么迫不得已的事情能让你这么出卖自己,是怕你爹爹失手?还是怕你爹爹在朝廷失去地位?”
“……我”
李遇一语道破,她听了,除了面色更加复杂凝重,竟什么也说不出来。
“你回去吧,别脏了我的府邸。”木质小刀“啪”的一下便被他单手折断,扔到地上,沉声道,“无论你现在过的好还是不好,是别人的正室还是妾室,是生还是死,都和我毫无关系,全是你咎由自取。”
他话音落毕,紧揪着他衣衫的秀手蓦地滑落,承寄云失魂落魄的垂然坐在地上,呆呆盯着地上两半自嘲笑道:“是啊,我咎由自取,是死是活和谁都没有关系了。”
她木然伸手将地上的小刀拾起,尝试着将其恢复如初,可无论怎么对接,那道裂痕依旧是无法愈合,她忍不住的哭出声来:“……遇郎”
“还有,”他不屑的瞥她一眼订正道,“我与你连陌生人都懒得做,以后休要再这么唤我,喊脏了我的名字!”承寄云听着他将话一字一句的刻在自己心头,竟不带有一丝怜悯。而此时再回想起以前的情意绵绵,无疑是个活生生的笑话。眼角余光瞥见他要走,她泪中带笑,痛哭地唤住他:“李遇!”
李遇没有丝毫的怔顿,径自转身行出此地时,却又听她大声道:“我只问这一句!以后再也不来打扰!”
“和你没什么好说的。”他依旧不理。
“那个女子!”她迅速从地上爬起来,转身望向他,“你有喜欢的女子了对不对!”
李遇驻足,侧目冷冷瞥她一眼,并不答话,他并非在默认这个问题而是实在不想与她再缠头缠脑的多浪费口舌。
“你承认了,你居然承认了!……一个那么不懂规矩的乡下女子,她有什么好?!”承寄云朝他哭吼,怨气腾腾,“若是你因为我之前做的种种,对我这般无情,是我活该,我不怨!可若是你因为那个其貌不扬的人,我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