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两人到家的时候，正好赶上吃晚饭。
一进家门就闻到一股很香的炸鸡味，薛悦看到餐厅的桌上放着一大袋肯德基。
“咦，你俩回来了？”季音还坐在客厅里看电视，见状不免喊道，“罗文俊，你奶茶记得多订两杯啊，小悦和谢萧芸回来了。”
“中午的菜全吃完了？”薛悦去厨房看了一眼，碗碟都整整齐齐地堆好了。
“早吃完了，对了小悦，量太少了不够吃啊。”季音回答道。
“量……太少了？”薛悦都震惊了。
她明明是按六人份的量做的啊……
“没办法，烧得太好吃，罗文俊连吃两碗饭还嫌少。”季音瘫到身边的祁双腿上躺好，继续说道，“我们明天出去玩吧，我觉得今天休息得差不多了。”
“好啊，明天去唱歌看电影，后天去游乐园，下周一带你们打卡景点，对了你们有带游泳衣吗？亭南那边有一家超大型水上乐园和泡温泉的地方。”谢萧芸比薛悦更熟悉H市，随便几个景点张口就来，引得季音也感兴趣了起来：
“游泳衣没带，直接买新的好了！亭南在哪里啊？我记得H市近环海，那边好玩吗？”
“你想去海边？”谢萧芸想了想，“环海在郊区，离这边很远，如果要去环海要找车接送，现在是暑假，那边人可能挺多的，到时候再看吧。”
“放假时期，哪个景点人不多？”季音懒洋洋地伸手去撩祁双的头发。
“欸，悦悦和萧芸回来了？”袁橙打了个哈欠从二层下来，打断了季音的话，“今晚我们玩剧本杀吗？”
吃过晚饭，收拾完餐厅和客厅后，谢萧芸和薛悦回了二层主卧。
她俩澡是一起洗的，洗澡过程中总会发生一些下午没尽兴的事，等洗完澡躺到大床上，已经快10点了。
突然间，薛悦像是想起了什么，起身到柜子里翻了一会儿，拿了一本相册回到床上。
谢萧芸也跟着坐起身，看向薛悦手中的相册。
她打开相册，第一页便是一张四人合照。
站在最前方的是一个小男孩，他笑得阳光灿烂；而搭着小男孩肩膀的是一名看起来就温婉秀丽的女人，她笑得一脸温柔，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那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只是透过照片都能感觉到那头发的柔顺，看来薛悦的黑长直是遗传了妈妈；紧搂着女人腰的，是一名戴着眼镜，看起来书卷气很重的男人，笑得幸福而一脸宠溺；他怀中还抱着一个小婴儿，那小婴儿看上去粉粉嫩嫩的，显得特别可爱乖巧。
小婴儿就是薛悦，小男孩就是薛京德，那男人和女人也不用猜了，就是薛悦的爸爸妈妈。
这张照片是薛悦满月时拍的，透过照片，会让人忍不住去遐想，这一家四口生活得该是怎样的美满，才能露出这样幸福的笑容。
薛悦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翻着相册。
谢萧芸一张一张认真看着，她细心地发现相册边缘都被磨到破损，想必这本相册，应该是被翻了很多遍。
相册还挺厚的，看得出来薛悦的父母应该挺喜欢拍照的，起码从薛悦出生开始，每个月都会拍照片记录下来。
薛悦趴在床上对着镜头咧嘴笑、躺在地上哇哇大哭、扒着薛京德的大腿张嘴咬……各种最真实状态下的薛悦，都被照片诚实地记录了下来。
有两人照、有三人照、也有四人合照。
这本相册里，透出的，满满都是幸福感。
在相册的最后一页，只有一张照片。
这张也是四人合照，快三岁的薛悦已经不需要爸爸抱着了，而是牵着薛京德的手，乖巧地挨着哥哥站着。
而她的父母一左一右半蹲在两个孩子身侧，对着镜头，温和地笑着。
那目光中流露出的幸福不会作假。
薛悦本该拥有一段美好的童年，她的父母都这样温柔，她该过得很幸福。
“我记得三岁那年，我刚被哥哥哄着睡下。”薛悦轻轻用指尖抚着照片，声音也极轻，像是不想惊扰了这份宁静，“按理说三岁不该记事，可我却印象深刻。”
“哥哥以为我不知道，其实当时我就站在玄关。”薛悦轻轻闭上眼睛，“有人敲响我家的大门，哥哥以为我睡着了，便自己一个人下去开门，而我其实当时被不好的预感惊醒了，跟在哥哥身后也下了楼。”
“我无数次痛恨自己为什么有这么好的听力，我真的很想相信哥哥用来骗我的那番说辞——爸爸妈妈去了很远的地方，早晚有一天会回来的。”薛悦察觉到自己的手被扣紧，不免睁开眼，对着一脸担忧的谢萧芸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可我听到了，我听到有人告诉哥哥，小朋友，你爸爸妈妈暂时回不来了，你带着你妹妹去叔叔阿姨家住好吗？”
“我虽然小，但我懂事却很早。”薛悦被谢萧芸抱在怀里，便倚在她肩头继续说着，“我知道那些人是警察，我还听到了另一个人在问，陈队，要不要把他们送孤儿院去。”
“我知道什么是孤儿院，没有爸爸妈妈的孩子，都要去孤儿院。”
“哥哥不同意去孤儿院，也不同意去任何一个亲戚家，其实我家根本就没什么亲戚，我就没见过我的爷爷奶奶或者外公外婆，这么多年来，也没见有什么亲戚来我家看过我和哥哥，我想大概我家亲戚关系也不太好吧。”
“后来是陈队，也就是那天来敲我家门的那名警察，担任了我和哥哥的临时监护人，这才没让我和哥哥沦落到去孤儿院的境地。”
“我记得爸爸妈妈，他们是很温柔开朗的人，我依稀还记得爸爸爽朗的笑声和妈妈无奈的温声细语，可那时候我太小了，小到现在我都快回忆不起来他们的声音了。”
谢萧芸感到有温热的液体，一滴一滴落在了自己的手背上。
薛悦哭了。
这是谢萧芸第一次看到薛悦哭成这样。
大安山那次离别，薛悦也不过是红了眼眶，况且那次是感动，而不是这样实打实的悲伤。
“萧芸，我有爸爸妈妈的。”薛悦只觉得眼泪根本止不住，她从来不敢在薛京德面前提到父母，因为她知道，薛京德也很艰难，为了照顾她，薛京德甚至没有时间去悲伤，作为妹妹又怎么能给哥哥添麻烦？
可现在身边是谢萧芸，是她最爱、也是最信任的人，薛悦想都不想便将自己最脆弱的一面完全暴露在了她面前：“萧芸，从小到大，同学都说我是没人要的孩子，为什么……为什么爸爸妈妈不要我和哥哥了……”
薛悦见不得谢萧芸的眼泪，谢萧芸又何尝不是呢？她看到薛悦哭成这样，却根本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安慰比较好，连带着她自己的心脏也一阵一阵抽痛。
“阿悦，你从来就不是没人要的孩子。”谢萧芸只能去吻薛悦的嘴唇，心疼地将她搂在怀里，“阿悦，你要相信，你的爸爸妈妈还活在这个世界上，你们总有重逢的一天。”
“阿悦，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他们已经不在了。”谢萧芸知道这是在自欺欺人，可她又能怎么办呢？现在除了自欺欺人，还能有别的安慰方法吗？
“阿悦，目前来说，没消息才是最好的消息，起码没有人通知你和你哥哥，你的爸爸妈妈已经不在了。”
“阿悦，他们或许只是流连在这世界的某个角落，等他们回过神来，一定会回来找你们的。”
“阿悦，你那样可爱，你的爸爸妈妈怎么会舍得不要你？”
薛悦的眼泪却没有因为谢萧芸的安慰而停止，相反，她哭得更凶了。
“萧芸，别离开我。”薛悦紧紧抱着谢萧芸，她虽然眼泪哗啦啦在流，但哭声却很小，像是刻意在压抑自己哽咽的声音，又感觉是多年来养成的习惯，“萧芸，别不要我……”
谢萧芸也抱紧了薛悦。
她们俩都是极度缺乏安全感的人，哪怕每时每刻每分每秒都黏在一起，心底依旧隐隐约约有着不真实感。
心理阴影太重，这些都需要时间来治愈。
“阿悦，我不会离开你的。”谢萧芸被薛悦牵动了情绪，她在恍然间只觉得鼻头有些发酸，“我们会永远在一起、会领证、会结婚、会有属于我们自己的小屋、甚至未来也许会有我们的孩子。”
“阿悦，等我们老了，我们就搬到放眼望去满天星河的乡间来，自己种种菜、养养鸭，晚上就肩并肩躺在摇椅上看星星，怎么样？”
薛悦想象了一番，觉得那样的日子也挺美好，下意识便点了点头。
谢萧芸笑了，她亲了亲薛悦的嘴唇，和她小拇指拉勾：“那阿悦，说好了哦，谁都不能再失约。”
哭了一通后，薛悦心里的压力释放了不少，情绪也渐渐稳定了下来，她将相册小心翼翼地收好，然后搂着谢萧芸躺了下来。
“阿悦，你说有个警察担任了你和你哥哥的临时监护人？”见薛悦已经平复了心情，谢萧芸便开始问了几个她感兴趣的问题，“那他还负责照顾你们？”
薛悦摇了摇头，回答道：“陈队有自己的家庭，他也很忙，在哥哥成年前他是每周来四次，每次给我们带些生活必需品，然后带我们去吃顿饭，等哥哥成年后，他其实义务已经完成了，但好像和哥哥还保持着联系。”
她顿了顿，看向谢萧芸：“陈队的女儿我也认识……你也认识，就是柠柠。”
谢萧芸：……
原来陈柠柠和薛悦是这层关系？
“那你和柠檬是从小就认识？”谢萧芸追问道，怪不得薛悦大二一进寝室就和陈柠柠关系很好，原来是这样！
“不是，我高中才认识她的。”薛悦回忆了一下她和陈柠柠的初遇，突然笑了，“当时柠柠还是个中二病，一见面叫我小薛总，把我一下子叫懵了。”
“为什么这样称呼你？因为你哥哥创业吗？”谢萧芸也跟着笑，问道。
“大概是吧。”薛悦将谢萧芸往怀里揽了揽，“当时哥哥创业也小有成就，大概是陈队一直和柠柠说我们家的事吧，柠柠一直挺佩服我哥的，连带着也挺佩服我的，所以对我和哥哥一口一个薛总，然后一心想去RD当扫地工。”
“噗——”谢萧芸差点笑喷，“柠檬的志向有点神奇啊。”
“当时中二，但她一直小薛总小薛总这样叫我，我也就习惯了，也就没让她改口。”薛悦继续说着，“柠柠从小被陈队按着学擒拿格斗，因此她的拳脚功夫比一般女生好得多，我才求她来照……”
薛悦突然禁音。
“嗯？你求她干什么？”谢萧芸敏感地察觉到了薛悦不小心说漏嘴了些什么，抬眸看她，“阿悦？”
“没什么。”薛悦笨拙地转移话题，“我们明天去商业街的KTV吧，我先订……”
“阿悦，你求柠檬来干什么？”谢萧芸直起了身子，盯着薛悦躲闪的视线，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你……她……柠檬是你安排到我身边的？”
“不是……”薛悦艰难地想否认掉谢萧芸的猜测，可谢萧芸静静地盯着她，一双深棕色的眸子似乎已经把她完全看透。
“我就说为什么柠檬总让我有事打她电话，让我在外注意安全。”谢萧芸看着薛悦，一些过往的记忆重新涌上心头，当时没有留意，只觉得陈柠柠很关心她的安全问题，还以为这只是好友间的叮嘱，但好几次公共课上，陈柠柠都有意无意帮自己挡掉了一些奇怪的视线……
所以陈柠柠是接了薛悦的指示来保护自己啊！
她就说呢！都是好朋友，袁橙对自己天天八卦来八卦去的，关心自己的问题永远都是今天和谁约会明天和谁约会；而陈柠柠对自己和谁在一起全然不关心，每次自己出门她永远会说一句注意安全，有事打她电话。
要是门禁前不回来，陈柠柠还会发消息来问情况。
要不是陈柠柠的确除了关心她安全问题外对她没表现出任何好感，谢萧芸真的差点误以为陈柠柠是不是喜欢她了。
“阿悦，我真的没有想到。”谢萧芸轻吻薛悦的眼眸，“你对我都这样面面俱到了，竟然舍得大一一整年不来见我。”
薛悦认栽了，就算她再否认，多半谢萧芸也不会信了，她只好老实交代：“我高三出国前和柠柠见了一面，我知道她也要考A大，我就拜托她如果你们在一所大学，希望她能帮我照顾你。”
“柠柠答应了，但大一那年我也回来了，又因为各种原因我没敢来见你，所以都是通过柠柠给我的消息，我才知道你每天的动向……”
薛悦低着头，像是做错事的小孩在等着家长的责罚，她的声音都轻了不少：“有时候知道你回宿舍晚了，我会很担心，就让柠柠发消息问问。”
所以陈柠柠根本不关心她的死活，关心的人是薛悦。
谢萧芸长叹了一口气，伸手抱住了她。
“阿悦，你真的是个大笨蛋。”谢萧芸轻嗅着薛悦身上的奶香，又往她怀里凑了凑，“我也是笨蛋。”
薛悦环住她的腰，将头抵在她肩上：“嗯，我们都是笨蛋。”
那时候她们都不知道对方的心意，都是那样迟钝而又小心翼翼。
患得患失中的少女们啊，都是笨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