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染老师?!”
“莫诺美?!”
一人一边叫出教师的名字,拦在红心王国军队前的教师们转过首。蓝裙白围裙与爱丽丝装扮极其相似,珊瑚色的长发后束成利落飒爽的单马尾,雪染千纱笑容明媚:“狛枝同学,好久不见!看你很有精神的样子我就放心了~!”
她是将一团散沙的2年2班重新凝聚的班主任,也是曾经对他说过你是我最重要的学生的人,染上绝望后又重新回归希望,和他一样是愚蠢的跌入绝望残党中的一员。……见雪染老师最后一面应该三年前了吧。还是老样子呢。
于是狛枝闭眼,又睁开。
“撒西不理。雪染老师。”
没有比学生还活在人世间更值得让人高兴的事了,自己还能重新站在土地之上,和所有的学生团聚,如果说上天保佑是不是太土了点?即便面对江之岛盾子也战斗到最后一刻的雪染千纱遽然浅笑了一下,长高了呢,狛枝。她又转首看向另一边。爱丽丝小姐直接面无表情抱住半身高的机械兔子不松手,被抱住的教师二号发出控诉:“不是莫诺美是兔美!咕噜噜……虽、虽然是阔别已久的重逢但再这样抱下去我就摆不出好看的造型了啾!小林檎,放开我,我还能战斗啾!还有,要叫我老师啾!”
“抱歉,好久没抱毛绒绒了。”适时放开手,即便板着扑克脸,眼底也似乎真心实意展露出微笑,兔美因为去照顾77期的那位班主任失踪良久,她现在出现在这里也就是说——
一只手轻拍上了白苹果的肩膀。
她看到了一张利爽女性微笑的脸,白苹果从77期所有人口中都听过这位义无反顾营救自己的学生,被江之岛盾子残忍洗脑的事:“你就是右代宫林檎同学吧?你好,我是77期2班原本的老师,(超高校极的女仆)雪染千纱。贾巴沃克岛的事我有听莫诺美说,谢谢你有保护班上的同学!”
班上?还没想明白雪染的用词,雪染就动作小小的凑向白苹果:“我听兔兔美说啊,狛枝同学还是用不太好的词语贬损自己……右代宫同学有没有在制止他呢?”
这位第一次见面的老师简直雷厉风行,白苹果差点就被一连串的对话说晕了,听到询问,她下意识答道:“他贬低自己的话都是胡说八道,才不会有人相信。不过就算口头告诉他了,他也会觉得是因为怜悯不会相信吧。……笨蛋一样。”白苹果顿了顿,她抬眼:“不过,总有一天,等他明白自己有多好,他一定就不会再说了。”
她漆黑的眼眸里没有一丝半点的犹豫,就像笃定事情就是这样的不可回转。是个好孩子呢,就像莫诺美酱说的一样,日向同学也是。这样的话,就能安心了呢。雪染笑了起来,她挤了挤眼:“林檎酱,告诉你一件事,狛枝同学呢,以前干坏事炸过整个体育馆呢~”
“???”
刻意没管学生的困惑,雪染手上扫帚一横:“好了,战场就交给大人吧!莫诺美的学生就是我的学生!想要带走我的学生,就请先过我和兔兔美这一关啦!”
兔美举起魔法杖:“啾~~~就是这样~!”
面对天降敌人,静静听完的水谷雫安之若素,她朝白苹果挑眉:“狐狸与玫瑰花?”
白苹果一愣。
水谷雫转身,无视了邻座,她对雪染老师铿锵宣战:“我们是不会退让的,那边的吉祥物属于我们。”
“那么,这边就要抵抗了呢!Fire!!!”
……接下来的剧情简直五小强大战十二宫,继双老师拦截,在爱丽丝双马尾与三月兔棉花的战略性转移中,孪生胖兄弟(?)影山二人组为吸引敌人火力掩护后英勇就义(?),以为是在玩即兴演出的高中生们各自认领了自己的角色,抓捕爱丽丝党和营救党居然自己开始玩的不亦乐乎,虽然乱成一锅粥,但多亏了混乱的福,爱丽丝和三月兔才能手牵手边分享食物边往前走,期间路过据兔子先生说会遇到不幸事件发生的鬼屋,一拳打飞了旁边裸奔捣乱的男子A,在占卜屋里发现水晶球是玻璃球谈起了哒呗同志贵的半死的水晶球差点没ky地把卜者B气哭,路过班级展览直接被敌军追下楼,等他们且战且退来到○哥战斗过的地方,黄昏色的夕照已经铺满了整个天台。
运动无能的狛枝和还稍微有点余力的白苹果一起坐在平展毛呢围巾垫下的混凝土屋面上,背靠的铁质防护网发出轻微的吱呀。
微风从线条交织的空旷袭来拍打后背,夹裹着橘黄的暮色和彤红的晚霞,反转颜色的天空逐渐渡满了整个瞳仁,望着天空良久,狛枝忽然开口:“啊哈,说起来有点扫兴呢。稍微有点预感到了,腿的话,搞不好明天会完全瘸掉吧?欸,真是超不幸呢,断腿青蛙到处蹦哒的那种搞笑场景,根本烦人到叫人想大骂一顿的程度了嘛~~”
太久不活动引发的延迟性肌肉酸痛,泡热水的话大概能够缓解,不过这家伙怎么看都知道这种事,故意来调侃她吗?于是白苹果侧身冷漠戳旁边人的大腿:“嗯?这里痛?嗯?还是这里?”
狛枝被东一下西一下的出其不意戳的闪避不成,顿时兵败如山,东倒西歪,溃不成军。白苹果迫向狛枝鼻尖,眼里明晃晃的“笨蛋”:“这里不是有‘拐杖’吗?八——嘎。就算断成两截,我也能把你的腿拼回去再把人抱回去。”
软绵绵歪到在铁丝网的狛枝凪斗君下巴埋进了白衬衣里,雪白的长耳和歪掉的礼帽一起侧别在右边,被对方气势所震的他眨了眨灰绿的眼,听到最后一句话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如果能成为右代宫同学行动垫脚石的话,再抱一百次我这种人大概也不介意哦?”
白苹果拉起了狛枝的手,把滑下去的他拉了起来:“那就以后再抱一百次。”
直起身体过程中的狛枝投降似的举起了仅剩的单只手:“……唔,如果可以的话,尽量放过我这种芥虫会比较好?”
将人拉起的白苹果放开手,她臂膀上抱,十分严肃地点头:“那么对不起,向你道歉。我以后会好好反省,把这件事加入禁止事项的。”
像是没意料到这样的展开,狛枝君下意识有些怔神眨了眨眼,肉眼可见地犹豫了起来:“……诶?倘如只是右代宫同学的话……”
白苹果忍不住笑了起来。她止不住的,几乎想放声大笑。
左手抓住的铁丝网叮铃铃的响着杂音,她单膝支地,半蹲朝向坐在地上的狛枝,她看见夕烧色的余晖逐一染遍了他白堇色的发。薄青色的瞳眸映入人的倒影,指尖仿佛触及到热源轻轻地颤抖了一下,可他视野里有一只属于少女的手腕横亘了过来,像是穿过了很远的月光。她摘掉了那顶快要歪到滑掉的帽子,然后向他挑眉,好像在说“再下一秒就要酿成惨剧了?”,于是他也像看到了什么好笑的事,禁不住地向她低笑。
像两个笨蛋一样,因为连自己也说不清的原因面对面在笑。天光在艳丽的燃烧,橘红色飘入薄青的眼睛,像是花瓣轻轻落在池水里。颜色晃悠悠地调和在一起,混合成了一片梔子色。狛枝突然张口:“呐,右代宫同学。”
白苹果歪头:“嗯?”
“对你而言,希望是什么呢?”
白苹果认真思考了一下:“……答案是,不知道。”她是一个没有目的的人,在那边就如同游魂一样走在她的二十多年里,也许最开始有期待过希望,但后来就秉持着希望和绝望那边都不需要的念头吊儿郎当地活到了最后。到了这边也是那副不死不活的模样。“不过,如果是感受到希望的瞬间的话——”
因为想吃甜点不想死掉了,这大概不能算作希望吧,只是单纯的想活下去。那么,从那个摇杆玫红头发的超能力卡密sama的家里走出的那个晚上呢?
她看向狛枝。
“……你。”
她的声音忽然一下细不可闻,狛枝并没有听清楚,他有些疑惑地看过去,白苹果秒答:“似乎有。”
狛枝继续问道:“那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白苹果想了想,她掌根合拢,然后面无表情分开做了个“BOOM”的动作:“也许就像是这样。”
狛枝被面瘫友人正儿八经的模样几乎要逗笑了。……让右代宫同学感受到希望瞬间的人是谁呢?真是……有些让人羡慕啊……抑或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嫉妒。狛枝把胸口浮起的丑陋情绪压下,他若无其事地答道:“那对于右代宫同学来说,是很重要的时刻吧?”
白苹果利落点头:“是啊。”
“…………右代宫同学,也许说起来大概会让人觉得很烦人,我这种人总是一直‘希望希望’啊说不个不停,被说不明白,询问没有回应,都也已经习惯了呢。毕竟我这个人说话一向啰嗦又难懂,所以说不定,一直去寻求所谓的理解和答案都是错的。但如果是右代宫同学的话——也许说起来很可笑,我一直在想,希望是什么。”
他停顿了一下:“绝对的好,绝对的幸福,像是美好的梦境一样的现实……我一直以来都憧憬着,追求着,想要触碰到……这样的希望。但倘若有一天希望降临在我的面前的话……我啊,究竟会做些什么呢?……没有腿的人,也能行走吗?没有翅膀的人,也能飞翔吗?”
狛枝望向白苹果:“右代宫同学,你抓住的绝望,是绝望,还是希望呢?你抓住的希望是希望,还是绝望呢?如果以为是希望的瞬间……却打破假相露出绝望的面容,右代宫同学还会选择,抓住面前的‘希望’吗?”
他在女性魔术师的手里得到了一颗种子。拿魔术理论作为自我解剖的工具,企图在肉血里翻找幸运概念构成的机理,原本就应该笑着接受就好了,无论那位苍崎橙子对自己究竟是好意还是恶意,这样一路被讥笑打量着过来,原本就已经习惯了。“入此地者应抛开一切希望”,搞不好就是这么回事吧。……可杰克的魔豆能生长到什么地方呢?徘徊在夜晚的尸体也有想要看到太阳的时刻,即便化为齑粉,我能看到太阳吗……?我知道的。不能,不能,不能。那就让我化为灰烬吧。可有声音说,去吧,去看明日的太阳吧,登上这梯阶,你将重新长出血肉,成为新出生的人。那是谎言吗?我不惧怕虚假,因为纵然沉入绝望,也会有新的希望的花从死去的白骨中生出。如果那是真的话。如果那是真的话——
我也能有,改变命运的手吗?
我也有……保护……谁的力量吗?
“我大概会想,我要的到底是什么。”出乎意料的,对方答得很快:“即便前面是深不见底,而且恐惧,如果很想要……很想要,很想要的话,那就遵从自己的内心抓住那份希望。如果抓住会成功的,那就让它成功好了,如果抓住那份希望就会失败的话,那就让它失败吧。失败的话会万劫不复吗?”
“如果是呢?”
她思忖了许久,斩钉截铁。
“那就失败后换条路继续走。”
狛枝愕然了片刻,他垂眸,眉宇间遽然蔓上隐隐约约的温柔与固执:“如果没有路呢?”
“那就去劈一条。”
“……如果没法开拓呢?如果倒在中途呢?”
“啊,我想,所谓的人生,就是很多憾恨与后悔组成的人生。但站在原地不动和倒在中途,哪一种是幸运,哪一种是不幸,只有当事人自己清楚。不想走就不要走,想走的话,即便被恐惧包裹,也要继续往前走的理由是什么?比起因为谁的话就走下去,不应该为了自己的愿望而往下走吗?”
白苹果无赖地一伸手:“至于倒在中途的话。麻烦帮帮我吧,那边的小哥哥。”她忽然心想,倘若是以前的她,大抵是说不出这样话来的,也不会有人来找她商量。Alas,isevenlovetooweakTounlocktheheart,andletitspeak(哎,是不是连爱情都太过脆弱,以致于无法打开心灵,让它说话?),或许没有一个个体能理解另一个个体,但我很高兴,是你来问我话。白苹果弯起嘴角,她看向狛枝:“即便终点只有你一个人能走,但路上,不是还有其他伸出来的手吗?”
她把手轻轻放在他温热的手上:“就像这样。”
有什么温暖柔软的情感突然袭击了他。他想问希望是结果,还是在道路上?但如果是这个人的话,一定会斩钉截铁不屑一顾地说“谁知道”吧?我踟蹰于前行,可你却说,相信自己吧,纵然失败,或许也会翻转为幸运。有许多想说的话想说出口,可到头来,吐出的话却神差鬼使变成一句不假思索的缱绻涟漪:“如果我这种人有出院的那一天的话,右代宫同学可不可以和我一起去坐旋转木马?”
“……”
他看到她不可置信的脸。和有什么在漆黑的眼底遽然点亮的火光。
回应他的是扑过来的重重拥抱,和自己的背遽然压在防护网上铁网坚强的一声闷响。
她为了掩饰的金色假发掉了一半,露出熟悉的黑色双马尾来,抱住他的双肩像是在发抖,为什么你那么高兴呢?为什么是你那么高兴呢?为什么你会为我高兴呢?她的声音含混,像是不知道怎样说话了一样,可右代宫同学怎么会说不出话来呢:“说好了。”
“……好。”
得到了肯定答复,仿佛察觉到了自己一时的冲动,双马尾爱丽丝想直起身。察觉到对方的动作,灰绿色的瞳眸猛地收缩,狛枝下意识伸手扶挡住她后退的腰:“可以再抱一下吗?”
“……嗯。”过了许久,白苹果又闷闷开口:“要抱到什么时候?”
两人突然想起日语中的“抱”还有另一层意思,于是一瞬间脸像是浮起了“天之红”,温度剧烈上升到没有尽头的高峰。触电的兔子先生赶紧手忙脚乱放开了对方,触电的爱丽丝小姐也乱七八糟放开了对方,端坐的两人游离目光许久,或许是晚风太过柔和,或许是天光太过轻柔,或许感觉到自己的行为太过笨拙,臂膀相贴的两人又笑了起来,白苹果想,真傻,真是傻的不得了。
“五点了。叫夜斗神送晚餐来好了。”拿出手机输了一行文字,白苹果瞥向狛枝:“你要吃什么?”
“唔,咖喱鸡饭吧,再搭配墨西哥玉米片就差不多了吧。”狛枝思考一番报出了食物名,白苹果编辑好发送,等到抬起头来,星星已经浮上了夜幕。白苹果将放在替身里的外套拿出,披在两人胸前,两人仰首望向天空。
“右代宫同学不打算参加后夜祭了吗?右代宫同学不去的话,说不定会在往后抱持什么遗憾呢。”
“不去,这种事才不叫遗憾。你想去吗?”
“唔~如果右代宫同学不想去的话,我这种人也不必去吧。比起参与到热闹中去,果然还是和右代宫同学独处更开心不是吗?”
“难得和你想法一致。”
雪白的月亮爬上天幕,残存的胭脂色渐渐散去,星星也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月亮边。白苹果突发奇想,月亮是白色的发,星星是白色的发梢,那么还未散去胭脂,就是身边的人发梢残有的残樱色吧?那么她注视的这漫天不都是大棉花君吗?她歪了歪头,陡然道:“雪染老师说你做过坏事,炸过学校的哪里?嗯?”
“……欸?”
被逼着说完糗事又认真地讨论起要怎么和平地炸掉体育馆(?),又从某位学渣历史成绩一直说到天上的星星都叫做什么名字,等到狛枝双眼开始像蒙了雾,旁边的人已经“哐当”一头栽倒到了他的肩上,这次被扶正的金色假发也只能缴械投降,“啪叽”一下零落成泥碾作尘了——虽然说着说着忘记了,但先前梦游仙境的马拉松余力仍在,并且影响深远。
累了。
狛枝在模模糊糊中沉浮。啊。曾经有位从柳条泛绿春天走出的从者问他什么是喜欢。他不明白,现在依旧不明白,但总有一天,也许,会得到问题的答案吧——
不过,如果是右代宫同学的话,即便是他这种人……
稍微、再靠近一些的话……
手指往旁边挪了挪。
或许……
也是……
能被允许的吧……
夜斗神出现在两名存心给他添乱的信徒(?)前已经是一小时之后,刚显现身形的夜斗刚想破口大骂未来机关这群王八羔子不把自己当神明当快递员,尤其今天对他发号施令的这俩更是王八蛋中的王八蛋,墨西哥玉米片是什么鬼星空羊羹是什么鬼你们认真点好不好?????拎便当的夜斗忍无可忍:
“不仅如此,你们不要再私下一个一个偷偷问我谁谁谁的手机是不是我提供的,我!什!么!都!不!知!道!还有你们两个——”
刚想义正言辞、拒绝以后送快递的夜斗神一愣。
他看见穿着乱七八糟的COS服的两人已经依偎着睡着了。
“……气死人了。真是气死人了!”
“哇啊我要回去找日和~~~~~~~!!!哇呜呜啊!!!!!”
月亮终于穿过云层,高悬夜空,后夜祭的喧嚣慢慢升起。在空无一人的天台上,睡着的两人神容柔和又安宁,缀着小花的薄毯罩住了他们的上身。
——以及相扣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