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曾做过一个相同的梦。在被拥抱后,狼烟升起前。
森林中的土堆在神明的塑造中有了生命,他漫无目的,不停往前行走。
神明赐予他使命,神妓给予他智慧与理性,那么便去见神明立在大地的天之楔吧——于是泥人带上花环,告别了围绕在他身侧的野兽们,从森林中踏出。他在山丘上注目,最后与长成暴君的青年相遇。
金发血眸的青年对泥人的规劝嗤之以鼻,啊,也敢在本王面前重复神明的话?想要措正本王?以你自身的决意打到本王心服口服啊——!
那么,想要以对等姿态与他一决胜负的心便是我的决意吧。于是泥人动手了。或许是因为青年傲慢到可爱的丢掷,或许是内心中未被他发觉的轻狂,轻慢的变为认真的,密如雨水的武器被酣畅淋漓地投掷出去,炙热的乌鲁克之阳照耀整个子民,脸颊黏着血珠淌下,青年的财宝即将耗尽,而泥人也只剩下一成泥土。
可倒在大地之上,那位王却遽然哈哈大笑起来。
草叶如波浪起伏,花香馥郁,他们并肩躺在太阳之下。
所有疲惫被高爽清风拂去,破破烂烂的王与破破烂烂的泥人相视而笑。
“虽然你我无法使出最后一手——眼下还没到进入冥府的那时呢!不过倘若有朝一日,能无所顾忌肆意比拼一番,那一定比任何事都来的有趣吧!”
王的眼光明亮,熠熠生辉。
彼时的他还不理解王的意思,对胸口涌出的高鸣也疑惑不解,后来一起经历大大小小的冒险,他们再也没有像那次一样交过手。直到放下一切不甘自卑与担忧,恩奇都一生走马观花的回忆尽数散去,泥人闭上眼睛时。
他的脑海中遽然浮现的是——
——那璀璨瑰丽的,碧蓝高空。
“Master对狛枝君的感情是喜欢么?”
夏日末尾的晨光还未显峥嵘,天光跨过半开的推拉窗铺下瓷砖,晶亮的色泽朝四周扩散开去,碎金细浪般欢悦跳动。
泥人问出这个的时候,他们站在核磁共振室的旁边。等待里边的人检查完出来,驻足的双马尾少女叼着彩虹棒棒糖扭过头,她瞳眸瞪大,像是被恩奇都居然会对Master的情感问题感兴趣惊了一下。
在击倒江之岛盾子后,未来机关陷入了空前忙碌的状态,然而对于打完一架的某人和她在医院的病号小伙伴、以及签订契约的乌鲁克最强武器来说,这段时间倒是闲的不得了——江之岛盾子直播的视频当时无法暂停,不过动手的旋风双马尾被紧急打了码,泡黑泥检查一圈没啥问题说不定还强化了一波肉体,于是眼下还是处于过着平静生活(?)的状况。病号则在接受剑鞘后,两种绝症居然有了奇迹般的微弱好转,这几天检查不断,今天是最后一站。
马尾在阳光下半旋,她一侧脸,黑玛瑙似的眼眸反出如宝石的丝绸光泽,少女努力想了想:“那么恩奇都对Archer呢?”
被反诘回来,恩奇都也认真想了想。的确是相当棘手的问题,他也叹息着轻轻摇首。……太漫长,太庞大了,他能理解发情时的交合,却不明白狼王对配偶的忠贞。
“说到底(喜欢)这种事有谁界定过吗?我并不清楚这种事,所以并不知道(喜欢)是什么。”
即便是讨论脸红心跳的话题也不以为意,将棒棒糖塞进嘴里,白苹果含糊不清地嘟囔:“喜欢的话不是可以包括很多种?大家也一直会把喜欢挂在嘴边——我喜欢这本书,这个游戏太棒了好喜欢,喜欢这个人好帅啊,那么只要不是抗拒的对象,我喜欢谁的假设都能成立。不过恩奇都要问的应该不是这个。……是说喜欢递进一步就是爱,那么爱是什么,性吸引力?柏拉图式?”
信口开河的白苹果一秒下了结论:“就算召唤出一大堆哲学家Caster,也没法得出答案。”
即便从古到今流颂,绚丽的故事不断传唱,这个问题,依旧无人能解。自己的确问了个太过困难的问题呢。恩奇都微一垂首,看向矮他一头的Master,眼中闪烁着好奇又温和的光:“不过,Master还有很长的时间探索这个问题。”
白苹果回望他,唇线弯成姣好形状:“你不也是吗?Lancer桑。”
恩奇都诧异片刻,又微笑起来。认为死去的被固定的生命身上也会有时间的流动么?意外的,一点也不讨厌这样的孩子气。沙绿的枝叶摇曳,恩奇都揉了揉Master的小脑袋,被揉习惯的Master发出句模糊的抱怨嘀咕,纤柔的睫毛蝶翼般的在风里轻颤,恩奇都说出了爽朗清澈的台词:“嗯,那么我很喜欢Master,也很喜欢狛枝君。”
过于直爽的话语把Master钉在了原地。好比一记直球的“告白”,不过离所谓的“爱”大约差了十万八千里吧——蹦蹦跳跳的小鹿不知天高地厚,东倒西歪行出一万步再回首,哪怕你冲锋陷阵万万次,高大身形的白鹿依旧在你身后微晃起树杈般的角。白苹果忽然想起了自己所做的那个梦。与Servant缔结契约也许会梦见英灵的生前之事,可她从来没有梦见过,直到那一天。就像敞开心扉,就像被认同,就像被接受。
轻揉的手仿佛唱着温柔的摇篮曲。就像变成只会爬行的幼兽,只能在谁的怀抱中打起毫无防备的盹。白苹果不自在地扭过头:“………………这……种话你也要对狛枝再说一遍。”
结巴的不像刚才有胡说过,Master仍然是那个小小的撞撞跌跌的Master。核磁共振室的门被推开,与医生结束完对话的白发棉花糖听到了友人的最后一句,顿时好奇睇过去:“容我这种人冒昧地问一句,两位刚才在说些什么?”
恩奇都善解人意地回答道:“在说我喜欢Master,也喜欢狛枝君的事。”
狛枝:“…………”
时常挂在嘴角漫不经心的笑意凝在了上边,半晌,时间再次流动,狛枝笑眯眯地翕动唇瓣:“恩奇都桑又在开玩笑了呢。”
“唔,我不像吉尔一样,会说(AUOjoke)呢。作为兵器一直缺少被称之为必要的幽默感,所以狛枝君,我不会说笑话哦。”
将一记脱轨的曲线球“啪”打回去,明明是二月春风的内容却造成了双倍直线打击!……如果是英雄王在这里的话已经吐血成泉了吧。僵在原地的狛枝凪斗有点恍惚地想。这样一来就要继续先前的话题,该说非常感谢你会稍微有点喜欢我这种废物吗?虽然,他明白泥人那种喜欢是什么,那并非是通常意义上的“爱”,但为什么他也会得到这些?在白苹果揶揄的神色里,狛枝若无其事转移话题:“说起来——”
月牙弯弯的恩奇都微笑插入了狛枝接下来的话:“白野小姐说天气好的时候,要一起去逛街,那么,就一起出去玩吧。”
被左边牵住手的白苹果:“???”
被右边牵住手的狛枝:“???”
笑眯眯的Lancer:“行くぞ(出发啦)~”
“等等!!!我的熊本熊背包还在楼上!”
“恩奇都桑,衣服——”
家里蹲1号牵着狼狈的家里蹲2号与家里蹲3号走出了医院,疑似Cosplay的装扮和过分美丽的容姿惹得所有人一路看去。真是年轻的过分好看的姐姐(?)啊,底下的兄妹也长得很可爱呢就是发色好像有点太不同了(?)。
只不过被手拉手的人老脸都快红通,于是磕碰地被手持扎比子西园寺澪田三人组精心攻略的恩奇都,从这边拉到了那边。
图书馆里三人各坐一隅的阅读;繁华街道“真是吵闹”三人一致的吐槽;穷光蛋双马尾盯数码产品想到自己手机泡汤一句酸溜溜的有钱人让后面的人忍不住笑起来;恩奇都笑眯眯的亲子套餐(?),服务员惊到什么那么年轻的母亲(?)吗,马尾“什么英雄王当我爹或妈都不行略略略”hold全场;被路人忽悠进拍大头贴某苹果因为太过僵硬被自己丑哭,某棉花大约也被自己神色扭曲到不忍看开始抚额;
说英雄王在盾子被打死的最后也得到问候瞬间懵逼的样子实在有趣到爆笑;说英雄王在未来机关最忙的时候哈哈哈哈哈的说起超可怕的冷笑话,惹得日向终于忍无可忍脑弦崩断大吼半小时结果居然得到了英雄王的赞许七海吐槽简直抖M(?);罪木和静子的药剂在与白野的合作下……失败了,并产生了诡异的后果,这件事由恩奇都笑眯眯开始阐述……
在病房里不知谁突发奇想围成一圈绑头发,狛枝被白苹果扎了两个羊角小辫,白苹果被恩奇都带了一脑门的花以及……草标,恩奇都被狛枝扎了个双马尾,喘过气过来探监(?)的众人大惊“你们仨是打算以双马尾天团的身份出道吗啊喂!”,于是面无表情的面无表情,说自己忐忑不安的忐忑不安,觉得有趣的看到镜子都捂脸的捂脸,扶额的扶额,认真照镜子的认真照镜子。因为场景太过好笑,笑得不行的小泉在那一刻“咔嚓”按下了相机,并直言大家的丢丑照片如果在未来机关展出一走廊,日向朝英雄王吼完两脸懵逼的某张估计能入选搞笑照片TOP3。
铁青脸的日向哇啦哇啦试图想要回照片被众人镇压,七海歪歪头说是这张吗来了个幻灯片放映的公开处刑,英雄王豪气干云地叉腰大笑,连带金闪闪的甲胄也像个风铃叮叮当当,对英雄王报以不甘的韦伯也不得不和白野一同抽搐嘴角,大概是抽的太厉害了,被豪放起来的小泉一顿层出不穷地猛拍,于是又有无数个人将因为被抓拍的诡异姿态陷入辗转反侧的不眠。
他们想,那个人大概是知道他们正在准备的事的吧。就像最初他的Master请求的那样。
最为炎热的夏日气息逐渐逝去,下一个季节即将到来,空气将从湿润变得高爽,茶绿也将变为金黄,万物来来去去的规律,大约都在这里了。
巴比伦泥人犹如一道轻盈的风,拂过人的面颊,带来无声无息的温柔。入住后每天都是发着光的闪闪亮的家具与地板,有人被抽取魔力疲惫后回来在沙发倒头就睡,写着什么的笔记本屏幕还闪着光,醒来身上的薄毯让她低下了眼眸;病房圆长瓷白花瓶的雪滴花抽长茎叶,有人翻查着被那群绝望残党软硬兼施无可奈何写下的术式,突然发现难以推敲的一步不知被谁划去,用熟悉的才学没多久的秀丽字体写下了无可挑剔的正解,神差鬼使一拉抽屉,一本《楔形文字从进阶到精通》(?)的notebook映入眼帘,叫人哭笑不得的同时心想到底是谁教的啊。
终于到了最后,白苹果向恩奇都递出手的那一刻,仿佛最初到最后形成了一个圆,过分(绮丽)的从者降临到了大地,他睁开嫩芽似的青色瞳眸,说,你就是唤出我的Master吗?
这次轮到她了。
“恩奇都。”白苹果抬头。她开口:“我们把愿望送给你。”
乌泱的眼直视面前的人,窗外是星星投射来一眨一眨的光。
“……”恩奇都侧脸,椿茶色的发丝从肩上滑落:“我确实收到了,Master。”他眨了眨眼:“南边的沙漠是吗?”
“是……噫?!”
搞不清是从哪发现的地点这种事,稀里糊涂的Master被自家的Servant直接拉过头,等她清醒过来,自己已经骑上了传说中名为独角兽的生物,雪白的鬃毛闪闪发光,像是璀璨的星河在上边流淌。
“晚上好,Master。”传奇生物吐出了熟悉的春风之音。
白苹果:“…………”我是谁?在哪里?HP???
原本想把一个世界送给Servant,哪知反倒被Servant高高兴兴宠上了天——名副其实的上天。独角兽脚踏虚空,行进在幽蓝夜幕之中,越升越高却没有感到任何呼吸不畅。即便泡过黑泥的身体也属于血肉之躯,这样想来也只有被谁再次庇护了才对。她说不出话。形体自由自在的森林精灵载着御主朝既定的方向驶去,四足仿佛踏着漫天的星光,溅起的星屑在身后迤逦成一条长练,柔软又温柔,一直伸往遥远人间。
胸口挂着采用魔术通讯小球的白苹果和未来机关的所有人,在恩奇都的带领下一同凝望。布满天空的是星星们,夜幕里慢慢坠下的是月亮,启明星来了又去,浮上水面的鱼翻起了白肚皮,昏黄被温和坚决地驱散,带着暖意的风从地平线上升,广袤的黄沙映着黎明,他们从星球的一段跨越到了另一端。
驻足的是两河流域。
古老的美索不达米亚平原刮来的怀念的风。
原来的两条大河还在泛滥么?肥沃平原是否还种植着穗粒饱满的大麦,丰收季节一同畅饮,家家户户的女眷顶着瓦罐汲水,一边笑着叽叽喳喳——明年要种些什么呢?那位王和他形影不离的挚友又要去哪冒险?他们又喜欢些什么呢?
从兽变回人类身姿,恩奇都站在漫山遍野的沙砾上,宽广的无边无际的沙漠倒映在他的眼中,这块包含沙漠的平原孕育了乌鲁克,这个星球有那么多的地方,他们却选择了这里。
“我很高兴,Master。人类没有毁于神明之手,仍然在这片土地延续。”
为了保护人类打败芬巴巴,为了保护人类抗击天之公牛触怒神明,他跟在王的身后探视人类,注目人类。飓风洪水来了又去,千年已过,沧海桑田,最终是神明废止,神秘退去,人类如燎了原的点点星火,将昏暗的大地和天空一同点亮。
“……或许人类就是这样的生物吧。”
身边的Master传递来这样的话语,恩奇都凝视遥远的前方。须臾,漂亮的脸蛋转了过来,俯下身的恩奇都与他的Master视线平齐,春日丁香海棠的晴美都在绿瓷色的眼底:“Master,谢谢。”他微笑,双眼弯成两弧月牙:“我走啦。”
手指微动,白苹果坦率直视恩奇都:“去吧,恩奇都。”
于是如同在圣婚仪式上出发的那样,恩奇都站起身,再度迈出劝诫的脚步。旭日在地平线上喷薄升腾,日光铺满的沙漠颜色更深,千枝万枝的金盏花骤然怒放,王背负太阳居高临下,血红瞳眸俯视猎猎风中翻滚如金樱子盛开的荼白袍角,清爽微笑的人望向他,不卑不亢。
“真是不伦不类的舞台。”
“再进一步就是故土,有什么不好吗,吉尔?”
“哼,这样一说,倒也算差强人意。”
白野退到了白苹果的身边,她拿出件小巧容器。那是承载了转换术式的装置,抽取无法使用魔术的白苹果体内的磅礴魔力,通过装置转换成方圆100公里的超大型结界,为圣杯战争的两名Servant提供舞台。白野忽然开口,她眼圈有些红,又有些无可奈何的笑:“……装置的材料是Archer装作不小心放在实验室的。”
白苹果一愣,她低头,勾起唇角,再度眺望沙漠中央:“这种情况如果是狛枝的话……大概会说,‘原来王的挚友的多管闲事是从这里继承的啊。’”
“……我可不会这么说哦?”
耳畔传来遥远友人的抗议,白苹果与白野相视一笑,她们异口同声:
“那么——”
金色沙漠上空,吉尔伽美什的嘴角上扬,王陡然爆出厉声:“恩奇都,你这自开天辟地就如此狂妄的人啊,本王问你!想要为御主夺得圣杯吗?想要再度劝诫我吗?想要——飞往太阳身侧,再度与我并肩吗!”
充盈天地的Mana尽数战栗起来,恩奇都轻点头颅,回应铿锵:“正是。”
与此同时,少女们的高声响彻荒野:“结界术式,展开!!!!!!”
巨型结界猝然耸立云霄,那是战鼓被敲响的促音,在那瞬间,天空的人与大地上的人如出一辙,朝对方雷霆出手!
天地发出剧烈轰鸣。
驰骋于苍穹中的,是重重展开的于英雄王身后的宝具。星罗密布,包罗万象,每一把武器都将尖端无情朝向对手。那是属于人类最古王的财库,世间的武器全部收纳于此,因为一名狂妄之徒的跨越,王从此染上了投射武器的怪癖——如果是你作为对手的话,我将所有的武器都投掷出去也不会有半点可惜,因为你啊,是这世上本王唯一的挚友,也是本王唯一的对手!
足以弑杀几轮神明的武器群如张弓绷弦到了极限,在一瞬遽然迸发出来,毫无保留地朝对方冲杀而去。那是汹涌高腾的浪,铺天盖地要吞没所接触的一切,在日月星辰中反射出千万条疾驰的光带,带骤然绷成线,所有的线都汇聚成一点,那是流星,那是坠落的烈阳!
与之针锋相对的,是自沙漠升起、目不暇接的(宝具)。
恩奇都张开双臂,无声的辉煌之歌与大地共鸣。我是泥,我是土,我是自然之物,我是大地之子。大地啊,答复我,回应我,迎接吧,击落吧,请与我一同,奏响这响彻世界的大地之音!
点与点在半空中猛然相撞。
碰撞的光点炸开,刹那炸成一串连环,穹宇仿佛被撕裂般激烈晃动,高温与火焰喷射溅出,飞沙走石,空气被霎那间扭曲,炽热气流陡然冲向太阳,势要把照耀世间的烈阳全部吞没。
可对于立于此处的两骑从者来说,这还不够,还远远不够。
吉尔伽美什翘起唇角,恩奇都也弯起嘴角。
酒红的眼如同燃烧的烈焰,瓷绿的眼里有破开磐石的芽。
喂,恩奇都。
怎么了,吉尔?
再怎么对射,你我也无法决出胜负吧,就像最开始我们相遇的那样。
是呢。
王与泥人静静地笑了。
那么,那么啊——
那么,那么啊——
王抽出剑。
殷红的纹路如藤蔓覆盖剑身,开天辟地,连世界也能一分为二的宝具,令人战栗的风荡起,束缚凶兽的枷锁飕然破碎,在未停歇的爆炸中,那光华爆射的一击带着粉碎星球的惊人威势,毫不留情斩向他的对手!
泥人足下凝聚起庞大的Mana。
大地之力,星球所赋予,那是被魔术师称为“大源(Mana)”的存在,充斥整个世界的魔力。聚合的Mana形成飓风,以泥人为武器,光之钉自大地盘旋拔地而起,扶摇直上!
“述说原初,天地乖离。开辟虚无之福音——开辟世界的乃为吾之乖离剑,交织万象,旋聚众星,所谓“天堂般的地狱”乃是创世前夜的终焉,沉默接受死亡便足矣,天地乖离开辟之星(EnumaElish)!”
“行走地狱依旧歌颂群星,跨越恐惧终将建立乐园,此乃人类之子。唤起星之吐息,我将与人同行。故此——人子啊,紧系神明吧(EnumaElish)!”
超越世界的一击。
万物凋零,一切失去了色泽,没有任何事物能比得上这鸿蒙初辟的一击,所有的言语都成了空白,目视这一击的未来机关没一个能说出零星半点的句子,近距离目睹的白野整个身体陡然轻飘飘的,连自己什么时候瘫坐在地也恍若未闻。体内的魔力一瞬间被抽空,白苹果眼也不眨地凝视。
壮丽。
超出了人类词汇的壮丽之景。世界一度毁灭,世界再次重生,可比起这些更耀眼的是两骑从者的大笑,仿佛太阳望向太阳,仿佛星星望向星星。
“糟透了,还是平手这回事,真让人不怎么愉快。”
说着讨人嫌的话,表情却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席卷天地的雾气与风暴散去,在下一刻,维持的结界终于不堪重负悉数崩溃,魔力因子如星屑般纷纷下坠,破碎的甲胄泛起灵体剥落的微光,吉尔伽美什看向前方的恩奇都,平静地又说起满腹的牢骚。
恩奇都微微一笑:“的确是糟透了呢。吉尔。”
朴素的袍角散开细小光粒。
“还是没有胜负啊。”
“还是没有胜负呢。”
王与泥人发出了同样的嗟叹,于是,他们相向而行,立足相视。
乌鲁克已经灭亡,友人与王早已沉没时间的长河,遗憾,后悔,还有那么多未说出的话就此长眠于冥府之下,竟然能再与你相遇,竟然能再与你相遇。王张开臂膀,如同当年拥抱归为石砾泥土的逝去之友,他吐出句子:“……吾友。”
窸窣声响,袖袍抬起,于是泥人也用力回抱他:“吾友。”
——又将临近离别。
“吉尔,下次见面,就是分出胜负之时哦。”
“哼,这还用你说!”
这次,终于没有了不甘,怨恨,后悔,绝望,如果遥远的结局是原封不动的古迹,或许此时此刻,又翻开了新的一页吧——得到了失去的,得到了意外的,停止的时钟又开始滴答。恩奇都看向吉尔伽美什:“所以说应该好好告别呢。”
“和那群杂种有什么好说!窥探本王所有之物的贼人,恩奇都,你听好了,纵然你庇护那个畜牲,本王也迟早要劈了那个杂修双马尾!!!”
自家挚友和御主间的关系依旧恶劣到让人哭笑不得,恩奇都歪了歪头,眉眼弯弯:“那么,我则会拖住吉尔让Master不对吉尔动手哦。别的不提,小白野呢?”
吉尔伽美什:“………………”好烦!
白苹果看到恩奇都与吉尔伽美什走过来,他们每走一步,就有光点散去,与Servant的契约联系也慢慢变得稀薄。吉尔伽美什抱胸走到瘫坐的白野面前,他眉头一皱,嗤笑:“这就把你魔力抽干了,蠢货!不中用!”
从身侧拿出杯盏,无风自动的金杯“砰”的大力撞上白野的额头:“真是蠢得本王也看不下去,喝下去!赶紧从蠢货恢复成正常人,一脸蠢样,本王看着心烦。”
还没等白野开口,宝石和糖果陡然砸在了她的脑门上:“成长为配得上本王的女人之前不准用圣遗物召唤本王!一想到未来要与你相遇的惨状,本王就忍不住扶额——胡思乱想些什么!杂修!说的是作为本王仆人的资格,脑子里尽是些什么黄色废料!”
还能够召唤你么?还有……与你缔结契约的机会么?这个叮叮咚咚的混蛋王。岸波白野嗫嚅唇瓣,许久,她低头,微笑,手握糖果与宝石,泪水一滴一滴打在沙砾上。
白苹果把目光收回,恰好恩奇都也将视线回退,御主与从者相视,从彼此的眼中都见到了过去相遇的自己。白苹果只觉得脑袋有微微的重量降下,环装的东西被戴在她的头上,她闻到了花的清香,刹那,白苹果明白了那是什么——花环。
也许是天之锁曾经在过去的森林,与野兽相伴种下的蓝色小花吧,懵懂的泥人也曾仿照神妓的美丽,将亲手编织的花冠戴在头上。“如果还能与Master相遇的话,我啊,想必会非常高兴。”
“……之前和迪卢木多有过约定,下次他要作为我的战友。”
白苹果突然踮起脚尖,用力拥抱了恩奇都一下。归巢的小鸟是怎样在成鸟的注视下飞翔的呢?被父母注视究竟是什么滋味呢?:“可没说一次不能召唤两个人。”
“……”
恩奇都的目光愈加温暖。或许还有些不放心啊,这些孩子们。不过,撞撞跌跌的人类们,一定会在焦土上建造他们的乐园吧。恩奇都俯下身,他平视屏幕前的未来机关:“以恩奇都之名,祝福你们——”
“——越过一切血与泪。成为你们想成为的人。”
未来机关寂静无声。有人突然啜泣起来,又有人随即跟着啜泣起来。原来,还有人说希望他们成为当初想要成为的自己,想要逃避落入陷阱的那个愚蠢的自己……
向着天光更璀璨处进发吧。这大概是非人的他对超越神明的人类的祝福。于是在沙漠炙热的风中,恩奇都转向最后一人。
“狛枝君。”
白发少年应呼声抬起了眼。
灰绿的瞳仁与瓷绿的眼眸相对。
或许比任何人更复杂。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承认我这种人。明明是垫脚石又被什么所否认,明明愤恨又被什么所抹平。为什么并非契约者的我也会梦到你的过去呢?如果发问的话,你又会回答些什么呢?将我这种渣滓也纳入羽翼之下么?你想我这种人往什么地方前行呢?你为什么会希望我前行呢?
狛枝没有问出来,因为天之锁已经开了口:
“希望是什么?”
狛枝顿住。半晌,他沙哑嗓音道:“恩奇都桑曾说过(最宝贵的话语),对么?”
狛枝用半生不熟的苏美尔语吐出句子。
恩奇都微睁大眼。片刻,泥人微微地笑,仿佛溪间流水潺潺,仿佛清风拂过幽林间。
“继续去战胜吧,狛枝君,这样做的话,你想要的希望就一定会到来。”
“那么对于恩奇都桑来说,也应该是一样才对。”
不是比人类更像人类么?妄自菲薄个什么劲呢?啊,我这种废物就算了,说到底你和我一样,根本就当不成垫脚石嘛。大约是接收到这样的话,恩奇都禁不住笑了。我为什么会注视你呢?大约你也同样在那条道路上走的很艰辛吧。恩奇都对着白发少年眨了眨眼:“突然想起来,如果要同步Master的话,狛枝君大概还欠我一个拥抱呢。”
狛枝突然头疼:“……恩奇都桑……”
——“吉尔曾经给予了我……令恩奇都获得(自我)、最宝贵的话语。那么,狛枝君呢?”
——“(为你而来)。”
虽然对古代语言懵圈,一直注视的白苹果还是嘴角微翘。在未来机关“我去狛枝小恩恩到底说啥外星语呢”的嚷嚷里,英雄王不耐烦地走了过来:“除去那个有胆量的栗子头和灵魂停留在人间的小姑娘,矮子豆丁天线(???),其他都是群酒囊饭袋。另外,田中。”
田中:“哼哼哈,臣在。”
金闪闪:“照顾好黑暗四天王。本王心爱之物,若有差池,本王唯你是问。”
田中:“臣遵旨。”
众人:“???”
卧槽中二病和中二病什么时候勾搭到一起的!!!卧槽心爱之物啥子鬼!!!!
或许是白苹果的眼神太鄙夷,金光闪闪勃然大怒:“眼睛是被打斜了吗杂修!拿什么狗眼直视圣颜,谁给你的胆子!你这觊觎我宝物的狗贼!”
白苹果头爆青筋一捋袖子:“我今天不打死你个贱人——”
大战一触即发,相视皆无奈的恩奇都拉住了金皮卡,白野则拉住了双马尾。蹬腿的蹬腿,吐口水的吐口水,“放开本王本王还能再战”、“别拉我我今天要砍死他祭旗”的咆哮声中,欧拉拉木大大的谜之音效响了个天荒地老。
灵体逐渐解为金线,朝阳从沙漠冉冉升起。原来有这样哭笑不得的离别与初见,原来,离别也不必要用泪水填满。这样,也很好呢。
一片混乱中,恩奇都轻轻眨了眨眼。天之锁骤然化为萤光散去。
“じゃ、まだね(下次再会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