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波白野是名不合格的魔术师,大概所有的讲师都会这样认为吧——在她从时钟塔决定“出逃”之后。
是的,岸波白野想,追求根源的心未曾改变,她却与时钟塔的魔术师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与同是降灵科有一班之谊的韦伯·维尔伯特是差不多是一个家世,魔术师五代,几乎没有什么像样的刻印,这就构成了岸波白野的所有。但由于体质罕见,有幸得到了巴鲁叶雷塔家族的青眼——对于她这种家族薄弱的魔术师,能够依附时钟塔的三大贵族之一可以说是一步登天了。在魔术师这个强食弱肉的世界里,她同样抱着普通魔术师观点,追求所有魔术师都想要达到的根源。
直到她见到那位诅咒科的天才,音无凉子。
与鲜艳的红发不符,怯生生的性格近乎懦弱,她曾在对方被人欺负时忍不住伸出过援手,虽然因为奇怪的原因没有与这位天才魔术师成为朋友。而与怯弱性格形成对比的,是她那出奇可怕的天赋。虽然是日本姓氏,但据说有着吉古马列家族的血统,在诅咒科几乎是新星一样的存在,无人能掠其锋芒。……所以她根本无法把这位音无凉子与之后的江之岛盾子联系在一起。
前几年一次党阀斗争中,这颗璀璨的新星遽然坠落了,然而所有人都没有将之后发生的世界毁灭性事件与这位陨落的天才合在一起,连封印指定执行者接二连三的出事也没被魔术师所重视,没有魔术回路的人类不会被魔术师重视,战争啊厮杀啊其实世界上所有的人类都死绝了也与魔术师没有什么关系,总还有阿赖耶在。
如果不是她无意中看到了流传网络的绝望视频,岸波白野也许也不会说些什么吧。追求根源的魔术师没有为琐事烦恼的时间。可令人致幻到绝望疯狂的视频中却携带着冰面之下似有似无的东西,费了好几个月才解读出术式阵部分的岸波白野越解读越心惊——那是诅咒。并且术式还在不断进化。
精妙的仿佛不是出自一人的术式阵令她心头一惊,老古董们的魔术师很少使用现代科技,等她急急查阅世界的惨状,已经迟了,人类史上最大最恶的绝望事件早就爆发,她的家乡化为了焦土。
岸波白野是第一次目睹那样的战争,杀人游戏公然在屏幕直播,肆意铺摊的断肢和内脏让她直接吐了出来,对朋友的述说被嗤笑做老好人,隐居的魔术师对这些俗务避之不及,又怎会插手呢?推演术式的纸张堆满了魔术工房,主导者留下的大大咧咧的签名也被她破解,是的,没错,是江之岛盾子。可这种书写方式,她也见过。
音无凉子。
做客阿特拉斯院的恩师至今未归,递上Lord巴鲁叶雷塔的陈述毫无回音,每一天盯着网络的岸波白野实在无法坐视不理了,她留下厚厚一沓关于死而复生的音无凉子魔术犯罪而且可能还不是一个魔术师手笔的报告,直接从巴鲁叶雷塔出逃了。她不想做什么正义的伙伴,她的目标始终是追求根源,可还有她能够做到的事,这只是岸波白野即便撞得头破血流也不会回头的人生罢了。
即便有魔术回路也好,没有魔术回路也好,那又怎么样啊!!!!!!
几经周折终于留在未来机关,心惊胆战的追兵并没有来,岸波白野也是之后才知道因为她这个小虾米的出逃牵出如波涛大海般的后续,以特兰贝利奥、巴鲁叶雷塔为首的民主主义党派以音无凉子为事由,在时钟塔引发了掀然大波,还牵出有好几十名魔术师被音无凉子所教唆,进行了魔术犯罪以及对执行者的虐杀,连被封印指定的魔术师也参与其中,整个时钟塔仿佛被音无凉子扫荡了一遍,最高司法管理部门法政科下马了好几名贵族,时钟塔的几方推诿最终令未来机关受益,甚至因为巴鲁叶雷塔打了场胜仗的缘故,她非但没有被责罚,还被容许暂且留在未来机关。
不回到时钟塔,反而留在未来机关,这根本不是一个魔术师该做的事。但岸波白野却头也不回,这里还有她要做的,这里还有人需要她,她要做怎样的魔术师由她自己而定,岸波白野绝不回首。
不过,她在未来机关也遇见了各种各样的人,目睹了各种各样的事,开心的,悲伤的,但从那位武力超越了人类极致的右代宫回到未来机关后,很多事就变得有趣了起来。她也见到了一个人。
英雄王……吉尔伽美什。
在屏幕中见到的那位王,这次站在了她的面前。
她看他的同时,他也在看她。
黄金的盔甲,猩红的眼,想必等会就会一句“杂种”给她定.性.吧?可从哪里都萦绕着熟悉的气息,真熟悉啊,真熟悉啊,仿佛曾经有一名与她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在虚假世界崩溃的最后,选择了名紫发的少女,于是化为她利剑的黄金Servant沉入了月之背侧,他大笑着对哭泣的她说——
【】
那是在哪里,大概是在梦里吧——
“是你啊。”
平淡到凉薄的眼神扫了过来,没有指责,只是故人似的“原来如此”,望着那双既熟悉又陌生的血色瞳眸,有什么压制不住的莫名情感破茧而出,等岸波白野回过神,成线的泪珠已从眼眶里掉了出来。
她是第一次见这名王,也是第一次与他相逢,明明什么紫发女孩根本是子虚乌有突然在脑海冒出,她与王并不相识,面前的却好像是没了的故人站在她身前,眼泪开始关不住闸地拼命地流,完蛋了,岸波白野想,这种软弱姿态——
“扎比子,你确定要在这个死阴阳头面前喜极而泣?”
ky到凛冽的话语顷刻倒出,岸波白野瞬间僵硬了,双马尾所言甚是,岸波白野望着吉尔伽美什的莫西干头陷入了谜之沉默,咦,原来王的头皮和他人一样不是金色的啊,咦,这个造型怎么有种谜之带感和微妙解气呢?…………等下扎比子是叫谁是不是还要加上个弗朗西斯的前缀为什么有种谜之亲切感!????
“想什么呢!你这无礼的杂种!!!!!”
铁拳将白野砸的泪眼汪汪,在她下意识鼓起脸腮的视线里,英雄王一抹头发,魔力构筑的金发便重现天日。他在过去和未来,唯一承认之人仅有两名。……很好,是足以举行盛大宴会的场合。
对挚友的迎接不周与眼光之差表示了嫌弃,对白野穷酸的迎接表示了嫌弃,天底下就没有英雄王不发出吐槽的人,于是射出零下三十度镭射的白苹果剥开了中二王的叨逼,瘫痪着脸不折不挠向英雄王递出手:“赔钱!”
谈不拢的结果又是打成一团,气势惊人的双马尾,哦不,是前双马尾“木大木大木大木大木大木大”地使出了无影拳,而天生地下唯我独尊的英雄王则“欧拉——欧拉你妹啊本王为什么会说这种台词”地与之抗争,旁边的两人加一Servant都不约而同齐齐叹气。
率先反应过来的白野,她的视线似乎黏在了恩奇都身上,过了好一阵才回过神来,有些难为情地,她看向恩奇都,突兀出声:“……那个,请问,我有在什么地方,见过您吗……?”
……连自己也能感受到的拙劣搭讪。
“非常抱歉”的话还没有说出口,温暖的手已经抚上了她的发旋:“或许,是在梦里吧。”
荒谬的回复,却让人安定到不可思议,栗发的无口少女被翠发的Servant摸着头,陡然卸下所有戒备地半阖着眼,苍郁林前银光闪闪的湖边,轻轻摩挲角的鹿在喁喁私语,英雄王收回眼光——
“哦,快看,你老婆和老婆要跑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凑过来的贱民道出贱的让人头冒青筋的话,吉尔伽美什不知颅内哪根弦“啪”的下就崩断了,打出漫天华彩英雄王盔甲差点没被扒下,恩奇都和白野终于出手把互喷口水话的两人一Servant拉开了。
虽然口里互怼着“○你○本王迟早弄死你”和“○你○先小心着你的皮吧”,英雄王还是丧国辱权割地赔款交钱赎回了自己的盔甲,白苹果也忍辱负重让英雄王快点移驾,跟白野走英雄王倒是没什么异议,既然以英灵的形式再度与恩奇都见面,盛大宴会也只不过仅仅序幕。倒是收了钱的白苹果良心发现,给出了斩钉截铁的宣言:“事情我会告诉恩奇都。”她有义务。
原本以为对方会勃然大怒,然而英雄王只是勾唇一笑,眼中带着无可逆转的笃定:
“尽管说,杂修。这天上地下,本王还没有什么事不能告知恩奇都的!”
终于让杂种意外了回,血色的眼与翡翠的眼在半空中交汇,英雄王抬起了手,随意一挥,巴比伦的泥偶也抬手轻挥,英雄王轻哼了声,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大门。
然后他听到——
白野:“最后,恩奇都桑,谢谢您,之后我可以用这个mail地址联系您吗?”
恩奇都:“可以哦,我对您也感到很怀念呢,岸波小姐。”
英雄王:“……”
绊到门槛差点没摔的人类最古王,总觉得有哪个地方莫名其妙的梗人啊!!……
……
在金闪闪和扎比子离开后,白苹果看着乱糟糟的室内叹气。搞不清吉尔伽美什怎么发现了她的行踪,除了点子背已经没话可说了。只是有件事。
“有什么想对我说的么?Master?”
恩奇都的目光依旧温和,却仿佛洞悉了一切。
她看向显示屏内的狛枝,狛枝微不可及地向她点了下头。……什么时候知道的?
略微迟疑,白苹果还是一五一十将她与吉尔伽美什的惨剧说了说,然后刚说了句“如果介意可以和我解约去找吉尔伽美什”,就见恩奇都撑着沙发,几乎是无法克制地弯腰,额头贴向皮制沙发,鬓边的长发晃下来。
然后白苹果听到笑声。
白苹果:“……”看来不用解除了。
笑得双颊飞红的恩奇都仰起首,轻拭眼角,他:“那么狼狈的吉尔……若是能早些被召唤出来,说不定也能看到呢。”
不含任何恶意,纯粹好奇的话语,清泉般明澈、轻丢石头互损的挚友吗?
“Master,这是Master与吉尔的私事哦。”恩奇都看向白苹果,他声音平稳,一丝一厘的滞涩也无:“我没有插.手的必要。想必无论是吉尔,还是Master,应该都并不希望我介入其中吧。……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Master并未对吉尔抱有杀意。眼下,既然是在圣杯战争中,我身为您的兵器,您想怎样使用我都没有问题,我啊,也想与吉尔一战呢。”
白苹果的眉头皱起来,她别开眼:“……我才不想和他打架。”她可没兴趣招来抑止力。“谁不想砍他了?!他拆我房子!”声音遽然拔高。
她是真气啊,结果恩奇都给笑出来了。白苹果拿屁股对人不想理会,她望着满地的废墟简直痛心疾首,瘫着脸想怎么不多敲点吉尔伽美什的金砖——就算要被主神昧,她送乞丐也好啊!!!
……算了,好歹瘟神被送走了,只是不知道未来机关会不会想把她弄死……扎比子的话应该没问题的,嗯。白苹果面无表情地扫眼灰里来尘里去的破裙子,决定换一条的她又想起什么:“我去医院了。”
本来今天就是雷打不动的去医院日,就连相处不过数周的恩奇都也清楚的很,原本几乎是习以为常的狛枝仿佛想到了什么,他面上的微笑停滞了片刻。情绪很快被掩饰过去,狛枝虚点着额角,无奈叹出气:“那个啊,右代宫同学——”
“嗯?”
“你是打算顶着面上的花花绿绿过去吗?虽然我这种废物是不介意呢……但是伤口至少也要稍微处理一二吧?真是的,轻而易举在非斗争期间负伤成这样,这可和希望差的不是一点半点……”
一边的恩奇都却微笑着向他垂下了首,草芽似的好奇眼眸倒映在他的瞳仁中。
狛枝戛然而止。
……这名Servant到底在窥视些什么?
攥紧衣摆的手握紧,内心浮现出细微的烦躁。是他太过习以为常了么?果然软弱的存在……就该抛弃掉啊。灰绿的眼睛沉的近乎吞没一切的黑,狛枝刚想开口,右代宫同学阴恻恻的话就适时地响了起来:“狛枝,刚才你是不是照了什么?!”
熟悉的磨牙将狛枝的神智唤了回来,Servant的探视也像是消失了,他一抱臂:“是哦,照了右代宫同学的黑历史哦,以后我这种人渣拿来威胁右代宫同学不是超斯巴拉希的存在嘛~”
白苹果当场跳了起来:“斯巴拉希个鬼啊你!你给我等着!!”
气急败坏看上去立马就要杀到医院逮着棉花糖就是一顿揍,被削成短发的白苹果急匆匆换了套衣服,以气贯长虹的态势直冲恩奇都打开的大门而去。
在她踏出玄关的一瞬间——
躺在地上断掉的双马尾刹那长了双翅,“嗖”的飞往白苹果的头颅两侧,接着只听高达钢铁臂就位的“咔哒”,双马尾居然被原封不动地接回去了!!!
笑容卡在面上的狛枝:“……”
狛枝:“?”
狛枝:“???”
……
…………
………………
……果然,希望……的双马尾无所不能(。
狛枝凪斗在那一秒——
遽然放弃了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