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的声,她面无表情劈了张桌。
木屑乱飞,骨架散落一地,把即将落地的医箱一把捞起,再把笨重的蓝色箱放在膝盖上,双马尾少女垂着眸,一手舀着棉签往血淋淋的伤口上猛刷。挥手把清创用的棉签往远处的垃圾桶一丢,棉签“哐”的撞壁。
——第三岛。
——医院。
没管床上的人是不是痛的唇都发白了,白苹果倒上药抹匀,接着抽出纱布将伤口绑了圈,再用绷带固定。掀起的被子被放下,她拿起铮亮的剪刀,满脸漠然地“咔擦”了两下:“日向。请你继续说。”
尖刃破开深绿的外套,“咔哒咔哒”从下往上将布料剪碎,露出左一道右一道的狭长伤口,看着同学似乎是看着手里的酒精沉思是不是要直接拧开软塞浇上去。“滋啦啦”的音效仿佛在耳畔响起,日向突然感觉自己不存在的伤口似乎也隐隐作痛起来。……之前真的是刷啊!刷羊毛那种刷法!
和大家把狛枝想要做的事推测完毕,原本心里冷汗直冒又有些别的复杂,好在人被右代宫救回来了,至少还能往对方鼻子挥上一拳,可看到这副场景,胸腔升腾而起的怒火也陡然熄灭了似的,幻疼的开始冒鸡皮疙瘩了。
听到对方的话,日向心想自己说到哪了?……对了,说到狛枝大概得到了相关信息,笃定只要进入未来机关的遗迹,黑白熊就无法对里面的人造成干扰,狛枝把右代宫调开,遗迹中大约有什么能拖住右代宫的脚步,然后狛枝就可以顺利开展他的计划。
他咽下口口水,镇定下来:“他在军事基地布置了满载炸药的车,谎称如果背叛者将自己的电子学生手册往读卡器中刷的话,炸药就不会爆炸,但是那一车的炸药只是烟花罢了。在烟花炸开后,狛枝留下的笔记本视频自动播放了,大意是他其实没有那么多的炸弹,要我们去隔壁仓库找他。”
日向仿佛卡住了,半晌过后,琥珀色的眼中又多了几分愤怒和难受:“……接下来才是狛枝计划的重点。我们这样被他耍的团团转,焦躁不安到了极限,注意力也全在‘狛枝在仓库’和‘实在生气’之中,到仓库前,就不会在意任何事推开门,那么——”
“然而我们并不知道,门后的,是狛枝用工厂黑白熊纸板搭成的‘多诺米骨牌’。”
“门一被打开,他设置的赞美歌就会播放,歌声将黑白熊纸板一连串倒下的声音掩盖,最后的纸板碰掉正在燃烧的打火机,打火机倒在拖地易燃的挂帘上,整个仓库就燃烧起来。”
“而这附近唯一能灭火的,就是工厂里的消防弹。如果右代宫没有先一步发现狛枝的话,我们在慌乱之中唯一想到的事就是投掷消防弹灭火,但是消防弹早就被狛枝事先动了手脚。”
“……我们在他的房间,搜到了(黑白熊特制毒.药)和(防毒面具)。毒.药大约是通关终极死亡之间黑白熊给的东西。那是一种挥发性很大的毒.药,想必狛枝把毒.药掺在了消防弹里,我们向火中投掷消防弹,装有毒.药的那瓶会产生毒烟,躺着的狛枝无法动弹,吸入大量的毒烟后,就会……死亡。……毒气之后的处理,想必和隐瞒行踪一样,拜托的是乐得看好戏的黑白熊吧?”
“砰!”
墙上陡然多了个洞,蜘蛛网般的龟裂蔓延,白苹果漠然抖了抖拳上的灰。毫不客气将床上人的右手拽过来,她凑近去看,双马尾几乎要和绒绒的白毛靠在一起了。
“……”
无视了对方的僵硬,她眯着眼睛看那只被军刀贯穿血糊糊的手掌,男生的骨架总是比女生的要大些,即便是最弱不禁风的人也是如此。她盯着那只手想,要缝合才行。
但已经没有超高校级的保健委员在这里了。葡萄糖之内的玩意也被黑白熊收了起来,好在他大概为了让自己撑得久一点,除了贯穿伤以外,别的伤都没有伤到大动脉。
“日向,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公园的那个倒计时还有多久有确认过吗?”
“大约还有一天的样子。”
他回答后,右代宫又不说话了。可日向觉得,右代宫大概已经全部懂了,她大约也明白了……七海所说的“已经没有时间”了是什么意思。
倒计时后是什么呢?
没有人知道。
可这样做……
真的——
“……啊啊,不愧是预备学科的日向呢~”
他靠在床栏上,仿佛之前什么也没经历过,海风从半敞开的玻璃窗中涌入,蓬蓬吹起米白色的窗帘。柔软的白毛在风中微曳,粼粼波浪一样。
狛枝笑眯眯道:“竟然猜到这个地步了吗?虽然是平庸的预备学科,好歹也是‘主角’嘛,唔,果然也确实不能小看就是了——痛い!!”
从进来就没叫过一声痛的狛枝后半截像是从舌尖挤出的,大概这回是痛得厉害了,密密的冷汗从他额上冒了出来,身体蜷缩了半边,涂药的白苹果头也不抬,从对方醒来听到什么话都不予理会的她终于忍不住讥讽了:“哈?能活蹦乱跳怼人了是吧?你还知道痛?”
其实话说到这个份上,她也明白了狛枝想做什么,日向七海他们也推测出来了,狛枝赌上了自己的幸运和性命,赌未来机关的“背叛者”一定会挑中装毒药的消防弹,他吸食过量毒气死亡的话,凶手就是那个“背叛者”了。他相信着自己的幸运,相信她不会前来,并刻意制造自己被虐杀的假象,其目的,拥有真相碎片多一点的白苹果大约比所有人都明白——比日向的推测还要来的明白。……他不是想令“背叛者”处刑。
……可不是被十神撞了一下还会叫疼的人吗?用胶布把自己嘴封了阻止自己出声,上药到这个地步才叫出来,真不错,很能忍,很棒棒嘛!
“……右代宫同学。”傲慢神色消散了些,狛枝张了张口,有些罕见茫然地。
身旁的人说完就立马抿了唇,细眉蹙起十分不悦的样子,大约是因为完全不想理他却又忍不住和他这种人说了话吧。
——他失败了。
——毋庸置疑的,彻彻底底的失败了。
现在该说什么呢?啊,右代宫同学救了他,把他的计划破坏到一丁点也不剩下了。啊,真没用啊……像他这种人布置的陷阱果然失败了呢,也是理所应当就是了。……原本他以为只会迎来“背叛者”和“○○○○”两种结局,不管是哪边,都是……希望选择的结局吧,反正和退场的他也没有什么关系就是了。……可为什么,会迎来第三种结局呢?
最后的清创结束了,冰凉的药膏抹在了伤口上,她涂抹的动作熟练的不像是第一次。狛枝又张了张口,又把连自己都不知道该说什么的话咽了回去,纱布覆盖,绷带固定,打结,层层叠叠的白映入视野,空气中是熟悉的消毒水的味道。就和收到希望之峰学园录取书前的那天的一样。
微抬了抬手,被包成粽子的胳膊沉重的仿佛铅一样,他无奈放弃了:“……那个,右代宫同学。虽然从之前开始我就啰啰嗦嗦说了很多遍了,想必你也该听烦了……可你右手的伤还是慎重对待一点的好哦?……如果是罪——”
“罪木同学在这里的话一定会这样说”的话还没说出口,对方就径自把棉签酒精和纱布丢在狛枝手边。
接着,她直接伸出受伤的右手,冷漠地。
“喏。”
她看着狛枝说。
“诶?右代宫?之前七海不是——”
日向惊讶吐出话。之前七海明明说要帮她包结果右代宫板着脸在那说自己目前很气不想要包,七海歪歪脑袋还似乎笑了下……女孩子在想什么他真心搞不懂啊……
结果他看到狛枝奇怪地愣了片刻。
已经不再流血的手掌凝成暗红的线,她的眼里大约是映着“你说你做”。狛枝突然想起来,这是她的手第二次受伤了。
潮湿的海风吹拂在软绵绵的白毛之上。……为了他这种人重蹈覆辙吗?
“……右代宫桑,如果没理会错你的意思的话,这是要……我来?可拜托七海桑的话不是比我这种废人更好吗?自己的伤不加以注意的——”
“哦。”
白苹果把东西一扫,干净利落把医用箱扣住,身体半转,举起蓝箱就要往窗户扔——
然后袖子陡然被只缠了绷带的手拉住。
……日向完全是一头雾水地看着狛枝似乎无可奈何地开始给右代宫涂药,右代宫就那样坐着,偶尔帮狛枝固定下他单手无法打开的东西。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完全弄不明白???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日向下意识想看外面的七海,结果左右田大大咧咧地走了进来:“那个右代宫啊,你要我找的轮椅我给你弄来了……噫?!”
看清一切的左右田惊恐万分地跳后,他瞠目结舌地指了下上药与被上药的两人,又见鬼似的望向日向。
【我靠他们怎么回事啊???】
日向以眼神答:【我怎么知道!!!?】
“???”的两人内心还在敲锣打鼓,右代宫的一句话终于将他俩解放了:“……谢谢你们。看来所有的事都差不多了,那就把该说的事说清——”
按住纱布,看着白毛笨拙地打了个结,白苹果漠然抬头:
“你们是说狛枝在HotelMirai二楼又留了视频?那就从那边开始吧。”
。
大概对于厚脸皮的他来说也是要做噩梦的级别吧。
坐在轮椅上的狛枝凪斗心想。
即便绿叶全无,二楼的餐厅也是正对着大海的绝佳观测点,从这边眺望,能看到延伸到天际起伏的苍蓝一角。可能是四肢全被绷带绑住了,此时此刻动弹不得。……啊哈哈,也许就像在茧里却看得一清二楚的虫吧……诶,他居然说过这样的话啊?
——留下“遗言”的当事人在听自己的“遗言”。
留言播过了“从终极死亡之间获得了惊人的真相”,画面里的狛枝凪斗宣布了从老鼠城获得的遗迹密码11037。
【你们用这个去‘某个场所’,这就是从黑白熊手里逃脱的唯一手段。说了那么长时间……我的话也完了……这样一来,我的任务就彻底完成了……】
那个离所有人很近又很远的少年慢慢说道:
【我一直坚信着,我的行动一定能成为世界的希望的基石。而且……如果真的成了这样的话……】
少年笑着摊手,神容狂热——
【赞颂我吧!
传诵我的伟业吧!
铸造我的铜像吧!
敬仰我吧!
把我……称为(超高校级的希望)吧!】
视频“啪”的一下关闭了,黑黢黢的屏幕映着周围人的影影绰绰,一片寂静。在场所有人表情都极其古怪。
……如果狛枝真的成功了,想必他目前心情会很复杂吧,即便是狛枝,他也会……日向想,可现在——
最初让人毛骨悚然的恶感逐渐消散了。
取而代之的是更为复杂的心情……这种……呃?用他看过的句子怎么说来着……“公、公开处刑?”
日向讪笑起来。他对狛枝怀有警惕,却也觉得无法放任不管,他在和狛枝的几次对话中得到了一些……信息,他说自己和他很像,他下意识予以了否定,但此时此刻,他却觉得很有所共感。
……这种……完全半死不活的凌迟感……
“…………啊哈哈哈哈哈,可真丢人啊~!”
沉默半晌的狛枝突然笑了起来,他陡然抱住满是绷带的双臂,嘲笑自己的、以夸张的语调咏叹般地说道:“像我这种人渣,大言不惭说自己是什么‘希望’哈哈哈~可真是恶心透顶啊……自己居然说过这种令人作呕的台词啊!怎么办呢,怎么想也只有‘哈哈哈’傻笑着蒙混过去——”
“……”
他的神情猝然敛住了。
不言不语将他一路推来的双马尾少女站在他身边,她盯着已经关闭的笔记本屏幕,像座木雕泥塑的像。
……她不是在看。
——她是明白了。
脑海中的念头让狛枝指尖遽然麻木起来,少年一根根蜷起手指,扯动伤口的巨痛也似乎遗忘了般,他陷在铁制灰黑的轮椅中,几乎是一瞬间在内心勾勒出平常好奇的模样,他笑着心想,怎么可能呢,这世上不存在那样的人,这种自以为是的想法既不是客观,也并非事实嘛。……不一直都是这样吗?
白苹果盯着屏幕。漆黑的眼中倒映出漆黑的像。
(大风从东吹到西,从北刮到南,无视黑夜和黎明。你所说的曙光究竟是什么意思?)
她似乎听见有人在说话,来自那个傲慢而狂热的少年,他说着这句,就像她与他的中二文青病都没好一样。
幸运与不幸交替。无限。希望。
有个脑子有坑的混蛋在冰冷的海风里站了一宿,最后指着不断破碎的黎明和往高空升起的太阳告诉她,那是希望。
那人大约是个不说谎话的王八蛋骗子,到处虚假安利自个教派就算了,他倒骗起自己来把所有人都唬住了,她莫名其妙吃了半口,还在一五一十数琐屑的时候,这个递东西的混账直接撒手不理了。
脑中掠过那双灰绿的、什么也看不清的眼。她似乎尝到了从海的那边而来、咸的发苦的风。
一个人死去太孤独了。人关怀死去在变成‘重要’的那一瞬间或许也就能够满足了。
……妈的。
他妈的。
成倍的狂躁升起来了,比第三场学级裁判更甚,偏离她最近的左右田打了个寒战,瑟瑟发抖道:“……右、右代宫……你干嘛生气成这样啊?”
白苹果漠然心想,对哦,她干嘛气成这样哦?
“砰”的声,空花瓶被一脚踢成齑粉。
“啪”的声,木栏杆被劈成两截。
“轰”的声,木墙多出个圆形小窗。
“叭”的声,笔记本被劈成碎片。
摆放的桌子刀削似的断成两劈叉,双马尾一甩,少女卸下桌腿猛地扔了出去,带着竹蜻蜓(?)偷窥的黑白熊被猝不及防击中,猛地炸成了天空的一朵烟花。
众人:“……”
天辣右代宫是疯了啊!!!!!
日向几乎是神智恍惚地看向和对方关系还不错的七海,结果七海手指虚点着下颌:“……这种微妙的心情,我不会表达哦?也许,不仅仅是生气呢。不过我相信她,一定是有分寸的呢。”
“……分寸?”
九头龙眼角抽抽,躲二大身后的左右田欲哭无泪:“天哇,没死在学级裁判也还没饿死,这次难道看来要死在建筑事故里了啊!饿了两天还那么力大无穷可真有劲——才怪咧!救命我还有想要的机械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后知后觉的终里:“啥?要打架了——”被所有人捂嘴拖走。
“没错,黑暗之王的力量暴走了。”一边的田中严肃颔首:“将其封印起来吧!手握冈格尼尔之枪的染血之辈哟!这里拥有如此能力的,只有汝了!”
索尼娅也严肃道(?):“是呢!予以你命令!狛枝君!”
终于在纷乱中抬起了头,茫然的目光一瞬消失,狛枝有些惊讶地说:“诶?经历了这种事大家还会信任我这种人啊?果然是拥有着超高校级才能的大家啊。喂,右代宫,那么生气的话打死我这种——”
五只手须臾捂住了狛枝的嘴。
狛枝:“……”
活生生被惊出身冷汗,日向突然感觉阵空虚,连发现自己的确是预备学科这件事都不重要了,世界也不重要了。众人期盼的眼光快把他刺穿了,日向只得硬着头皮:“右代宫,我们还是来说些别的吧……比如说,关于未来机关(背叛者)的事。”
“……也是要说些这个的事呢。”七海点了点头。
“……”
收回捶墙的手,白苹果冷漠地同意了:“好。”
然后她看向狛枝:“你可就等着我打死你吧,我偏不,呸!”
日向:“……………………”
众人:“…………”
眼见狛枝又想说啥,其他人赶紧把狛枝嘴又捂住了,左右田沉痛地比了个“7”,九头龙微妙地比了个“5”,二大摇了摇头,比了个“3”。
目睹全程的日向:“……”
你们能不能别讨论右代宫今年几岁啊!要不要她背对你们你们今天就死定了好吗!!
看着安然比出一根指头的七海叹气——七海你别和他们乱来啊!日向头痛地揉了揉太阳穴,耳畔就传来七海的话:“日向君,在狛枝君床底发现的箱子,你有带来吗?”
日向点了点头,他从角落中抱出个粉红少女心pikapika装饰满蕾丝的储物箱。
“呀!那不是我丢的箱子吗?有人把我的锁砸坏了,小偷啾!”
不知哪里冒出的莫诺美从日向的背后跳了出来,抱着箱子的日向吓了一跳,他警惕地退后一步,下意识避开了想拿回箱子的莫诺美,莫诺美嚷着“我的箱子呀”摇摇摆摆往前走,却被只白皙的手拉住了。
莫诺美回过头,它呐呐:“……小千秋……”
“……没有关系哦,莫诺美。”背着猫咪背包的少女拍在兔子玩偶的肩膀上,仿佛安抚一样:“已经没有关系了哦。”她慢慢看向日向,似乎没有在意对方的似的,她左手攥着背包带子,右手比出食指,俏脸上浮现出严肃:“箱子里有本日记,对吗?那么,日向君有没有发现这本日记上什么特殊的地方呢?比如……最后一页写的东西,日向君能念出来吗?”
呆毛少年似乎比任何时候都要呆住,他抱着箱子站在那里,似乎整个人都傻了。
周围一片寂静。
没有人动弹,空气似乎凝滞了,七海叹了口气,她转向白苹果:“……能不能拜托你呢,右代宫同学?”
白苹果深深看了她一眼,她抿了抿唇。
毫不费劲从呆滞的日向怀中夺走箱子,打开,拿出日记。
【莫诺美的日记本。】
她翻到最后一页,上面是如同小学生涂鸦般的,歪歪扭扭的文字。
“第二十天。(画了个苹果)不见了,去哪里了呢?真叫人不放心。路上遇到日向君,他想要去(终极死亡之间),很危险……还好(画的苹果)也说很危险,日向君放弃了,太好了……(画的苹果)也没受伤,大家要好好相处呢……”
日向仿佛被人打了一拳,他咬牙:“……知道那天我去的,只有七海和右代宫……我在路上遇上的……是七海。”
莫诺美不会写字。那不是莫诺美写的日记,而是七海。
箱子是莫诺美的。
莫诺美隶属未来机关。
也就是说——
“(背叛者)是……七海?”
“……”
“…………”
“怎么可能啊?”
“喂!开玩笑吧!”
“七海,你一直在骗我们吗?!”
“不对,不对为什么会这个时候爆出来啊!这种真相!根本、根本没有好处啊!”
“我不信!我不信啊!”
“七海你为什么不说啊?在一开始,在一开始就——”
“……也许不是她不想说,而是不能说哦?”
接过了终里颠三倒四的话,攥紧手中的背带,七海瞥下眼眸,慢慢开口:“连‘自己与他人不同’这种事也没办法质疑,就是这样,没有办法的存在呢。如果早点说出来的话就好了……可是没有办法呢,我(这种身份),是无法背叛……未来机关的呢。”
莫诺美说,她没有办法说关于“未来机关”的事。
七海说,她没有办法背叛“未来机关”。
心里似乎有什么被揪住了,一切问题都如同有了答案。
大约已经像日向那样僵成了石头,七海的视线轻轻投了过来,乌压压的羽睫眨呀眨。她有些欣慰的,认真回应她:“恭喜哦!右代宫同学,和你想的一样,嗯……我和莫诺美……本质上是相同的东西呢。”
——机器人三定律。
一直在挣扎的莫诺美突然安静了下来。
“小千秋,这是你(自己)的意志吗?”
粉绒绒的兔子含着泪问道。
“……是哦。”七海颔首:“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做。原本,她是无法反抗本能的。但是,或许是大家将奇迹赠予到了她身上吧?只是挣扎到这个时候才说出口,真是抱歉呢,大家。那么,让我,说个故事吧。”
“从前,有台AI被制造出来了,它没有被赋予任何权限,只是单纯的对里边的人进行监视而已。”
“这就是那台AI的功用。作为……夺去他们记忆的,‘未来机关’的一员,所履行的所有职责。……第一个故事,到这里就说完了呢。”
没有再看其他人,娇小的少女缓缓转向白苹果。她站在那里,影子拖得长长的,像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白苹果突然呼吸发紧。她抓住了轻飘飘的衣袖,指甲陷进肉去的。
“第二个故事,想对右代宫同学说。那个,大概是AI和右代宫同学的故事吧。……必须得说呢。必须。”
“那台AI所监视的环境是完全封闭的,不可能再有任何人出现的一个瓶。”
“而有一天,有个未知的人突然出现了。”
“……你想,如果完全封闭的环境之中,在所有主元素都汇聚在一块数量限定的世界中,突然有什么进入到这里,那台AI会作何反应呢?”
“那台AI没有被赋予任何权限,但是,大约,依旧会按照最初制造出来的目的运行呢。”
将手放在心口之上,七海千秋歪了脑袋,粉色的发梢微翘地,连带着像素风的飞机架子一同熠熠生辉。少女笑容恬淡,又有种一五一十的平静:
“她,接近了那个人。并,选择了监视。”
“……”
“这就是我一直隐瞒你的……隐瞒了你很久的……那个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