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全员的症状都有所缓解,狛枝就是极度不妙了。
她半夜迷迷糊糊的睡着,结果罪木的尖叫唤醒了他,顾忌传染只站在门槛,看着日向、罪木、九头龙三个人在隔壁进进出出出出进进,忙到里边终于安定下来了,白苹果才知道狛枝一度停止了呼吸。
罪木对这种原因不明的病焦急的要命,即便有日向和九头龙的帮助,她也忙得脚不停地,陀螺一样高速旋转。狛枝的病又反复发作了好几次,盯梢的三个人眼皮都几乎要睁不开了。
白苹果在砸碎两面小镜子后,第三天的脸终于勉强在接受范围内了,额上温度也由高高烧变成了小低烧,替身也由差点烟消云散转为半死不活,就是犯困程度没怎么变,尤其是摸手机的时候,她居然能睁眼坐到睡着。
不过看到三个人一副比她还困的样子,唯一能动的患者把三个人统统赶出去睡觉,她倒不怎么在意男孩子们怎么了(虽然日向是好人……),主要是看罪木眼下青黑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二次传染总好过突然猝死。
她守夜的这天狛枝症状轻了不少,不过还是昏迷不醒,罪木说如果度过这个晚上就应该能稳定下来,白苹果勉强把罪木的一条又一条记了下来,通往值班室的按铃和通话装置位置也记住了,结果在台灯的昏光下,坐在椅子上的白苹果抱着书,看着躺在床上闭着眼的狛枝。
往日的絮絮叨叨全没了,软的似乎枯萎的白毛贴在枕头上,就那样静止不动了,苍白的脸连血色也不见几分,无色的药液顺着细长的输液管流入青色血管里,手背有几个已经凝成点的小针孔。
呼吸终于粗了点,不再是听着和没听没区别,但说起来也就是小草和小树苗。见到狛枝不被叨叨还真有点不习惯,白苹果漠然掏了下耳朵,托腮继续看没看完的书。
约定是她守上半夜,罪木守下半夜(“就算这样也该好好休息!”,罪木表现出了少有的强硬)。时间在滴滴答答的过去,白苹果开始有点发困了,闻了下特意找来的橘子皮,又精神一些。即便感官迟钝,在朦胧中她至少近在咫尺的呼吸变化是能听见的,这也是她敢以病患之身揽下差事的原因。窝在椅子里伸了个懒腰,白苹果打着哈欠瞥了狛枝一眼,对方闭着的眼珠快速转动了一下,大约在做梦。
“希望……”
半天才听到这人吐出句模模糊糊的话来,白苹果简直嘴角抽搐:这个烦烦哦。
除去定时量体温,除去打点热水换帕子换点滴袋,她就在迷迷糊糊中看着尼采,然后胳膊撑着太阳穴,就快去见尼采了。怀里的手机突然响起来了,拿出来一看,到点了,再一看,狛枝的点滴也差不多了。
她按了通讯用的铃,以尽量不吵醒某个人的声音呼唤罪木:“时间到了,罪木?”
那边好像有风呼呼的杂音,是没关门吗?白苹果想。
只是似乎没有听到呼吸声,伴着风声有点难以确认……她刚这样想着,就听到了椅子接连翻到的“哐当”,以及没法听的太清楚的什么声,接着是罪木迷迷糊糊的声音:“右代宫同学……我睡着了……我这就过来哦。”
刚想说守一夜也无所谓,不过拔针还是要罪木过来一下……那边的通讯被挂断了。等到罪木过来,她打开了昏暗的白炽灯,拔完针,打着哈欠十分疲惫的模样:“右代宫同学,这里有我就好了,去睡吧……”
白苹果心想不要紧么?看到对方眼神一停在病人身上,就变得专注起来,她不知为何叹了口气,抱着书就准备打道回府了。
转头的时候,她有看到一向安静的狛枝,手痉挛似的动了一下。
……睡太久抽筋了?
一摸到床倦意就涌上来,白苹果几乎倒头就睡,活生生把自己睡成了条敌不动我不动的死狗,只剩下本能在运作了。等自己睁开眼,岛屿的晨曦已经洒在雪白的被褥上了。
“Clear。”
闪闪发亮的元气(?)双马尾、虽然有点雪花屏但是已经恢复了恐怖造型的Anonym、面瘫到没有丝毫微笑的脸,以及脑海中清爽的意识。白苹果满意地放下手中的小镜子,心想终于不用再砸了。
海鸟的鸣叫透过窗户传进来,椰树半笼着金芒,连带一角的碧蓝海洋也是,白苹果伸长胳膊拉了拉因为躺了三天快要发霉的筋骨,想起黑白熊7点的校内广播还没放(早上7点晚上10点放一次),应该就6点多左右的样子吧……她很早没那么早起来过了。
懒起来连做便当都撒手人寰的白苹果心想。
撕开包装纸,咬下日向之前给她备好的小面包,没什么表情咀嚼下去,她突然听到脚步声。
饿的厉害再吞下一个,白苹果拍拍手,开门往隔壁探,对面是狛枝的病房,两个脚步声一轻一重进去了,大约是罪木和日向,不过又出去一个,那个是罪木。
昨天似乎罪木没有尖叫到把她吵醒,狛枝情况应该还好。她刚琢磨了一下该问不问,里边传来的话就让她愣了一下。
“和日向独处么?和你在一起我可受不了。”
“放心,我马上就走,你就把心思放在治你最差劲的病上吧!”
“嗯,那你快滚,我连1秒都不想看到你的脸。”
白苹果:“……”
门“哐当”一声,日向又把唇抿成条线地冲出来了,余怒在看到白苹果的一瞬就烟消云散了:“右代宫?你没事了吗?”
“嗯。那——”
“那就太好了。”日向似乎松下口气:“罪木去二楼休息了,里面那个人也算稳定下来。如果吃的不够的话就来找我。快到时间了,我先去大厅等通讯。”
然后日向就风一样走了。
白苹果:“……”
按照黑白熊的说法,她推测所谓的绝望病染上后,病人会显现出与他原来属性相反的症状。
所以蹦蹦哒哒自来熟的澪田得了老实病,谁的话都会信,仿佛天不怕地不怕的终里得了软弱病,呃,时常面瘫的她,得了微笑病(……)。
而狛枝得的是说谎病。
原来是不是从不说谎不知道,不过十有八九是真的,至少现在可以肯定,所以他现在说的话得反过来理解,所以他的话反过来就是——
啊,突然觉得好惨。
远目啥都没get的日向怎么想都有种谜之悲凉……
半掩的门缝隙中,谜之凄惨的人站在那里似乎叨叨着什么,可惜口齿不清听不清。结果不晓得怎么的,对方打着蚊香圈圈的灰绿眼睛就和她对上了。
“真开心啊!两个澪田在轮唱,眼前又多了个右代宫吗?快进来吧!今天你依旧是那么耀眼的希望啊!”
翻译完毕的白苹果:“????”
这样想着她干脆伸手推开门,灰蓝色病号服笼罩在似乎没几块肉的躯干上,白毛的搞事大王笑眯眯的,脑子大约比她开了的脑子烧的还糊,赤足站在地上,流涎痴呆症发作一样从嘴角滴下来。白苹果瞬间被迎面而来的狗丢了一脸。
【狛枝凪斗向你噼里啪啦投掷了一条狗!】
【狛枝凪斗向你噼里啪啦投掷了两条狗!】
【狛枝凪斗向你噼里啪啦投掷了三条狗!】
【Legendary!狛枝凪斗向你投掷了数不清的狗!本系统被丢的要死机了,数据刷新延迟请稍后再试哦!】
看向白苹果的马尾的狛枝凪斗高兴地打了个热情洋溢的招呼:“右代宫,太棒了,一大清早的就那么精神!这份超前的美丽!可谓状态绝佳呢!”
白苹果:“……”她今天真是日了狛枝了。
因为惨不忍睹直接把柜子上的餐纸丢给对象,怕此人脑子烫开说了句“擦擦”,对方一大堆“擦什么呢”blalala的擦了,虽说顺利又接到狗吧……但是这货眼睛里还在转蚊香。嘤嘤嘤着要日向,滚滚滚着让她飞,厚厚厚,哦摩西诺伊!反正什么偶像(呸)她早就破罐子破摔了,真怼她是吧?想她走是吧?她原本还犹豫要不要进来,现在她就不走了!
你丟啊!我会怕你?!
逻辑本来就是拧上的白苹果拉了张椅子,大马金刀往上边一坐,抱胸冷漠。
笑眯眯的白毛没说话。
他俩就在那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了许久,狛枝开口了:“进来的是右代宫真好呢,日向的话那就糟透了,好比早餐明明要米饭硬是给了面包的希望感。现在这种爽到像是吸食毒品的美妙,能够体验真是斯巴拉希!”
白苹果不动如山。
“多么激荡人心!所以拜托右代宫再呆久一些吧,最好呆到天荒地老哦?如果是右代宫的话呆到我死掉都没关系!超想和右代宫在一起呢!”
白苹果不动如山。
“一小时,十年,一生!和右代宫独处简直太棒了!分明是超越希望到达绝对希望终点的好事啊!”
白苹果……
“我也不想和你独处一辈子好吗?”
“诶,可我觉得超赞啊?你看,不是有希望在传递着吗?”
“你自己不是也说不乐意吗!”
“啊哈哈,这种事才不会发生呢~人类这种生物,说到头不应该朝着美好结局行进吗?那种所有人都得到幸福的happyending,每个人拥有十万倍的幸福,连我也不例外啊?”
白苹果:“……”
她吸了口气,按捺住想扁某人的冲动,对着深深嫌弃她的狛枝一挑眉:“你讨厌我,我想打你,咱俩算扯平了。拜拜。”刚要转身,又想起什么似的面无表情:“单方面塞你的糖赶紧丢了吧。”
白苹果走到门槛处,背后传来句话。
狛枝:“扔了。”
她诧异转回头,白毛脸上陡然浮现出露骨的嘲讽:“那种东西分明连一丁点的收藏价值都没有吧?啊啊,可真是烦透了,把这种近似骚扰物件的东西扔给我,这种垃圾可与我一点不相配啊?”
“真是张看着就恶心的脸,滚吧,右代宫,和日向一起赶紧滚吧,拜你们所赐,我简直快吐了……”
白苹果瞪大眼。
(bin~bon~bon~!)
(尸体发现通知~尸体发现通知~尸体发现通知~重要的话要讲三遍!总而言之!你们这群家伙啊!快继续这场绝望的GAME吧!)
黑白熊的播报声忽然响起,打断了自己涌上来的念头。下意识对狛枝做了个“好好呆着”的手势,白苹果出了医院。之前澪田演奏的演出间前挤满了人,她一头雾水走进去。
“怎么了?日向?”
“澪田在演出间上吊已经……还有——等一下右代宫你——”
她的动作忽然停住了。
视野之中,演出间柱子上,有个人被绑了起来。
那人垂着脑袋,大概永远也不会说话了。
穿的乱七八糟的橘色和服上沾着血,金发毒舌的小姑娘被一条又一条的胶带所缠绕,牢牢将她束缚在柱子上,脖颈大约是被人割了刀,鲜红的血流出来,淌在封住伤口的胶带上。
她名为——
——西园寺日寄子。
“沙沙”的白噪音在耳畔不停的响,开始没完没了的响。
【我不在乎。】
被名为父亲的男人踢死的猫。
【我不在乎。】
在手心渐渐冷去的麻雀。
【我不在乎。】
不在乎,我不在乎。她漠然地、冷漠地想。她怎么会在乎呢?
——“别死掉啊林檎姐!回、回来听我好好说话!”
——“不要。”
金毛的小白痴气得要跳脚,她在远处看着,觉得十分有趣。
指尖伸了出来。
然后,触碰到从脖上胶带渗透的血。
喉头滚动。
“……对不起。”
……没能听你好好说话,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