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心魔
平时不在意的事情,一旦在意了,就会发现它其实到处都有迹可循。
她不懂什么品牌,但是在意了以后再去关注傅望西校服之下那些看似普通的运动服,就会发觉光是简单的一件短袖,都能抵得上苏别两三个月的生活费,连用的书包笔袋等等都无一不是价格高昂,经济上的差距大得有如云泥之别。
从现在起到她考上大学,还要两年。
从考上大学到读完大学能出来工作,还要四年。
加起来就是整整的六年,她还要继续穷上整整六年才能勉强到达普通人的生活水平,而傅望西一开始就赢在了起跑线上,或许现在他们还能好好在一起,但是,苏别扪心自问,他们真的会有以后吗。
福利院里不只有苏别这样找不到爹妈的小孩,还有很多爹不疼娘不爱后来送到福利院的孩子,父母双双互砍进了牢子的也有,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早就都见了个遍,苏别太明白了,经济上不对等,几乎是势必会造成两个人在感情中地位的不对等,即使中学时代还好,可谁能保证以后不会这样?
而她根本就无路可走。
那段时间她就像疯魔了一样,有时候和傅望西说说笑笑,说着说着就会想到她和傅望西压根就没有以后,立刻就笑不出来了。
傅望西不明就里,他就和每一个十六七岁的直男一样,脑子里天生缺了一根悲花伤秋的弦,苏别也不是爱发脾气的人,多劝阻两次后他就被苏别以“生理期情绪敏感”给糊弄了过去。
苏别自己清楚,并不是傅望西做了什么,是她自己的心态崩了,但是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她知道傅望西知道自己是孤儿出身,知道傅望西不是那种趋炎附势的人,知道傅望西是真的喜欢自己,她什么都知道,可是她根本没有办法靠着现在的傅望西来赌一个以后,她是真的喜欢傅望西,有着想要和对方共度一生的愿望。
这份喜欢成为了苏别的束缚,她恐惧着没有傅望西的未来,也恐惧着有傅望西的未来。
她在一次又一次的辗转反侧中终于悟了出来,让她如此疯魔的并非是因为傅望西优越的家境,而是她太清楚自己抓了一副烂牌,连上牌桌的机会都没有。
她喜欢傅望西,想拥有和对方平等的感情,可经济差距摆在这里,她连想都不想敢。
按照她原本的计划,等她考上大学,毕业以后就能步入普通人的生活,从此不用再为今天多打了一个菜而算的焦头烂额。她原本是有耐心慢慢等的,原本是心态很平静的,都是因为傅望西的出现,才让她如此地渴求着早日飞黄腾达,拥有能和对方平起平坐的资格。
对于十六岁的苏别来讲,六年实在是太长、太长了,她的心魔日复一日地加剧,根本等不到六年后。
但傅望西又有什么错呢?
唯一的错,就是她的穷。
再后来,她用生理期来了心情敏感的借口糊弄了傅望西半个月后,生理期真的来了。
苏别很讨厌回忆到这件事,大脑是有保护机制的,平时都会促使着她绕过这件事不再细想,然而这一回她却安静地躺在床上,那些苦痛的记忆即使很少被提起,但是仍旧鲜明得像是昨天才发生的一样。
第三福利院吃的是公家饭,孩子多,能够保证有衣服穿有饭吃,其他的却是再也没了,买点文具的钱都要省了又省,练舞所需要的的费用都靠她自己的奖金来付,这样下来,连每个月卫生巾的支出都有些窘迫,舍不得买好的。
她在卫生间里小心翼翼地撕开了一包卫生巾,刚想换上,旁边的同班的女孩自她身边路过,也是好心,一时嘴快提醒道:“小别,你用的这种卫生巾不太好,这方面女孩子还是要舍得花钱一点,不然会容易生病的,下次买好一点的。”
我能不知道吗我这不是没钱吗你他吗在废话什么?!
这句话刚好踩到了苏别的痛处,瞬间眼神一凛,无能狂怒差点痛骂出口。
“……”她用最后的理智控制住了自己,缓缓地长舒了一口气,才尽可能地用平静的语气回复道,“好的。”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不在意别人的目光的,那一瞬间才明白原来只是以前心里没鬼。整个卫生间里的目光似乎都落到她的身上,或是同情,或是怜悯,或是嘲弄,像一个个无声的巴掌落在她的脸上,她拿着那包便宜卫生巾,恨不得能把自己和它一起从窗口丢出去,再也不要接触到别人的视线。
十六岁,正是青春期最为敏感的时候,这几乎是无法容忍的屈辱和酸涩,她低着头快步走出卫生间,越走越快,越走越快,连身后的洛年都追不上她的速度,一直以逃一样的速度回到了教室坐下,像尊雕像一样一动不动地伫立着。
为什么?!
同样是十六岁,为什么要遇到这些事情的人是我呢?!
对于绝大部分的人来讲,那不过是百分之一,千分之一的概率,可落在我的头上,这就是百分之百,这就是我的人生。
胸腔里酸涩得几乎要爆炸,眼眶却始终是干的,她连一丝一毫想掉泪的冲动,只是觉得格外疲惫,仿佛下一秒就能沉睡一样。
忽然,有人在背后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苏别面无表情地回头,正好看到洛年递过来一包没开封的卫生巾,对方不由分说地把卫生巾往她桌膛里一塞,然后张开双手,结结实实地把她搂在了怀里。
她一愣,视线接触到洛年校服上的徽章时忽然眼眶一热,仿佛委屈终于有了可以释放的地方,迟来的泪水缓缓地滚落,抓着对方的校服无声地哭泣起来。
她从未像这一刻般决绝地发誓,我再也不要过这种连买包好一点的卫生巾都舍不得的生活了,我要飞黄腾达,我要功成名就,我要彻底摆脱穷人的命运,为了这个愿望,让我付出任何代价都可以。
心魔自傅望西而起,到最后,对此的渴望却已经压过了对傅望西本人的喜欢。
或许是连上天都听到了她的愿望,高二那一年,《星路有你》第一季开始录制。
她在同学们的怂恿下报了名,却没料到由此一炮而红,一举夺下了当年的总冠军,不过短短三个月的时间,她就从A市一中普普通通的女学生,摇身一变成为了当年最能吸粉的选秀新星,无数的通告、广告、公司、经纪人纷至沓来,前程、名声、财富和权利都摆在眼前,她离梦想只有一步之遥,再也没有谁能阻止她。
包括傅望西本人。
她太渴望成名了,新兴偶像按道理来讲当然是不可以恋爱的,不过圈内偷偷恋爱的偶像也不少,大家都是人,都有七情六欲。
但是苏别已经没有退路了,为了成为明星,她已经办理了退学手续,假如不能进入娱乐圈一炮而红的话,她也已经失去最后的底牌,其他人或许能负担恋情曝光带来的影响,但是她没有。
她已经是破釜沉舟,不能接受任何一点会影响自己前程的污点。
她因为傅望西而渴望前程,到最后又正因为前程,而亲手放弃了傅望西,甚至没有和傅望西当面说清楚的勇气。
又还能说什么呢,说我太穷了,感觉自己配不上你么。
人在喜欢的人面前,都像动物一样只想展示出自己最好的一面,又怎么愿意亲手将这些生长在泥土里的过往向他亲手摊开。
一切对贫穷的释怀,都只能来源于日后的财富,十七岁时的苏别并没有释怀的资格,她是个怯懦的逃兵,匆匆地在通讯软件上和傅望西提了分手,随后就全方面地拉黑了对方,再也不敢面对。
连傅望西都能放下了,其他的困难再也不能阻止她,她不在意别人的眼光,也吃得了苦,天赋和勤劳的双重作用下,她很快就跻身于一线女星的行列,一时之间风头无俩,如日中天。
如今她什么都有了,十七岁时的苏别的心魔已经被抚平,名声、权利、财富、美貌都归于她,圈内爱慕她的男孩也不少,追她的男生能从她家门口排到洛年家门口,她也曾经接触过几个,但怎么也找不到像当时那样,整颗心都为他而滚烫的感觉了。
偶尔午夜梦回,梦里男孩的脸都已经模糊了,明明看不清晰,她却还知道那是傅望西。
十七岁时苏别的心魔来源于傅望西,二十二岁时,苏别的心魔还是傅望西,有时候她都忍不住想,这是不是对她当年不告而别的惩罚。
但是,这是值得的。
她平静地想。
固然失去傅望西使她难过痛苦,然而即使让她再来一次,那么她还是会作出相同的选择。
她一定要飞黄腾达,一定要功成名就。
至于傅望西……苏别垂下眼帘,她是一个抛弃对方的人,按理来讲已经不配再拥有和对方在一起的资格,但是感情却总是让她忍不住想和对方再说一句话,她不敢奢望还有以后,只希望,在傅望西进入娱乐圈的路上,倘若有需要她帮忙的时候,肯让她帮一把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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