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一语成谶
说实话,苏别其实至今都没有想明白,傅望西当年到底是看上了自己哪点。
她当然对自己的外貌充满了自信,但是傅望西是什么人,A市一中的镇校之宝,上三届到下三届都知道的纯天然帅哥。苏别扪心自问,自己要是傅望西,每天照镜子都望着这么一张脸,也会从此失去对美丑的概念,她那点外貌优势在傅望西面前委实不起作用。
然而事情就是这样,剧情就好像从中间快进掉了两集一样,傅望西突然和她告白了,她稀里糊涂地接受了,从此将A市一中的镇校之宝纳入囊中,由一个勤劳的浇花匠,摇身一变成为了花的主人。
我的个乖乖,这未免也太刺激了吧。
公立中学抓早恋抓得严,傅望西和苏别又都算作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俗话说树大招风容易翻车,加上十多岁的时候总是脸皮薄,不太好意思将情情爱爱的事情昭告天下,于是除了他俩自己以外,知道这件事的人只有洛阳洛年两兄妹。
洛阳无论是当时、还是现在都是混凝土直男,闻言大惊,连呼“我以为我们都是兄弟你们却偷偷脱了单?”而洛年则是老神在在,直言自己早就发觉了他俩有鬼,傅望西能拖到现在才告白是真的挺能忍。
明明是稀里糊涂地答应了傅望西的告白,然而听了洛年的话,苏别还是忍不住老脸一红。
傅望西这个人天生就有点社交恐惧,在他和苏别谈恋爱以后也没有多大改变,他规规矩矩老老实实地称呼苏别的全名,偶尔叫上两声“小别”都有点不好意思。
不同于许多十七八岁青春期少年的蠢蠢欲动,他有种似乎生怕唐突了苏别的谨慎,行事风格拘谨得苏别都有点好笑,反倒是起了坏心思,经常会一本正经地调侃他。
如今年轻一代的接受力很高,CP粉不管男男、女女、男女来者不拒都能嗑。傅望西作为A市一中远近闻名的镇校之宝,他在学校论坛里当然也有(同学们乱点)的CP。
然而,这个CP却并不是他真正的地下对象苏别,而是,他的同桌,整天和他形影不离的,冰山美人傅望西也只会在他的面前流露出更多表情的,社会主义兄弟情感动天地的——
洛阳。
无辜躺枪的洛阳:“?”
毕竟是一个班的,傅望西只是冷淡但脾气却格外好。这对兄弟CP在论坛上被提及后越演越烈,连同人都出来了。甚至有许多同学慕名前来观望,十来岁又正是叽叽喳喳吵吵闹闹的年龄,苏别和洛年来他们教室的时候,几个要好的女孩都在那里打趣洛阳:“哎呀洛阳你好基哦。”“为什么我们的冰山校草只有对你的时候表情多一点啊?”“一时之间我都不知道该羡慕谁了……”
都知道是开玩笑的,洛阳也跟着大家嘻嘻哈哈,一叠声地自黑,傅望西还是那么副冷淡的样子,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苏别当时就坐在洛阳的桌子上,她也被逗得笑得花枝乱颤,差点没从桌子上掉下去,便是此时,原本一直沉默着的傅望西,忽然像作出了什么决定一样,他在同学们的笑声中缓慢地抬起头来,忽然提高音量说道:“不是的!”
他这句话说得格外大声,傅望西很少有这样失态的时候,一时之间,周围的笑声下意识地小了些。
完了,他人设崩了。
苏别的第一反应居然是这个。
但是再看看周围同学们或多或少有些惊诧的表情,她意识到和自己想法一样的人一定不少。A市一中冷淡而温柔的镇校之宝却丝毫没有发觉这一点,他以一种破坏自己冰山美人人设的认真态度,一板一眼地又重复了一声:“不是的。”
苏别一直知道他有点社交恐惧,人多的时候能不说话就不说话。然而此刻,他却如同看不清周围人的表情似的,对这几句轻飘飘的玩笑话格外认真,固执又斩钉截铁重复道:“不是的,我的性取向很正常,我喜欢的人不是洛阳,我有喜欢的人了。”
表情一本正经,声音清脆响亮,掷地有声。
苏别如同一只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似的,笑声一下子卡在了喉咙里,再也笑不出来了。她的嘴角一点点地撇了下去,莫名地有些慌张,支吾了几声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不是,没必要的……
她张了张嘴,脑子里乱糟糟地滚过一串字幕。
没必要,真没必要,要知道正是因为都清楚他俩是直男,才会开这种玩笑。洛阳不介意,她也不介意,只是玩笑而已,她也跟着嘻嘻哈哈,并没有因此感到冒犯。况且他俩又没准备公布,傅望西真的没有必要刻意去解释的……她又不是不知道傅望西有社交恐惧,不会特意去为难他,傅望西何必执意要解释呢……
然而这些话又怎么说得出口呢。
傅望西自己难道就不清楚么。
苏别呆呆地望着他,傅望西这一句话莫过于平地里一声惊雷,炸得周围的同学们八卦之心大起,短暂的沉默后一拥而上,A市一中的镇校之宝居然心有所属,还在这么个情况下石破惊天地自己捅出来,这谁能抵抗住这种大八卦的诱惑啊?把傅望西围住试图问个究竟。
隔着层层人群,苏别看着都替傅望西感觉社交恐惧。
“开心吗?”一旁的洛年忽然问道。
苏别一愣,随即才发觉自己不知何时已经高高扬起了嘴角。
“啧啧啧,开心吧。”洛年意味深长地摇了摇头,从兜里掏出一面小镜子举到她的面前:“得嘞,他们要是聪明点四处看看,看到你现在那表情,肯定能知道谁才是傅望西真正的CP。”
苏别没有接话,她的视线已经完全被镜子里的自己给吸引住了视线。
真漂亮。
往日的苏别也是自信的,一向都觉得自己确实漂亮,然而此刻,她的脸上忽然沾染上了不一样的色彩。脸颊泛着少女的粉红,稚嫩的粉色一路爬到了耳后。眼角带着藏也藏不住的笑意,高高翘起的嘴角边泛着一个小梨漩,精致的五官都瞬间鲜活了起来,每一个眼神里都诉说着爱慕,她无师自通地学会了这般的眼神。
便在这一刻,苏别终于理解了语文课上那些酸了吧唧的诗句。
原来一个女孩儿心有所属的时候,确实是能看出来的。
苏别是想说话的,但是她高兴,她太高兴了,连她自己都说不上来自己为什么那么高兴,她按捺不住自己上翘的嘴角,竟然一个字都说不上来,又有些怪不好意思,欲盖弥彰地抬起手肘遮住了自己的脸。
只看自己此刻的表情,她便知道,自己已经坠入了恋爱之中。
傅望西已经被得知八卦的群众淹没了,幸亏这时预备铃恰到好处地打响了第一次,周围的同学们终于恋恋不舍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还意犹未尽地讨论着这件大八卦,试图找出是谁夺走了镇校之宝的少男心。
苏别也从桌子上跳下来,准备回隔壁自己班上去。余光瞥见傅望西也终于松了一口气,抬起头来正好和苏别的视线撞在一起,他的眼眸依旧是澄澈的,似乎并没觉得自己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只是看到苏别的时候,冷淡的神色又瞬间缓了下去,朝着苏别高兴地笑了笑,那笑容并不邪魅也并不冷淡,甚至有些憨包。
一瞬间,苏别忽然福至心灵。
一个人有喜欢的人的时候,是藏不住的。苏别望着镜子的自己,便知道自己已经心有所属,而此刻望着傅望西,她无端地想,傅望西一定也不知道,看着他的表情,就能知道他一定是喜欢上了一个人。
她从未面对过这样不加掩饰的爱意,手足无措,几乎是捂着脸落荒而逃。
要死要死要死要死要死简直要死这谁顶得住啊!
她一溜烟地蹿回隔壁班的自己的位置,用竖起的书页挡住自己还在冒烟的脸,心绪却久久不能平静,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着,几乎要撞出胸口。难以名状的温暖和轻飘飘的愉悦充盈着整个心房,苏别神魂颠倒地想,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恋爱吗?
十七岁这年,苏别第一次知道自己原来是个恋爱脑。
她终于想明白了,其实她也是个风云人物,会跳舞的漂亮女孩在学校里的追求者从来都不少,她每次都是礼貌而委婉地拒绝掉,她是个清醒的女孩,从来不会因为“不好意思”就不拒绝。但是为什么当这个人换成是傅望西的时候,她就压根没想起还能像以前一样,礼貌地拒绝掉?
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压根就没想过要拒绝。
她用了半节课才把自己的情绪安抚下来,心情仍然是愉悦的,看周遭的一切都像是带着粉红色的滤镜,有种自己无坚不摧的自信。好像未来无论发生什么,只要有傅望西一起,都能迎刃而解。
转念又觉得,即使傅望西没觉得自己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但是她很受用,得告诉傅望西自己听了这句话很开心。
可是怎么说呢?
说我很喜欢这句话么?显得傅望西像个舔狗。
苏别用了整个后半节数学课来组织语言,方知书到用时方恨少。说得委婉一点又不够表达出她的高兴,说得热情一点她自己都不好意思,思来想去半天,她忍住老脸一红的冲动,干脆躲在书页下,端端正正地打出了一句话。
“傅望西,我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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