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了?”他低下头问,怀里的人不说话,身体紧绷轻颤不止,举起的两只手缓缓落下,轻拍她,温柔地哄,“没事,想哭就哭出来。”
这句话象有什么不得了的魔力,瞬间勾起她所有的委屈,半年来遭受的种种,被她强制封印在心底的伤痛,全都发作了出来,一开始只是低低地啜泣,渐渐变成放声大哭,已经很久没有人把她当成一个孩子,提供胸膛让她发泄了。这次哭了很久,不好的情绪全部化成眼泪排了出去,整个人都放空了,虚脱了,懒懒地趴在庄立言胸口,一动也不想动。
后来庄立言两只手扶着她的肩膀推她起来,任苒有些难为情地低着头,庄立言伸出手,手指细致拨弄开她沾在脸颊上的头发,再顺着往下,轻轻一抬那小下巴,任苒抬眼看他,长睫一眨,两颗残存的眼泪滑出来,庄立言低低地笑了声:“还有存货?”
任苒扑哧一声笑开了,庄立言这才问:“事情解决好了吗?”
任苒点点头,把经过说了一遍,末了还分析道:“我跟那个人因为香水的事有了矛盾,所以一开始我猜她咬定是我偷钱,应该是偷钱的人在背后唆使,这个人一定是宿舍的人,才这么清楚内情,我答应她们第二天给答复,让她们误以为我要还钱,真正偷钱的人就会安心把钱存进银行,这样一查清单就出来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那双黑亮的眼眸闪着狡黠的光,庄立言看看她,不甚明显地扬了扬嘴角:“是个聪明孩子。”
说话时胸腔传来的振动,让嗓音低沉却无比清晰悦耳,象鼓点轻轻敲在她心上,她这才惊醒,自己居然还趴在他怀里,情绪过去后理智回来,她隐隐觉得不太好,赶紧爬起来坐到一边去。
庄立言倒没觉得什么,他之前是在后座等她,现在便起身坐回了驾驶位,启动油门轻轻一打方向盘,车开上了路。任苒沉默着把头发捋顺了,刚刚哭那一场还挺耗力气的,她往后靠去,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清庄立言的侧脸,宽阔的额头,高耸的眉弓,眼窝深邃,直挺的鼻梁下轮廓清晰的唇角微微抿起来,明暗交替的光影下,整张脸棱角锋利硬朗,气度不凡,有成熟男人特有的沉稳和儒雅。一直知道他是好看的,今天看起来似乎比以前更有味道了,这样和他处在一个狭小封闭的空间里,空气中都是他的味道,很舒适,很安心,渐渐的困意袭来,刚好车在红灯口停下来,她揉揉眼睛喊:“干爹。”
庄立言回过头,光线给他的脸嵌上一道柔和的金边,一双幽深黑眸精准锁定她,带着柔柔暖意。她不知道自己的心突然狂跳不止是为了什么,说出的话也结巴起来;“我、我不想住校了……”
庄立言一晒,唇边出现一圈笑纹,任苒不知道他笑什么,很是慌乱地指着前面说:“绿、绿灯了!”
庄立言依然笑着回过头,一边开车一边打趣道:“我以为什么事,这就吓得结巴了,不住校也好,省得奶奶天天说是我害得你住校的。”
任苒低下头无比乖巧:“对不起……”
庄立言轻描淡写地说:“没事,只要你以后多在奶奶面前说我的好话就行。”
这种机会说来就来了,吃饭的时候庄立言手机响,他起身走到一边接起来:“……嗯,小金阁?可以……几个人?……好。”
接完电话他走回来:“奶奶——”
“不行!”没说完奶奶就把眼瞪起来了,“你一周才回来吃几次饭?经常是吃到一半就要走,当这里是你公司的饭堂啊?不准走!今晚哪也不许去!”
庄立言挨了骂也不说什么,淡定坐下继续吃饭,夹菜的时候瞄了一眼任苒,眼神意味深长,任苒懂了。
等吃完饭,任苒就哄着奶奶去了花园看新买的花种发芽了没,她刚在一盆君子兰前面站定,眼角余光就瞄到庄立言拿着外套匆匆走了。
任苒转头去问奶奶:“奶奶,干爹做生意有应酬是难免的吧?您为什么拦着他呢?”
奶奶余怒未消:“他那电话我可听清楚了,什么小金阁,不正经,别哪天带个坏女人回来!”说着又叹口气,“唉,什么时候他才能给我找个孙媳妇回来啊,那时候就不用我为他操心了,哼!”
任苒陪着奶奶浇花、散步、又念了会儿英文诗,张妈便过来扶她回房洗漱去了。
任苒回到房间学习,时不时地抬头看时间,她今晚总走神,想到奶奶说小金阁是不正经的地方,心里就有点乱,想象不出庄立言不正经起来是什么样的,是左拥右抱还是?她抱住脑袋使劲甩了甩,眼光落在旁边的手机上。
庄立言这时候应酬完刚送走客户,下楼的时候碰见一人,是万年夜店咖李成,“哎哟!”李成扑上来抱住他一边胳膊,“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今晚不许走了啊?有好节目嘿嘿!”说着一个劲地把他往房间拉。
进了房间立刻疯狂给那两位打电话:“好消息,你们言哥今晚在小金阁与民同乐,洗干净屁股速来!”
庄立言上去踢他一脚:“滚蛋!跟个老鸨似的。”
李成嘴炮全开:“只要哥哥你今晚高兴了,把我当什么都行!”
许升和柏风两个很快到了,许升一副饥渴样扑进庄立言怀里喊:“哥哥疼我!”
李成一把掀走他:“起开!告诉你们,这里新来一对乌克兰双胞胎,那身材那模样,嫩得呢!经理给我看过视频,两人跳起舞来更是一绝!”
许升屁股底下顿时坐不住了:“那还不快点叫过来?”
乌克兰盛产美女,面孔融合了西方人的深邃和东方人的温婉,两个女孩一进来,除了庄立言,其它三个顿时吹起了口哨,李成问:“言哥,怎样?正点吧?”
两个乌克兰女孩走上房间当中灯光闪烁的舞台,扭动起来,腰和臀,胳臂和大腿,每一处都是风情万种。庄立言笑笑,往后一靠,两手放在扶手上,姿势慵懒点头“嗯”了一声,这表情他们再熟悉不过了,柏风立刻凑上来:“言哥这是憋久了今晚要放大招了啊?这样,今晚我们不跟你抢,两个都是你的!”
庄立言还是笑:“她俩多大了?”
李成立刻接口说:“才十九!嫩得能掐出水儿!”庄立言拿烟的手一顿,突然想到,当初如果不是奶奶把任苒接回来,以她背负那么重的债务,恐怕很快也会沦落到象这两个女孩一样,出卖自己年轻的身体换取需要吧。
这时候许升凑上来:“哥哥,你今晚不会真的两个都要吧?”
李成戳开他:“干嘛?言哥难得出来放松下,你还跟他抢啊?你不是有个新欢吗?”
许升怏怏坐回去:“出国了,远得特么一万根杰宝都戳不到,别提了。”
柏风也怼他:“装什么纯情?前段时间不是才有个女孩认你做干爹吗?怎么?还没弄上床?”
许升没心没肺地嘿嘿笑起来:“对哦,不提我都快忘了,要不要把她叫过来大家一起开心下?”几个人开起玩笑来越说越没谱,放浪形骸。
庄立言不说话了,眼皮耷拉着没个笑模样,李成见他脸色不对,抬手就给了许升一拳:“就你嘴上没把门的,别在言哥面前说这个,你们不知道他脾气啊?”
庄立言森森然一笑:“没事,来都来了,许升你有多少个干闺女都叫过来,看能不能人手一个。”
许升苦着脸赶紧认错:“哥哥别说了,我错了。”
庄立言已经彻底没了兴趣,这时候任苒打电话过来,他走到一边去接:“喂,苒苒。”
任苒听着那边传来的音乐声,一颗心吊了起来:“干爹,你今晚不回来吗?”庄立言在那边沉默着,任苒的心便“砰砰”直跳,感觉自己象个质问丈夫夜归的小媳妇,她知道这样不应该,可她还是忍不住打了这个电话,然而电话里庄立言淡淡地“嗯”了一声,“不回,”他说。
任苒脑子里“轰”地一声,象突然被抽去了所有力气,整个人虚浮起来,她听见自己轻飘飘的声音结结巴巴地说:“哦、没事,我、我还说给你等门呢……那个……就这样我睡了。”庄立言又是沉默,任苒也不说话,固执地抱着电话,要等一个回答,庄立言开口说:“嗯,早点睡。”
任苒也不知道自己今晚是怎么了,听到电话里传来的忙音,一颗心又酸又涩,她起身把窗户全部推开,风吹乱头发,糊了她一脸。
庄立言捏着手机站在那里,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柏风走过来问:“谁打来的?”
他回过头看柏风,忽然快步走去拿起外套:“家里有点事,我先走了。”余下几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坐进车里的时候他其实有点乱,很少有这样纠结反复的时候,到底是为什么说留下又要急着赶回去,没有答案,只有任苒委委屈屈的语气一直在耳边回响,他就这样一路踩着油门往家里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