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空间里,我独自一人蹲在湿气浓郁的地上,耳边时不时传来因疾风呼啸扫过窗户而发出的巨大响声,遍布周身的阴冷感觉越来越清晰。
不知是在哪儿,不知为何在这儿,只知道从脚底蔓延至全身的恐惧害怕快要将我吞噬。
用力抱紧身体,忍住越想越坏的思绪,我将头埋进弯曲的膝盖喃喃自语:“象梓欢,不要怕,他会来找你。”
也许是我的困境“感动”了上苍,也许韩昀京真听到了我的自语。话音刚落下,我便听见他清冷的嗓音传来:“梓欢,梓欢。”
声音虚无缥缈隐隐约约,我的名字竟让他叫得毛骨悚然头皮发麻。
强忍着身体早已控制不住地颤抖,我微微抬起头循着那声音发出的方向睁眼望去,只见一身白衣黑裤的韩昀京站立在一束暗黄的灯光下。
“梓欢,我有话要对你说。”韩昀京轻扬着笑,冲我招手,“你过来一点。”
为什么是有话要说,而不是带我离开?
我疑惑着起身朝他走过去,在快靠近他一步的距离又让他出声叫停,“好了,你站着别动,听我讲。”
惨白的脸,白皙的手,苍白无血色的唇,我愣然地盯着韩昀京站在原地点了点头。
“梓欢,我喜欢你,从你在医学院门前抱住我的那刻,从你在救护车上守着我的那刻,从我昏迷醒来的那刻,一直到现在到以后的每一天我都会奋不顾身去喜欢着你。哪怕你给不了我任何回应,明知这段感情是我太痴心妄想,可是我仍说服不了自己放弃!”
韩昀京边说边把左手放在他的左胸口,我看着那修长如同冰刀的手指再一次点头说:“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是,我们能不能出去再聊?我心里很害怕很不舒服。”
没人愿意在令人胆寒的环境里聊一些儿女情长。
我说完想抬脚离他近一点,可他似知道我的想法般竟往身后的黑暗中后退了大步,先前温柔的笑容也慢慢变成冷笑,冷着声说:“这样冥顽不灵,对你贪心妄想的韩昀京,害怕了吗?”
“我没怕你!”摇着头,我否认。但是他却罔若未闻,神情哀伤地锁着我:“你在骗我,你一直都很怕我,否则怎会不喜欢我。哦,不对,你喜欢我,因为我有他的心。”
那颗曾爱了六年让我魂牵梦萦的心啊!现在提它做什么呢?
我恳求他:“韩昀京,可不可以别提他,至少别在今天,至少别在这儿!”
可惜他再次曲解了我的意思,“已经到了我提一提他都不被允许的地步吗?”
既然喜欢我,为何还要苦苦相逼,又为何不肯带我走出去?
也许,他根本不想我出去。
脑袋泛起阵阵痛感,虽然难受难忍,好在使我分神忘却了身处的阴暗可怖。伸手按住眉心,我望着自己未穿鞋踩在冰沁石地上的光脚,冷冷问:“所以,你到底想说什么?”
韩昀京指着他的心回答说:“无论我说什么做什么,你都不会在乎,更不会喜欢爱上。那么,它留在我身上也只是徒增痛苦,倒不如将它还给他吧!”
还?怎么还?难不成把它从身体里取出来?
我想,韩昀京不是傻了就是疯了!
头痛欲裂,我忍不住再次蹲下身,隔了许久才缓缓仰起头盯着他语气冷厉地说:“你还与不还和我有关系吗?韩昀京,就算你死了,我也不会流半滴泪!”
所以拜托你,好好活,不为别人只为你自己。
“是吗?”他说完后勉强笑了笑,朝我蹲着的地方走过来,“但我还是想试一试,想看一看梓欢你是否真像嘴上说得那样无情。”
白色的衬衫渐渐渗透出一丝丝刺目的鲜红,我眼睁睁看着他把手抓进自己的胸膛。而我想要上前阻止,手脚却使不上一点力气,想要出声叫他停下,可是喉咙发不出一点声音。最后,他捧着一颗血淋淋的心跪倒在我面前,奄奄一息地说:“你爱他,我爱你。梓欢,原来你真得这样无情,原来我也注定只有这般的结局。”
黑暗里没了生气,只余下一束光照下越来越深的鲜红和夹杂着挥之不去的血腥气味,还有他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
韩昀京手上紧握不放的心——死了,袁科给我留下的梦跟着破灭碎掉,我终于变得罪恶深重一无所有!
互相折磨,伤人伤己,感情世界没有输赢却有对错,我不该寻他的,否则不会错得离谱错到自我厌弃。
可这段感情他做错了什么?凭什么要牺牲掉性命来换我清醒,他不欠我!
贪恋,盲目,固执下走过来的寻心之路,我害了一个无辜的人,一个我像在乎袁科一样心疼的人,最后的最后我连走过去抱一抱他的力气都没有。
“韩昀京,如果这是一个梦,如果你醒过来,我们重新认识开始好不好?”
当我冲破阻力叫出声,喘着大口粗气睁开眼,原本睡下两人一熊的大床,只躺着一个心悸慌乱的我,直到指尖用力嵌进皮肤传来的痛觉,才发现自己做了一个惊心的噩梦。
此时窗外炙热的阳光穿透窗帘映进卧室,使得银灰色壁纸墙上挂着的抽象画因沾了些明媚光线的缘故,看上去栩栩如生。往常躺着看书的沙发依旧放着那几本书,桌角摆着一杯加了柠檬片的水。
可是梦境太过真实,真实到让我看着一切熟悉的场景依然后怕不已心痛难捱,甚至不敢再去回忆一遍。
睡衣已被冷汗润湿,我抬起手用力擦干脸上布满的眼泪,艰难的从床上坐起身,然后去找那个让我心律失控的人。
推开书房的门,里面安安静静没有他的身影。二楼,我想他不会在。一楼,空空荡荡连阿姨也不见忙碌在厨房。绕过玄关出了大门,炫目耀眼的光让我不得不伸手挡住眼睛,等适应一会儿后又低着头继续往花园草坪找去。
找遍了别墅周围的所有地方,找到我浑身乏力跌坐在门口的石阶上,韩昀京依旧没出现。
“到底哪一个是真实,哪一个是梦境?韩昀京,为什么我醒了你仍然不在?”视线模糊,温热的泪顺着脸颊滴落在睡衣上不一会儿便晕开一大块印记,我竟不知自己如此多愁善感患得患失。
灼热的光晃得脑袋昏昏沉沉,昨晚喝过的酒带来的副作用让我如同生了场大病,一时忘记了打通电话给他。
当我想起手机准备回屋的时候,熟悉的声音在我面前不远处响起。
“梓欢,你坐在石头地上干什么?”
我一仰头便看见皱着眉,手提环保纸袋三步并两步朝我疾走过来的韩昀京。一件橘黄色印花短袖T恤,替换了梦中那件可怖的白衬衣。一条浅蓝色的宽松牛仔裤,隐去了记忆里阴森厌恶的黑裤子,然后他伸出修长白净的手将我用力拉起后揽进怀中,冷着脸柔声询问:“怎么了,为什么哭?”
温热怀抱,咬牙隐忍的愠怒嗓音,红润柔软的薄唇和白皙的俊朗脸庞,他才是我熟悉的韩昀京。
贪婪地靠在他心脏跳动的地方,我哽咽着说:“因为我找不到你!”
我怕没来得及对你好一些,你就像他一样再也不回,因为我的承受力经过那场梦已经所剩无几。
容易满足的人是那么轻易就能感到幸福,尽管我只说了句平常的话,韩昀京便又紧了分怀抱的力度,“谢谢你,给我这个得之不易的荣幸。”
荣幸吗?其实他看低了自己,从头到尾都是我高攀了他。
“以后我会等你醒了再出门,不会留你一个人。”右手轻抚上我睡乱的发丝,再细心轻柔的把它们捋顺,没等我回答,他允诺说。
从不识、相识到现在,总是他迁就容忍我,虽然有时霸道不可理喻。反倒是我除了自私、任性,却是什么都没为他做过。
抬起头,我看着那张近在眼前好看的脸,一字一句认真说:“韩昀京,那颗心我放弃了!”
“宁愿嫁给不爱的我也要守着它,梓欢,你不会这样轻易放弃。”韩昀京平静地回望着我说:“所以不用可怜施舍我,勉强你自己。”
如果没有那个梦,没有昨晚那几杯酒,没有那些曾经,我确实办不到,但如果的事发生了。
缓缓垂下头,盯着阳光从我俩拥抱空隙中照进的斑驳光点,我失落地说:“不试一下,谁有权利否定别人的决心呢!何况你知道的,象梓欢不屑那么做,之前如此,现在亦是。既然这样,怎会可怜施舍你。”
“其实,不放弃也没关系。”
无可奈何的叹息声,我不明白韩昀京为什么要逞能。
心里闷闷,脑袋沉沉,我有点气恼地推开他往屋里走,“算了,既然你不在意,那我也没必要自以为是。”
两步,刚好两个台阶,我被他从身后揽住,“梓欢,我只是害怕你放弃之后离开我。”
心脏似被尖刀用力刺了般的锐利疼痛,在感情里卑微的韩昀京让我好心疼。
但我不该是他的全部。
“韩昀京,爱别人更应该爱你自己,因为只有你好好活着,才能有资格去爱别人!”
说话的神情像是生气,我猜他是这样认为的。
因为他听完后,立马松开拥抱,改牵着我手往屋子里走,嘴上还不停应付着说:“嗯,我以后会很努力的爱自己。但现在你要做的事情是喝点粥。”
“你回国后常去的那间早餐店今早没开门。”回到屋内,他开始把纸袋里的东西往桌上摆,“不过我去他隔壁买了点,你要是不喜欢也将就吃一些。”
有些事拆穿了,不会带来好效果,反倒是让人不安。因为太过了解,我觉得自己在韩昀京面前像个透明人。
撑着头,我看着他忙碌在餐厅和厨房的身影问:“韩昀京,我有什么事是你不知道的?”
“很多,比如你接下来想对我说的话,我就不知道。”说着,他又从碗柜里拿出一个碗,开始去洗碗槽边冲洗。
同感情一样固执的洁癖,我只看着都觉得他活得够累。
叹口气,我没阻止他,更没上去帮忙,只是冷眼旁观着看他忙活。
“前几天为什么不回家?”
这下他终于做完所有,来到我身边坐下。不过仅歇了一秒他又拿起一块毛巾替我擦手,“实话说吗?”
我反问他:“你还嫌瞒我的不够多吗?”
韩昀京笑了笑,伸手摸了摸我的头才接着说:“实话说,因为想让你担心我。可是结果你不仅没有担心,反而去见了江澜,还和他抱在了一起。”
他知道我和江澜的事,那是不是也知道我在昀味大楼前的犹豫徘徊?更知道我在游乐园哭得梨花带雨?
推开他的手,我站起来看向他,有些气恼有些难为情的控诉:“韩昀京,你跟踪我?”
“这不是跟踪,只是在合法范围内保护自己的爱人不被别人抢走而已!”他已摸透我的脾气,说完开始试图来拉我的手求和。见我没躲开,便得寸进尺,“梓欢,你现在该知道,韩昀京一向很自私。”
手背上传来的温度,额头虔诚般抵在我手背上的动作,我能拿他怎么办呢?
“韩昀京。江澜是朋友,除此之外我们没有旁的关系!”我想说让他别再跟了,但他在某方面的执着,我想还是不提为好。
手背上的温度离开,他抬头看向我说:“梓欢,你在和我解释吗?”
我点点头,“对,我在跟你解释。以后你想要知道的,可以直接来问我。”不必大费周章从旁的地方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