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不在焉的午餐吃到一半,罗心忽然主动提出与我换位置:“梓欢,瞧你这久久不动一下筷子的状态,一大桌菜当真是要浪费掉了,换我坐你那边吧。”
我起身换位时眼角余光瞟到韩昀京右手此时正捏着杯红酒,神态淡然地往下咽。
我在国外的时候有查阅过关于心脏移植术后的用药与注意事项的资料,因此了解到此类患者术后终身都需服用抗排斥的三联药,得控制血糖血脂预防其他感染,需要定期去医院心肌活检。
虽然他要吃很多药要做很多检查,活着的过程很辛苦,但他终究是活在这世上,用着袁科的心去感受这温暖喧嚣的世界。
来之不易的新生此时他却在用酒来糟践它,哪怕只是一杯葡萄酒。
按耐住想过去抢走他酒杯的冲动,我坐在了罗心坐过的位置,面上若无其事,可是我握着筷子的手终究没法受控正在不停地微微颤抖。
“今天上午我在医院有见到他,那时他刚好做完心内膜检查。按我们医师通常嘱咐病人的说法,韩昀京现在应该戒酒戒烟保持良好的生活习惯作息时间,每天更要适当地去锻炼,才能让自身免疫系统和抵抗力提高从而让药物的疗效发挥到最好,减少用药量。但如果他按今天这习惯下去,一天都堪忧,岂敢再谈活到几十年。”
罗心漫不经心的话语声传来,我最终放下筷子起身去到了他的桌边。
“我不过停了一周没送花给你,就要去见别的女人还一起喝酒吗?”不知从何处涌上心头的勇气,我指着红衣女子向韩昀京讨要说法,可我忘了自己在他们之间毫无立场。
此时红衣女子见我这样,也莫名其妙地望向他:“这位女士又是谁?”
韩昀京波澜不惊地坐在椅子上,双手交握后还倚靠在椅背上,冷然地看着我,“她说她喜欢我,还送我花,你说她该是谁?”
红衣女子听完他的话笑出了声:“所以你今天约我是想故意气她不理你?韩总,虽然我喜欢你很久,但也不该这般捉弄我!”
一杯红酒在她说完后泼到了韩昀京的身上,而我全然不顾身后被罗心拉住拽紧的手,甩开走到他面前急着乱扯他的高领打底衫,“快脱下来,你颈静脉刚做过检查,小心酒渍浸湿伤口!”
他略微冰凉的右手覆上我的左手手背,然后他轻轻握紧止住动作,戏谑地笑着问我:“你这是在干什么?”
闻言抬头回望他,我惊惶不安的视线便猝不及防撞上他温柔静谧的眼眸,仿佛身心受到某种蛊惑,我喃喃自语地回答说:“我很担心你。”
“既然担心,为什么不再送花?”韩昀京继续发问,手却未松开仍紧握着我的左手。
他的话音刚落那红衣女子就将酒杯扔在桌子上,疾步走了出去。
此时餐厅里吃饭的客人都看向我们这一桌,并且目光来回游离在我与韩昀京脸上开始窃窃私语。
从慌乱中回神,我迅速抽回被他握紧的手垂在身侧,绕开问题拣了我想对他说的话来讲,不过说得有些吞吞吐吐,“罗心说上午见你去崧京医院做过检查,她怕你感染到伤口,是我失礼冒犯了。不过以你现在的状况确实不宜喝酒,除非你不想活!”
自顾自说完话我便跑出了餐厅,脸上的表情如果能给我面镜子应当是落荒而逃一样。
从餐厅里出来,如同背后有洪水猛兽追赶般拼命地往前跑,但是我没有跑去的方向也不知道跑到何时该停住脚。
午后和煦的风,急速拂过耳边,直到我跑到一处公园没了力气,才喘着大口粗气靠在一颗老树树干上等着恢复平静。
好在公园里路人稀少,不然我这般急促脸红的模样真要吓到了他们。
一小时过去,盘腿坐在草地上的腿早已发麻,好在脑子逐渐清醒,我开始懊悔着当时的冲动鲁莽之举,也反思自己为什么要跑,但更重要的是该如何去跟罗心说明做这一切的动机。
想来想去半小时,心里依旧没有想到一个能说服她相信,说服自己只是单纯关心韩昀京的理由,索性自我逃避选择先回家躲一躲。
从草坪上颤巍着站起来,感觉肩膀少了些束缚这才想起被我丢在餐厅里的单肩包,而它里面装着我回家需要用到的辅助工具——手机钱包。
我犹豫要不要寻求帮助借路人手机给江澜打电话,我发现自己连好朋友的手机号一个都没记住。
如果直接找路人借点坐地铁的车钱,自尊心作祟我到底是抹不开颜面去做这件事。
可若是走路回兰亭,按我此刻的脚程或许要走近两小时。
难道要坐在这里等罗心找来吗?
叹口气,我拍了下裤子上粘上的杂草,迈着如同蜗牛般的步伐往家走。
当我走过公园广场下完石梯台阶,刚准备踏上人行天桥处时,我被换了身衣服站在路边一辆黑色轿车旁的韩昀京叫住:“在餐厅里对我做了那么多,连我的相亲对象都被你说没了,你可倒好撒手不管直接落跑。象小姐对我的喜欢之情,可真是让我有些不知所云呀。”
此时的我身上只穿了件薄款卫衣,而外套在头脑发热跑路时与挎包一并留在了餐厅。
刚刚浑身热得冒汗现在却是冷风过境直叫我浑身哆嗦。
听完韩昀京的话,我已无过多精力去猜测为何他知道我在这儿,亦不想搭理他起的话题,直接目不斜视继续往前迈步上天桥台阶,但在我刚上了两步后右手手腕便被他拉住。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差点儿让我往后摔倒,好在他拉着我。
我有些许生气但更多的情绪是无奈,第一次用苦楚地声音告诉他:“韩总,我喜欢你那是基于你热爱生命热爱生活,哪怕经历了换心大手术仍努力去创造自我价值的前提。但是你刚刚在喝酒,在将自己来之不易的东西去轻易践踏舍弃,如果那时的你才是真正的你,那么我收回那句仰慕崇拜的话,我也不会为我自己的行为所道歉,因为那位小姐离了你会有更好的生活。所以,您可以放我走了吗?”
在我长篇大论结束后,韩昀京冷声的丢出一句话给我:“谁告诉你我刚喝得是酒。”
我沉住气提醒自己,眼前的重点是赶紧甩开他,然后回家为自己煮一壶姜汤,而不是和他像对吵架的情侣在街上拉拉扯扯。
放缓语速,我尽量心平气和与他说:“我不在乎那是饮料还是酒,我也没有权利去约束你管你,韩总,我们应该到此为止再形同陌路,麻烦您松开手让我走!”
心,还是那颗温热跳动的心,他已不是我爱的人,我想我该记住!
说完话我用尽了浑身力气试图挣脱开他的禁锢,但是他手指的力度反而越拽越紧,我干脆放弃随了他。
“那您是想我去帮你把那位小姐追回来吗?”解铃还须系铃人,此刻我能想出的完美解决办法只希望他接受并且满意。
谁知韩昀京听了我的建议沉默不说话,还生拉硬拽将我推进了他的车后座,他自己又从左边车门上车坐到我左手边,随后吩咐司机将空调暖风开到最大后便闭目养神起来。
在我心态接近崩溃也以为他不会再开口说话时,他却柔声近乎于乞求的语气回了我:“可不可以等我休息一下再聊,只要十分钟就好,因为我好累。”
我心里暗想:坐车也能坐累,果真是大老板的怪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