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丘踪欲要等待鹤承期两人,却被混乱之力带离仙者空间。
而后,裴必逢和鹤承期二人的仙者空间,皆因异力,而与刀剑修界完全割裂。
龙丘踪无可奈何,只好先行折返,向界主交代情况。
那之后,界主召集刀剑修界要人,展开了一次密谈。众人针对未来可能出现的情况,制定了一系列应对计划。其中包括,界主若是力竭身死,谁来继续担负保护和管理修界的重责等等。
接下来,他们又宣布,此次混乱,乃残留在裴必逢体内的怨念化物所导致,而为救世间,裴必逢已经自尽。如此一来,修界也已无事了。他们以功臣之礼,为裴必逢厚葬。他们这样做的目的,自然也是为了安抚人心。
做过所能做的,如今剩下的,也只有等待了。
时间一天天流逝,没有什么人,留意到陌免和鹤承期的失踪。
这是因为两人本就低调。
主城知道鹤心居主人名为鹤承期的,大多是与商铺有重要往来的客官。这些客人见鹤总不在,多只认为他在为其他要事奔忙,并不会特别奇怪。
至于陌免,则在混乱初露端倪时,便在山贼中,挑了一位刀者,让这刀者扮作普通人,下山居住。每逢他去帮助鹤承期,那刀者便在镇中为他代课。因那刀术师教得也算可以,兄弟镇人便也不太询问陌免去向。
余碧白在为先祖送葬后,继续经营他的乐坊。
因其亲人乃是功臣,他又曾与界主一家共同经历过灾祸。主城之人,都对他恭恭敬敬。他那忠心耿耿的老门房,沾了他的光,成了备受尊重的老者。曾对他不甚礼貌的婆子、佣役,则十分恐慌。他们被他辞去后,几乎天天做噩梦,生怕公子计较,难为他们。
这般看似风光的日子,远不如昔日轻松自如。余公子的敏感,都化为了处事的智慧。他小心翼翼地活着,小心翼翼地行走。偶尔怀念一下昔日懒在床间的宅者岁月,然后露出一抹淡淡笑意,其中一丝感怀、许多苦涩。
当然,鹤心居的众人诸兽,依然是余碧白乐坊里的常客。而余碧白也常常去拜访他们。
虽然陌免和鹤承期暂时不在,鹤心居的生意,却是一如既往的好。而由于商铺中新来了许多肥乎乎的神兽,客人甚至还更多了些。
每逢闲暇,余碧白总喜欢坐在鹤心居外堂的长凳上,听那些山贼互相调侃,看外面的行人趣事。
那天,他看见了若虚道人。
两人虽只有几面之缘,但余碧白倒还认得出这滑稽的家伙。
“卖道符咯!卖道符!灵了多加钱!不灵不退钱!谁来——啊,啊!啊!”看到鹤心居招牌,若虚道人闪腰似地一退,“哎哟!这不是老冤家们的大本营嘛!”
“若虚道长。”余碧白唤了一声。
“你是——你叫什么来着?嗯,你看起来有点眼熟昂?算了算了,师尊之事,提起心伤,咱只想更努力点,让口袋里银钱当当响,当当响啊响当当,待到发财,再嫁个豪门公子郎。”若虚道长扭着腰臀,转了七八个柔美的圈圈。
余碧白见此,忽然一身冷汗,顿时有些后悔跟这人打招呼了。
无疑,他正属于若虚口中的那类豪门公子郎。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那奇妙之人到头来也没想起他始谁。在唱完那首恐怖的歌曲后。若虚道人转了身,似打算离开。
但没走两步,若虚又忽然停下。于是余碧白又是一阵心惊肉跳。
“对了!本美道人还有一个问题。”
“什……什么问题?”
猪腰脸中一双豆豆眼转来转去,将余碧白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打量了十几圈。
“你很清楚的,对不对?嗯?”
“很清楚……什么?”余碧白几乎被吓得说不出话来。
“在哪啊?!在哪啊?!跟我路窄的两人在哪啊?!”若虚道人咆哮三句。
“啊……”余碧白终于呼出了口气,“你是说陌先生和鹤总啊……”
他向鹤心居内部望去——
他们在哪里?情况又如何?
他也想知道啊……
陌免与鹤承期醒来后,发现他们身处一处小屋中,而周遭,乃是一派和平之景。
他们看得出,此处,应该是他们万年前所居住过的房屋。只是这里的建材和室内装点,比之当时更加精致、贵重。
“你二人在此好生修养,我等便不打扰了。”前来探望他们的长亭君,轻拍拍子厘的脑袋,拉他一起出去。
房屋的门被关好后,两人起身,朝窗外看。
他们非常确定,这里是兄弟山。
不过,这里却既非万年前的兄弟山,也非后世的兄弟山。它看上去更像是两者之混合。
这山下,便是兄弟镇。兄弟镇,乃后世之景。而这山上又有房屋和一群罪恋者,此二者,却无疑是万年前的景象。
“这一切,都是怨念的回响生成。”鹤承期伸手摸了摸墙壁,“一般来说,那回响无论多么强烈,至多也只能生成一些虚影。而今这些东西却是如此真实。”
“这回响最初来自罪恋者,但如今却是剑仙尊的一部分。所以,无论长亭君还是这些景物,都是仙尊本身生成的。”
“看来,他提取了罪恋者怨念中的期许,并企图以这种期许消解怨念。”鹤承期道。
“嗯,剑仙尊是欲以这种方式,治愈自身、保住修界。”
确定计划后,两人推门而出。
这座“兄弟山”上,有许多他们熟悉的“人”:不会武艺的夫妇和两人的四胞胎儿子、琴师和其暗器家夫夫、各有所爱的兄妹俩、长亭君的左膀右臂——阿严与阿沐、子厘的父母,等等。
那些年长者们,正忙于各自的活计,而孩子们,则彼此追赶、嬉戏。
见到鹤承期和陌免,这些人愉快地问候着。而两人也非常配合地跟他们回礼、简单地交谈。
跟此前所遭遇的怨念化物不同,这些人身上,没有显著的怨念之力。乍看上去,他们不过是一群自得其乐的普通人。
不过,若是深入感受,便能隐隐察觉出,这些人物背后的空洞感。
“阿娘,我们为什么要住在兄弟山上呀?”此时,四胞胎之一询问母亲。
“因为长亭君在这里啊。”那女子温和地抚着孩子发丝,“他把我们这一群有着相似经历的人汇集在一起,让我们过上了安稳的生活。不过说起来,我们有什么相似之处呢……?我们有什么相似之处呢?……有什么相似之……”
当妇人的话语开始重复,陌免与鹤承期立刻收起了目光,停止深入地感悟她。
他们明白,那种深入的感知,可能会让怨念再度喷涌,从而使剑仙尊的努力前功尽弃。
两人继续前行。
他们一路来到了山顶。
此时,长亭君正在看铺开在大石上的图纸,他身旁的清秀女子,面带爱意和深深的崇拜之意,注视着他、陪伴着他。
那女子,无疑便是阿舞——长亭君的爱人。
“你们来了,现在身体完全好了吧?”见到他们,阿舞亲切地问道。
“已这么多天了,也是该好了。”长亭君抬起额,说道。
方才,长亭君还让两人好好休息,而此时,他却又说他们休息了几日。可见,他们认知中的时间变化,和此处之人认知中的时间流转,并非同步。
“已经痊愈了,让……”
鹤承期话未说完,便被阿舞打断。她朝他伸出手来,说道:“来,到娘这里来,让娘好好看看你。”
“啊……”
那陌生的女子自称是鹤承期的母亲,鹤承期却并不反驳,只默默走过去。
阿舞抚了抚他头发,把他细碎的发丝别到耳后,又帮他抚平交领。这一系列的动作,乃是世间母亲最常有的举动,但鹤承期却微露惊愕。
他这样的人,很少会将表情流露于外,而今他却是完全无法控制自己。这只是因为——
一万年的生命中,他还是第一次领略这种感觉,领略……被如若母亲的存在关照的感觉。
“怎么?有心事?”阿舞见他如此,慈祥地微笑道。
“啊,没有。让母亲担心了。”鹤承期立刻说。
“没有吗?娘可不是这样觉得哦。”阿舞又拍了拍他双肩,“吾儿啊,也是时候好好考虑你们两个的事了。”
她所说的两人,正是鹤承期与陌免。
“我们二人的……”鹤承期道。
“我与小鹤情投意合,也正想与夫人、长亭君提亲。”陌免适时地加入进来。
不知为何,此情此景让鹤承期只想调侃一句:果然是孕化于自然的厚脸皮。
但鹤承期当然未说出口。
因长亭君此时也直起身子,表情严肃地走过来。
他拉住二人手臂。而后,如同所有严父一般,他教育了二人一番:随便地在一起如此之久,是不符合规矩的。当然,现在规矩都宽松了,但无论怎样,婚还是要结的。
“长亭君教训得是。请放心,我定会为小鹤负责,希望长亭君与夫人能够成全。”陌免再度施礼。
就这样,陌免与长亭君、阿舞三人,认真地选起良辰吉日来。
鹤承期目瞪口呆地看着陌免,他不知陌免是怎么做到如此自然而然的。他觉得自己对这家伙又有了全新的认识。
但随着时间推移,鹤承期的心绪又开始转变。
除了他与陌免感情为真,眼前的一切,皆是虚假。
兄弟山的风景是假的,长亭君与阿舞是假的,他们是他父母的说法,同样是假的。
但这一切……
这虚幻中的一切,他是何等想要拥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