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德子惨死。
他在死前,被活生生制成了男彘,经历了长达五日之久的摧残!
玄德子已故的道侣,曾是一名善使浮尘的女子。按照万年前的规矩,他们两人,是非刀剑组合的罪恋者。
——龙丘踪的调查结果,很快传遍了主城。
这样离奇的事情,发生在一位显赫的高深真人身上,令百姓倍感恐慌。
鹤承期来到刀剑主宫时,侍卫立刻让他里面请。
界主方才结束了一场会议,此时特地来到殿前接待他。
“城中的消息,想必界主已经听说。”鹤承期说。
“消息传来了两次。其中一次,是由无厚堂之人亲自上报。而另一次,则是侍卫在外面听来的传言。”界主回答,“按照无厚堂说法,玄德子的遗体,乃是忽然出现。那之后,你们立刻封锁了现场。但如今此事却传得满城风雨。”
“这正是我来的目的。”鹤承期道,“界主如今可还联络得上剑仙尊?”
“得知消息后,朕便试图联络他。可惜,朕未得回音。”
“未得回音,可是正常现象?”
“仙尊为神,来去无踪确属正常。但以目前情形而言,正常与否,却非是朕能断定。”
“那么,可否准我亲自于双神台呼唤他?”
“前辈请。”
鹤承期被界主带到双神台前,他向彼处施力。他感觉到了其中的仙灵之气和剑山的联结。但他同样没得到剑仙尊的回应。
鹤承期收回力量,又问界主:“可否允我在此处开启仙者空间?”
为帝王家的安全考虑,主宫禁地,素来布有抑制仙者空间的封锁之阵。而界主听闻鹤承期所言,便打开附近一小块区域的封锁阵。
鹤承期挥手令仙者空间界门出现,引其中仙灵之力,影响双神坛。
那一刻,双神坛上方,空间些微扭曲,另一界门闪现片刻,又忽然消失。
鹤承期屏息聆听。一阵意念之音,被仙者空间的灵气,牵引至耳内。
“……修界……有难……”那是鹤承期所能识别出的话语。
在哪之后,双神坛恢复正常,灵气不见。
鹤承期关闭仙者空间之时,界主又重设封锁之阵。
鹤承期环顾四周,而后说道:“原来界主已命众人戒严。”
“前辈方才所得讯息,想来也与朕之预见吻合。”
陌免与龙丘踪安置好尖叫近狂的若虚,便分头行动,不久后,他们又在东城区汇合。
“怎样?”
“南城区消息的源头,是‘裴必逢’。”
“堂役们也在西城和北城调查到了同样的事。”
“不可能!”尖锐的声音传来。
两人回过身,却看见余音坊主余碧白。
“先祖他方才还在东城区这里。”余碧白说道。
“你见过他?”龙丘踪问。
“就是刚刚——适才他从乐坊前方走过,我跑出来想跟他道午安,顺便问他要去何处。可我没追上他。”余碧白喘了口气,“然后我就看见了你们。”
“可以肯定的是,他如今并不在附近。”陌免用心感悟了一下周遭气息,又问龙丘踪:“除此之外,你们还发现什么异常了吗?”
“暂且——”
龙丘踪方要说无事,两名堂役骑马而来,叫道:“堂主!大事不好!”
与此同时,一声尖叫从不远处传来。
那里是一处饭庄。
此时,饭庄客人纷纷从建筑中跑出来。那其中有些人呈呕吐之状,还有些人边跑边道:“掌柜女儿变怪物了!”
陌免与龙丘踪,再度分头行动。
堂主随堂役而去,而陌免则巧妙地避开人流,走向饭庄。
到达饭庄入口时,陌免看见一个伙计,正拉着老板娘向外走。那中年妇人满眼泪水,一个劲儿地摇头道:“不,不是,那怪物不是她……她五日前,去乡下外婆家里玩了!那一定不是她!”
陌免闻此,冲入门内,而后——
他看见了人们所说的那个怪物。
它就跟曾几何时的怨念化物一样,浑身灰突突、乌突突,四肢极长,腹部极大。
不过,它并非阴间植物生成的虚化物。
它是人类。
它是——女育。
女育软绵绵地趴在地上,极长的胳膊和腿部绕着圈蠕动着。它在呻吟,它很痛苦。
陌免听得见它那低语的意思,它在说:“娘……娘……”
它所呼唤的,是外面那女掌柜。
当陌免接近它时,它叫了最后一声“娘”,终于脖子一仰,断了气。
陌免俯下身,略查看了一下。就像真人玄德子一样,这年轻女子,是活活遭受酷刑,才变成这副模样的。
陌免回过身时,正午的太阳,正在偏斜。
已然黯淡的光彩,勾勒出门边人的身形。
陌免无法看清那个人的面孔,但他知道那个人是谁。他走过去,半推半拥抱着,将那人带到门外。
“小鹤。”
“我无事。”鹤承期回应似地拍了拍他背部。
“我方才过来时,听闻城中有几处地方,发生了相似之事。另外,‘裴必逢’出现的地点,又有几人忽然失踪。”鹤承期说。
“鹤总!陌先生!”一名侍卫向他们而来,从其身上铠甲来看,此人乃直属主宫的卫士,“我们在东区与中区交界处,发现了裴必逢,你们要不要——”
“一起过去。”鹤承期一点头,又挥手打开仙者空间。
几人进入其中时,余碧白自远方跑来,大叫着“带上我”,猛冲向了空间。
所幸这一次,鹤承期和陌免及时发现了他,得已在他周身加注防护,使他安然无恙。
但一起进来的刀剑侍卫,见到他仍是些微一怔。
这侍卫本为界主亲信,自然知晓“裴必逢”之现状,与此同时,他也明白,余碧白并不知道真相。
当陌免要打开另一界门之时,侍卫以询问的目光,看向了陌免与鹤承期。
“你跟过来吧。”鹤承期却向余碧白说道。
“啊……”余碧白握了握拳,而后一点头。
“裴必逢”出现之处,已被无厚堂役和刀剑侍卫包围。当鹤承期一行人,自界门跳出,他回转过身,眼中露出一抹清冷之色。
“何以阻止我?”“裴必逢”问道。
“这是否表示,阁下已经承认,正是阁下将玄德子等人做成了男彘、女育,又绑架了许多无辜男女?”另一方向,龙丘踪也恰好骑马赶来。
“他们是罪恋者!”“裴必逢”叫道。
“裴老爷子,你可还清醒?如今世上,已无罪恋者之说!”一名刀剑侍卫惊愕道。
“他并非你们所认识的裴老爷子。”此时,陌免说道。
听闻此言,余碧白垂下了头。“裴必逢”的身体,却开始闪烁、虚化。
一群人惊讶地看到,那张脸,时而变成清冷的年轻男子,时而化为妖冶妇人,时而是涉世未深的少年男女,时而是历尽沧桑的老者。他们变化之间,发出古怪的和声:“罪恋者,罪该万万……万万万死——”
“凭凭凭凭凭什么——皆为为为罪恋者,汝等却却却得幸福——”
“不公公公啊——”
“为为为为为什么——皆为为为罪恋者,汝等却却却死得稍为不凄凄凄惨惨——”
“不甘甘甘啊——”
“恨恨恨啊——”
“剑仙尊!”鹤承期喝道。
“先祖——”余碧白却说。
不知仙尊与先祖之事的人,只以为两人是因恐惧,而在呼唤神明。实则,鹤承期是想唤醒已被屏至怨念之后的剑仙尊。而余碧白,则是反射似地喊着裴必逢。
他们面前的人,用着裴必逢之躯,附着剑仙尊之实,但此时,它却又非两者之一。
它是……不,或者说,它们乃是怨念之回响。
上次与剑仙尊交谈过后,鹤承期二人担心刀仙祖之举,可能对剑仙尊造成一定影响。但他们却未想到,那影响会深到这般地步,深到可使怨念如支配裴必逢死尸那般,支配神明。
鹤承期两人没想到的事,界主也一样未料到。
此时,界主乘朱雀飞至主宫上空,俯瞰主城大地。其所见情形,更为紧迫、更为严重。
虽说大量维持秩序的侍卫、堂役已被派出,但城中骚乱仍似愈演愈烈。
与怨念化物之乱不同,这一次的恐惧、压抑、绝望和声,不止来自外界,更是源于城中众人的内心。
界主见状及时出手,集自身仙者空间之力,朝着“裴必逢”被围堵的地点,封锁而去。
陌免、鹤承期、龙丘踪等人,亦也出手。
“无无无无无用的!罪恋者——罪该万死呐!”和声被封锁之力包裹,集中成为尖利之音,刺破长空。
整座城池中的骚乱之相,似有某种感染力,以至于蔓延到了那些刀剑者身上。
“你更认真一点配合龙丘堂主可否?”一名堂役忽对同僚怒道,“你这般散漫无能之辈,竟比我领到更多薪俸!”
“你根本是靠着侍奉帝姬的姊姊,才跻身侍卫之列吧!这当真叫人作呕!”一名刀剑侍卫对他身后之人喊道。
别处情况,要更加糟糕。
许多百姓,已处于互斗状态。他们人生中受过的委屈、经历过的不公,如今百倍地爆发出来,表现为狂乱的肢体动作和毫无逻辑的谩骂。
可那最容易紧张的余碧白,反倒安静了许多。他默默地看着那一切,什么也不懂,却又仿佛什么都知道了……
“都闭上嘴!集中精神!”龙丘踪难得地发出大喝声。
平日里总是笑眯眯的存在,大叫起来自有一定震慑之力。
而刀剑侍卫和堂役因这威慑而暂且静下心时,鹤承期拍了拍余碧白肩膀,看着“裴必逢”,低声道:“呼唤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