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玄德子之死
剑仙尊用心聆听着那许多罪恋者的故事,但他并非如同听故事的人类那般,将感情和兴趣,混杂其中。
他相当地冷静,就像是工匠研究器具结构一样,思索着怨念的成因和成分。
鹤承期两人注意到,在他分析之间,周遭的仙灵之气似有微弱变化。
于是鹤承期说道:“据我了解,刀仙祖设阵刺激往生植物、控制怨念化物时,自身灵性也跟那些怨念有了连接。如今仙尊既问起这些,是否是感觉到了什么?”
“吾无法以单神之力,维持修界之存在。故而,吾灭刀仙祖之时,已将其仙灵之力,一并吸取。如汝所言,其仙灵之力中,确含莫名之怨念。这怨念,与罪恋者之怨念化物,相关密切。”剑仙尊抚须思索道,“而罪恋者习俗盛行时期,吾与刀仙祖,皆在沉眠之中。吾未曾目睹当时情形,便无法了解得深入,故向汝二人询问此事。”
“不知这怨念之力,影响大否?”鹤承期又问。
“无妨。吾终究为神,可把控一切,便有异常感觉,问来也只因谨慎,而非存有危机感。”剑仙尊道。
神既这样说,鹤承期自也不便多问,至于陌免,更是从来没有想问。
剑仙尊很快转移了话题:“汝二人之仙者空间,与众不同。”
“仙尊不愧为神。竟能在从未入内的情况下,知道我们的仙者空间是何状态。”鹤承期道。
“哈哈。所谓仙者空间,亦仙灵之气所化,与之紧密联结者,通常唯只其主本身。合二人之力,习得配合无间之刀法、剑术,已是不易。能共造仙者空间,可见羁绊之深。”剑仙尊说道,“汝二人,需好生珍惜这份情谊。”
仙尊说出此语时,眼中却带有几分感怀。
“刀仙祖带来的怨念之力,确实干系不大么?”离开刀剑主宫后,鹤承期思索道。
“扮演着神这一角色的剑仙尊,或许在不自觉地维持自己的尊严与权威。”陌免说。
“你所用的,是‘扮演’二字。”鹤承期说道。
“嗯。自然大道是否可被有意识的个体所把控,值得商榷。”
“是啊。而且往生植物,乃阴间所生,甚至不属于修界……”
两人的谈话被打断了。
前方呼喊着跑来的人,几乎撞到了他们的马匹。
那个人,力图将自己塑造得霸道狂气,却走出了歪歪扭扭的滑稽姿态。他正是他们的老熟人——若虚道长。
“开路咯!让道啦!给尊贵的玄德子真人让路啦!哎呀娘呀,又是冤家路窄啦!”看清两人面孔后,这家伙半条腿向后一蹬,手臂向空中一甩,做出惊讶无比的姿态,不过,他很快又恢复过来,清了清嗓子,呈现出正常的模样,“话说你们今天要不要买点道符?”
“道符啊。”鹤承期正想掏钱,但闻远处隐约刀锣之声。
“算了算了,眼下正事要紧。快快让开啦!给玄德子真人让开啦!”
让?怎么让?
此时二人所驱使的马车,正在一条狭窄小巷中,他们为了方便迎面而来的车舆,本便是贴着右侧慢慢前行。这要是再让,大概只能把马车压扁了。
很显然,若虚此人只是在无事现实地摆架子罢了。见两人不动,他又暴躁道:“快让啦!你们发什么呆呐……呐呐……”
他话未说完,一阵狂风忽地刮过,几乎将他道袍发冠吹散!
陌免竟驱车直向他走来的方向而去。
“你们……!”若虚道人简直快被气得口鼻歪斜——彼处可是玄德子真人将要走来的地方!
鹤承期回身看了看他,却是发出一阵大笑。
此时前方转角处,刀锣之响更剧,鹤承期两人的车子,眼看要与玄德子的仪仗队伍撞到一起——
在那一瞬间,他们巧妙地转入了旁侧另一小巷中。
故而,当玄德子的队伍拐进来后,只看到了一只惊恐尖叫的若虚道人站在那里。
陌免两人,在避开玄德子后,便把车子暂时停了下来。
他们侧过身子,看向刀锣手簇拥着的车队。
“真是有趣的存在。”陌免忍不住笑出来。
他们上次见到这人物,还是在裴、余两府大乱之际。当时那车队,是由不同势力之要人组成。
而今,那些曾与玄德子一起出行、身份地位远在其上的世族家主,已是乱葬岗中腐尸。而玄德子不但还活着,且活得相当滋润。
这并非没有原因。
玄德子一派,虽也是仁善慈旧刀剑术的承袭者,但却是靠着各类产出,自谋生路,绝非旧世族那般臃肿浪费、阴养死士的体系。这便是说,他的门派,对修界而言无害,对界主势力来说,更构不成威胁。
此外,玄德子很懂得分寸。他所难为的,多是如鹤承期、陌免般不会跟他计较的人。主城怨念化物爆发之际,他是仁善慈刀剑承袭者中,最有行动力之人,这让旧世家对他颇有好感。而旧世家垮台后,他画风极速转变,瞬间又成了界主最忠心的战士。
懂得审时度势的人物,原本最为安全。
但,世事终是无常。
——那一日,玄德子惨死——
那日虽是盛夏,天却极阴、极闷,似要下雨,却始终未闻半点雷音,不见一滴雨粒。
陌免与鹤承期去中心城区谈一笔生意,返回时,又见龙丘踪。
此人与一名无厚堂属下,正驱车而行。他们的车内还有一人。当那人哆哆嗦嗦地探出猪腰般的头颅时,鹤承期两人又险些笑出来。
那人正是若虚道人。
他们准备好了听此人说“冤家路窄”,但若虚什么也没说。
于是鹤承期二人,与龙丘踪相互问候,又问:“发生了什么吗?”
“嗯,发生了一件略有些离奇的事情。这件事嘛……如今虽未有其他目击者,我觉得还是亲自去查看一下比较妥——”
龙丘踪话未说完,却听若虚道人扭动“娇躯”嚎哭道:“是真的啊!龙丘堂主!你要信我!”
若虚一扭动,气势甚惊人,便是稳如龙丘踪者,见状也不由得连连安慰:“放心,我定会仔细查看。啊,鹤总,你们若有兴趣,也可以一起来。”
鹤承期和陌免恰好没有大事,只觉好奇,于是便请堂主带路。
而若虚闻此,竟然也没抗议。这让陌免二人觉得,他们所说之事,或许确实不简单。
不久之后,一群人在中心区的一片空地边下了马。
这里原本是某大旧世家的地产,而刀剑源日之后,此族已灭,这块地被界主所收,打算开垦来作为兵将的训练营。
“前日呐,此处工头来找师尊,说是晚间睡在工地,总会梦到他当年因病猝死在附近的兄弟,所以便想找师尊驱邪。”若虚讲述着事情经过,“原本他那种身份的人嘛,师尊是不会见的。但师尊发现,他负责修建的,乃是训练地之房屋,于是,便出于对修界的责任心而前来查看了。”
“那工头晚间睡在这附近吗?”陌免环顾四周,发现此处并没有可以居住的房屋。
“他就睡在这块地方!”若虚道人指着空地边角处,“就是那里!那里原本有一间临时搭建的小木屋!”
“就我所知,此处的动工计划,原本在下月。”龙丘踪说道,“所以这个地方,不存在小木屋,更没有所谓工头。”
“存在的!当天我是亲自陪伴师尊到这里、亲眼见他跟着工头进去的!”若虚道人大叫道。
“当时还有其他人看见他们进去吗?”鹤承期问道。
“当然没有!鼓吹队伍什么的,都没跟来。师尊平日里虽由仪仗队陪着,却只能由我一人在旁!要知道哦,外物是会对灵性产生干扰的!唯有纯洁如本人,才能成为师尊的助手!”若虚道人大拇指冲向自己,语气中带着些许骄傲,骄傲里却又掺着许多担忧。
“所以你看着他们进入了此处的房子,却没跟进去?”鹤承期问。
“是呀!师尊要一个人随工头查看,那样心更静,更可能查出问题!”若虚大声道。
“后来发生了什么呢?”鹤承期问。
“他们在里面谈了半个时辰,我在外面等着。我觉得师尊的声音里头,有那么一点点痛苦的意味,所以就向里面喊,需不需要徒儿进去帮忙。师尊回答我,不需要。还要我把符纸和桃木剑放下,先行返回,五日后再来——”若虚说。
“再后来呢?”鹤承期问。
“再后来我便回去了。”若虚道。
“你此前还觉得,师尊声音中带着痛苦的意味,然后就那么回去了。”陌免把这一现实叙述出来。
“师尊说没问题啊——我信任师尊啊!啊啊,果然啊,连师尊都是不能信任的吗?这世间,果然缺了我若虚便不行的!”若虚忽又陷入了某种自恋的迷思中。
“嗯……今天便是所谓五日之后吧?”鹤承期问道。
“当然!我今天早晨,骑着驴子前来接师尊,然后却发现那房子不在了,工头和师尊也都不见踪影了。我仔细聆听,却、却听到……风声里面好像有师尊哀鸣的声音!可我仍然找不到他,所以我只能——立刻赶往无厚堂去了。”若虚说道。
龙丘踪此前已听过若虚道人的证词,正专注查看后者所说“失踪房屋”的位置。而鹤承期两人听罢若虚所说,便与无厚堂之人一道查看。
他们找了许久,也没能找到什么。
这个地方,既没有人类居住的痕迹,也没有所谓的哀鸣声音。
直到一阵恶臭气味,自不远处飘来。
几人猛然回头。
若虚尖叫声中,他们看见了至为恐怖的一幕——
被做成男彘的玄德子尸体,出现在空地正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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