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剑源日,是刀剑修界的重要纪念日,意义不次于新年。
传说数十万年前,刀仙祖和剑仙尊正是于这日挥双剑斩破洪荒,造出了这奇妙的世界。
每年此时,修界之人通常听戏、赏曲庆祝此节,修界之主等重要人士也不例外,只是后者的庆祝,要更加正式些。
通常来说,刀剑源日清晨,界主需先行沐浴、净身,带朝中大臣同拜双神台。中午之前,界主一家人抵达城外刀剑行宫,在此处接见修界大世家代表,与之举行庆典,并共用午膳。到了晚间,界主将带这些代表同回主宫,再拜双神台。
而庆典在行宫举行,也是有原因的。传说中,那里乃是双神斩破洪荒后站立的位置,意义自是举足轻重。
如今的情况是,余公子的乐坊被十大家族之人邀请,在行宫庆典上进行表演。他觉得兴奋和慌张,乃是自然而然。
不过,如前所言,余碧白不止是兴奋、慌张,他恐慌、恐惧,甚至感到大难临头。
“你何以如此慌乱?”陌免问道。
“你们听说那增加税收的传闻了么?”余碧白问道。
“略有耳闻。”鹤承期说。
“我虽不大跟那些人交流,但因出身之故,到底还是认识一些旧世家的关联人。女帝自即位后,推行的种种政策,便于旧世家不利。怨念化物之灾过后,她又放风增加地税。因而各大旧势力和承袭善仁慈刀剑之法的门派,对她的仇恨,可说到达了顶点。那些势力,沆瀣一气。我不了解他们在商议何事,但也能总嗅出隐隐的危险气味。”余碧白道。
“原来如此。”陌免说道。
“怨念化物作乱,让裴、余两府损失惨重。而先祖被救出来,现又在宫中,接受着界主所安排的最好的照顾。无论从情理上,还是在世人眼中,界主都是有恩于我们两家的。而余家本也是旧世家之一,裴府更位于十大世家首列。我们的状况,可说尴尬。”余碧白说,“而且你们也应听说过,界主举行庆典的行宫,其实是十大旧世家共有的领地。平日里,照看、打理、派遣侍卫守卫行宫的,也都是这十大世家之人。所以作为旧世家家主的我,就很难办啊。”
余碧白虽是个懒人,但从各种方面来说,他都绝非一个蠢人。
而今两人听他这样说,更是觉得这孩子嗅觉敏锐。
正如余碧白所言,行宫乃是十大旧世家所管理。如果余碧白接受了邀请,旧世家再借机密谋什么,则余家和裴家,就都脱不了干系了。而如果余碧白不接受邀请,在旁人看来,他便是既不尊重界主,也无视其他旧世家,这相当于把两派人物都得罪了。
十大世家给余音坊发了那样的邀请,必是有人想将余碧白拖进此事。
“啊啊啊,所以我果然是没有建立这乐坊比较好吧?”余碧白言罢,又开始抓头发,呈现出狂乱的状态。
“不,你现在根本不后悔,且还打定主意要将这事业进行下去。”陌免说道。
“我是真的很后悔!”余碧白说。
“你若真的很后悔,此处便不是‘请二位再伸援手’了。”鹤承期笑着摇摇纸条。
“承认吧,你只是想顺利度过难关、走向巅峰而已。”陌免拍拍余碧白的肩膀。
“好吧,我承认。”最终,余碧白叹道。
离开乐坊时,鹤承期两人算了一下时间。
“我们彼时与界主说好,在二十七天以后交货。而今只过去了九日,工作已完成大半。”鹤承期思索道,“界主的原意,是在一个月——既三十天内,拿到货物即可。”
“嗯,而从界主邀请我们用膳,到刀剑源日当天,则恰好是四十五日。”陌免点头道。
“所以界主留了十五日空闲时间。”
对于各方面而言,这样长的准备时间,都已足够。
……
所谓刀剑行宫,在主城西北三十里处的名剑山中。
名剑山,乃是修界知名景点,其最高山峰,冷峻笔直,直向天际,如开天之剑。而行宫金红的屋顶,隐现于碧绿林海之中,自上方看去,呈横斜的大刀之状。
山麓至山峰下半段,生有各类珍木奇花。高耸的树顶,亦有刀剑气所织成的网。此网存在意义在于,将普天之下的名鸟,圈养于林海之中,以便皇家之人和显贵来此旅行时,可尽情玩赏。
自女帝上任后,这行宫外围,便开放给外界了。平日里,便是普通百姓,也可来此游览观玩。不过刀剑源日当天可以入内的,仍只有界主、修界旧显贵世家相关人等,和受邀前来表演的乐者、舞者、歌者、戏子、优伶。
修界从艺者,皆以接道这一邀请为荣。余碧白麾下的歌舞者们也不例外。
刀剑源日,他们乘坐着简易的牛车,自主城出发,一路向行宫而去。路途中,他们一直瞧向那高处的目的地,叽叽喳喳讨论。
此时正直暮春。田间和山野,开满了浅淡颜色的刀剑串花,花朵之上,刀蝶与剑蜂零星点缀。修界特产的茉莉刀茶,亦也已成熟。风轻拂而过,将那自然混合而成的香甜,带入行人口鼻之中。
这般美好的氛围中,队伍最前方骑牛而行的余公子,却是一脸紧绷、满眼紧张。
“今日的表演,让师尊压力很大呢。”后方一群少年男女讨论着,“他的样子好紧张。”
“师尊经常好紧张,师尊似乎本就是紧张做成的。”
“喂!你们乱说什么呢?”余碧白闻言回过头来,呵斥道。当他的目光看向歌舞组合的左右护法,他又顿时感觉轻松了一些。
就像首场演出一样,那两位“少女”,自然不是真正的少女。他们的真实身份,也自然不是乐坊中人。
他们是涂抹了仙薤、改变了形貌和气息的鹤承期、陌免。
而两人以这种方式跟来,便是对余碧白上次求助的回应。
不久后,牛车一晃一晃地接近了山腰。他们向北方望去,却看到了缓缓而来的皇家、显贵队伍。
队伍最前方,乃是界主本人。她身着黑色镶金礼甲,骑着毛色棕亮的高大骏马,把巨阙扛在背上,昂首挺胸,可谓英姿飒爽。
她身后三匹白马上,乃是男后与两名帝姬。
界主一家,只带了护卫二十余人。这一来是自古以来修界庆典上的规矩,二来也是因行宫之内,容不下太多人之故。
界主队列之后,是浩浩荡荡的旧世家车队。那些显贵人等,看来要比皇家人更娇嫩、更脆弱。他们乘坐着宝蓝镶金的马车。而他们的一众护卫,则各带武器步行。
这种君骑马而臣乘车之安排,在其他世界,可能会被视为有失礼数。但刀剑修界不一样。
刀剑修界,以刀剑武者为尊。扛刀执剑骑马,尽展英雄气魄,自也比乘车坐轿更显尊贵。
在无战事的情况下,此界君臣共同出行,必势君王及家人行在前方,骑马匹前进,而臣子则多乘车舆。对于臣子来讲,那是一种谦卑、忠诚的表示。
而其他人等,若是想在君王面前骑物而行,则便要选择看起来比马更臃肿、逊色的坐骑。今日余公子骑牛,便是这个原因。
君臣队伍被行宫建筑遮挡住之后,余音坊众人也进入了山中。
山口处,余公子下了所骑黄牛,将受邀表演的手令牌,递给把守在那里的侍卫。经过检查、获得批准,便转向后方,招手让车夫拉着一众歌舞者进入。
与皇家、显贵不同,表演者所行的道路,乃是侧门。此中山路,比之正门处的大道,要粗糙一些、难走一些。
不过正因如此,他们走过的路和路上的风景,都更有自然之气息。
阳光自树叶间呈金缕状地倾泻而下。树木的气味、苔藓的湿气,扑面而来。
这里果然有许多鸟儿,大的小的,肥胖可爱的、雄姿英伟的。它们大多在地上,见牛车来了,既不闪避,也不飞起。
仔细看去,那些个头较大的猛禽,膀子大多被毁了。而性情较为温顺的鸟类,虽是能够飞行,却也不善飞、不愿飞。为何呢?向上看去,树冠之上密布无形的刀剑气网,便是答案。
没有鸟类,能够从那刀剑网气中穿越而过。那些尚可飞行的大小鸟儿,大概是屡做尝试而失败,便放弃了。放弃了,便会慢慢忘记如何飞行。
这样的氛围,加之余公子的紧张情绪,此时也影响到了少年歌舞者们。他们聆听着风声和树叶细簌之声,感悟着美丽中的凄凉,不再说话。
“要吃糖吗?”良久,那右护法位的“少女”,拿出了一只精致的小糖袋。她将它拉开,颜色暖暖润润的动物形状零食暴露出来。
“好可爱啊!”一群少男女凑过身来。
这群歌舞者知道,那位右护法其实是涂抹了仙薤的鹤总、鹤承期,而坐在他身边“左护法”真身则是陌免。
之前,左右护法又生病了,所以他们认为,这两人依然同上次一样,是生病的左右护法的临时顶替者。
“真好吃,有水果的味道!还有冰冰的感觉!”
“好吃便多吃一点,我还有很多。”
鹤承期确信一群孩子都吃了糖果,才把小糖袋收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