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碧白的歌舞者们,即将开始首场演出。但其中三人忽生急症。
照余公子所说,此三人乃是“核心与双护法”——这些形容,在刀剑修界可谓前所未见,余公子能想出它们来,大概是受到了某些诡谲异世界的文娱之力影响,当然,这并不重要。
简言之,核心和双护法,类似于“头牌”,乃是余碧白力捧的歌舞者。
此前,余碧白为他们三人宣传了许多,而今他们若是无法上场,这演出就会面对悲惨终局。
思此,余公子仰天长叹:“天要亡我!”
那姿态,那神情,竟带着几分夸张的枭雄之风。
“余公子,你、你不要这么悲观。”半晌,络腮胡子田甲宅安慰道。
“我,怎能不悲伤?悠悠苍天,何……”
余公子欲要继续抒发感情,田甲宅拍了拍他的肩膀,制止住他,说道:“我弟弟当年种田时,经常跟隔壁村大妞们对歌,可说是村里‘歌圣’。若非后来她们被他的丑脸吓跑了,他说不定会就此名声大噪,成为举世闻名的歌者。若实在不行,今天就让他来代替核心,你看怎样?”
听闻兄长的可怖主意,田阡陌竟是莫名兴奋。
“我经常看你们训练、演出,早便会唱那些歌了。舞蹈我也是不弱的。那些动作,我很轻松便做得出来。怎么样,余公子,不然咱们来彼此成全一下?”
田阡陌说罢,便跳起了舞来。
他的姿态虽然有点滑稽,但动作其实非常到位。只是——
余公子捂住额头,哆嗦着从牙缝中挤出:“这位山贼大人,你要明白,那三个位置——必须是少女啊!那样的舞姿与歌词,只能由女子来演绎啊!!”
“喔……”田阡陌理解到了重点,霎时停下——是的,他的姿势,停留在双臂向上弯曲的舞蹈动作上,看起来有如一副僵硬而恐怖的画卷。
啪。啪。啪——喵鲲、尛鲲、虎鹏三神兽,见状各自用爪子、鱼鳍、翅膀,捂住了额头。
“我倒觉得此法确实可行。”鹤承期忽然说。
“鹤总!怎么你也——!”余公子左脚后退半步,呈现处楞呆之状。
“你不了解咱们头子,其实头子他素来是——”喵鲲打着呵欠,喵了一声。
“有点疯。”尛鲲补充了真相。
鹤承期双臂抱胸,点了点头,陌免揽住他肩膀,他觉得自己当真喜欢这时不时有点疯的个性。
“我们有仙瀣,一疯无妨。”而后,陌免自然而然地补充道。
“噢!”仙者空间众人闻声恍然大悟,纷纷点头。
于是,演出于预定时间,正常开始。
酉时,众客陆续入场。
这些客人进来,便发现了一件事:此处光线,不似通常乐坊那般温暖而柔软。这里没有灯火蜡烛,地上零星几盏仙石灯,让客人勉强能看到脚下的路。
而当客人们按照入场函上的数字,坐到相应位置后,许久都没有乐声传出。
人们开始疑惑,开始窃窃私语。他们弄不清楚,这乐坊主人究竟是要搞些什么——
而后——
金属之音震响,闪光划破黑幕。
乐声、光柱,都集中于台上,二十五名少女,开始了规整热切的舞蹈。
如同刀剑修界所有舞者,他们舞时持刀剑、武中有音律。
他们手中的刀剑,迸出武之乐音,如鼓点、似丝竹,与歌声融为一体。
他们的音乐,不温和,也不绵长、不滑腻,也不柔软。他们的音乐充满力量,有种奇妙的活力,仿似年轻的脉搏,仿似斜阳之下雄鹰猛翼。
听者中自然不乏戏谑者,他们倒不认为,这是靡靡之音之类。他们感觉这更像是妖魔之歌、鬼怪乱舞。
但刀剑修界,倒底是民风开放之所。比起排斥,人们所感到的,更多是震撼。
而恰逢灾劫之后,他们也正需要些富有生命力的东西。
故而,余公子这场表演,可谓恰逢其时。
两曲结束,众歌舞者暂退场休息。
后台,那核心歌舞者朝着络腮胡子田甲宅猛扑过去。她跟他勾着肩、搭着背,问他自己方才做得如何。
没错,这貌似少女的存在,正是涂抹了仙薤,改变了声音、容貌和气息的蜡黄脸中年男子——田阡陌。
“嗯嗯嗯,非常……不错?”他的哥哥,点着头,赞赏着。
其同队少年男女见状,一个个却都是笑得前仰后合了。
“只可惜,仙薤是昂贵之物,便是承期头子的仙者空间,也不能经常生长出这种东西来。若非如此,我当真想加入这个团队——啊,歌声!舞到!浪漫!掌声!和为我着迷的宅者!这一切,太适合我了!”田阡陌昂首陶醉道。
他没有发现,因为自己过于激动,他的嗓子,已然变成了本体的声音。
方才台上那“左右护法”两少女,饶有兴趣地看着兄弟二人互动。
“觉得我这副模样如何?”
“并不像你。不过,我们都很好看。”
少女间纯洁的一吻,倒是令人赏心悦目。
稍整妆容后,一干人又重新回到台上。
整场表演,接近两个时辰。
客人们离开时,忙前忙后的余公子,和台上歌舞者都累坏了。
不过,他们是有目共睹的成功。
这特殊的表演形式传出后,无疑将在主城宅界,造成巨大的轰动。而在演出中,余公子也为自己的团队定下了正式的名字:余音坊。
待到坊内只剩下自己人,三名重要的伪装者,卸下了仙薤,恢复成本体形态。
如前所说,那核心歌舞者,正是田阡陌。而他的两名护法,则为陌免与鹤承期亲扮。
稍作整理,鹤心居一群人,便道别打道回府了。
余公子则是连连道谢,说来日若是发达,定会千百倍地回报。
“我记得,我们原本是受邀来观看歌舞的。”离开乐坊后,陌免摸着下巴思索道,“结果却扮成小姑娘唱唱跳跳了两个时辰吗?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如梦似幻吧?”
鹤承期挽着他手臂,额贴在他肩上,说道:“仙薤还剩下一些,或可留到日后搓麻时,做奖赏之用。”
后方一众山贼、神兽,听到他所言,兴致又起,开始探讨输掉之人可被仙薤强制改变成什么模样,而那些时常容易输掉的家伙,则感到了阵阵恐慌。
就这样,一群人度过了有趣的一晚。
返回仙者空间后,鹤承期却又陷入沉思。
不知何时,陌免来到了他后方,伸出双臂抱住他。
他自然而然地拿起那双手,放在唇边摩擦。
“我还能做到些什么?”鹤承期不由自主地说出这样的话来。
“这世上,恐怕没有第二个人能够做到。”陌免却在他耳边低语道。
“嗯?”
“制作这样的仙者空间啊。”陌免把他揽在怀中。
“这空间之所以能被扩展至这种程度,是它初有雏形之时,身为独泊刀的你,为它注入了全部力量。而后来的我,无非是尽量将之建得更好罢了。”
“换种说法,只要我二人在一处,一切便能迎刃而解。但这也并无不同,是不是?”
鹤承期合眼,终是一点头。
“小鹤。即便是神,也无法为另一个个体做出选择。”
“唉……或有一日,他会做出自己的选择。”鹤承期蹭了一蹭陌免面庞,“我明白了,谢谢你。”
两人挨得更紧,以异力制造了封闭空间后,又沉沦于彼此的温暖之中。
他们拥抱了不知多久。
鹤承期双眼微开,发间缠绕着仙草花瓣。
“我忽然想起……”他说。
“界主的订单。”陌免补充道。
仙者空间中的仙石,由灵气凝结而成。在一定的生长期,仙石的仙力,大抵是相同的。而商会出售仙石前,则会根据目标客户所需,对它们进行改造。
普通人家中用来照明、保健的仙石,都是被抽取出了破坏力的无害之物。制作它们的过程,十分简单。
而今界主的需求,却恰恰相反。她所订购的,乃是破坏力、冲击力极高,近似某些刀剑修者独特灵力的仙石。而且,那订单上的数量非常之大。这就需要一定的投入了。
所幸因有陌免的在旁,这项工作,并不算太难。
陌免与鹤承期于仙者空间内的仙坛中对坐。如洁白之玉的仙石,堆放在他们身边。
鹤承期拿起一块仙石,以异力令之悬浮于空,双指划出一抹刀气,注入其内。
陌免亦伸出手,指端发力,轻抵石面。只见那白石开始旋转,周遭龙气,缠绕盘旋,渐渐增强。
而鹤承期于另一边继续以异力加持。
如此反复六、七次,方能改造一枚仙石。
两人就这样一连做了几日。他们暂停下来,是因田阡陌带来了重要消息。
事实上,自从那首场演出之后,田阡陌便经常出入余公子的乐坊,想要拐带小公子,组织歌舞男团。他自然没有成功。
他这日所带消息,自然也来自余碧白。
鹤承期接下了田阡陌手中的密信。
“余音坊或已被人盯上,恳请二位再伸援手。”纸条上的文字,一如余公子那敏感个性,写得颤颤巍巍。
读罢,鹤承期将之递给了陌免。
陌免读着读着便笑了。
两人到达乐坊后,被余碧白煞有介事地请入了一间密室。
“有人请我们表演。”这家伙开口竟是这样一句话。
“被邀请表演,似乎算不上被人盯上。”鹤承期道。
“当然算!”余碧白强调道,“那可是在刀剑源日,于城外行宫表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