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鲲进入仙者空间后,众山贼、商铺帮手、鲲鹏神兽等,也自其他界门回来了。最后一个返回的神兽,乃是虎鲲,它口中叼着只比它大上许多的鸟,细瞧乃是白头乌鸦。
确定了人数后,鹤承期便一一收拢界门,将追兵挡在外部。
但意想不到的事,却忽然发生。
一个娇小身体,在最后一刻冲了进来。
那正是余府的小公子,余碧白。
“你怎么——!”众人见状,大吃一惊。
“我想问你先祖之——”小公子话到此处,便倒下了。
他口吐鲜血,浑身抽搐。
仙者空间,不是普通人能来的地方。
如前文所言,与鹤心居所出售的无害仙草、仙石不同,未经特殊处理的野生仙草、仙石,灵性太过强大,对普通人有害。
如众山匪、龙丘踪、玄德子及其下属众人,皆有较高修为,故而进入此中,不会受到影响。
陌免则是个特例,他看似普通人,其实却与此空间有着奇妙的互通,呆在此内,也不会受到伤害。
当初那备受酒徒折磨的母子,被鹤承期送到主城时,也曾通过仙者空间。母子俩虽是极平常的人,但因鹤承期提早在他们身边设置了隐形防护,他们便也安然无恙。
余小公子便不同了。他虽是裴必逢这个高手的后辈,但一直懒于习武,本身没有很高的修为。而他进入仙者空间的时机,也是极差。不久之前,众人正处于缠战状态,鹤承期下令撤离,大家忙于摆脱敌人,都没有立刻注意到他。故而余公子的身上,自然也没有抵挡灵力的防护。
尽管看到他时,鹤承期等人立刻采取行动,在他周围设置了防护壁罩,但还是晚了一步。
“这个倒霉孩子!”尛鲲双鳍一掐腰,叹道。
“先把他带回洞中去。”鹤承期吩咐道。
回到兄弟山洞内,鹤承期查看了伤害余公子的灵力之性。
看来余公子初入空间之时,距火性仙草较近,如今其体内,充斥着火灵之力,乃至经脉遭受重创。
鹤承期将相克之水性,缓缓注入余公子身体,而后又让绵婆婆施针,助他调养。
众人救治余公子时,虎鲲啪嗒一声,掉在陌免肩上。那白头乌鸦尸体,因此滑落到他怀中。
“噢!抱了个歉,我有点累了,没抓住这只倒霉的呱啦!”虎鲲说。
“你是在哪发现这倒霉‘呱啦’的?”陌免用它的语言,跟它对话。
“就——阿喵从天上,直坠而下那会儿。”虎鲲说,“那个裴府和余府上的大黑涡涡子,性感地扭动了一下。结果它的残躯,就从里面蹦出来了。果然如它同伴所说啊,这家伙太冲动了——”
陌免点了下头,便检查起白头乌鸦的尸体来。
它是被拧断脖子死掉的。
弄死它的爪痕,还留在它羽毛下面。爪痕上的往生植物花粉,让陌免想起怨念化物。
陌免掰开它微张的喙。
一块闪亮的事物,掉落在他掌中。
那是块红色的宝石,是刀剑主城显贵们,极爱收藏的玩意。
乌鸦也一样喜爱这类亮晶晶的事物。这个倒霉家伙,应就是因此丧命的。
陌免注意到,宝石上有来自怨念化物的怨气。
按照虎鲲所说,乌鸦是从裴必逢仙者空间中被甩出来的,它既到过那里,又被怨念化物杀死,那么所衔的东西,沾染了怨念化物的怨气,也在情理之中。
所以……
“嗯……”
陌免盯着红宝石,双眼有些刺痛感。
忽而,他似看见了一片红色……
那红色,逐渐化为黄……
黄……金黄……金黄的麦田……
陌免忽又意识到,那片金黄的麦田,乃是一万年前刀剑修界中的景象。
他意识到这一点,是因某些埋藏已久的记忆,自他灵魂深处被激发出来。
但还不止有这些……
还有更多……
他记起……
一万年前,人们还未掌握如今这样多的农家技巧、灌溉技术,但村中却几乎年年丰收。即使哪一年天灾降临,也没有人会饿死。因为一小块地的产出,就足够几个村子,吃上一年了。
这是为何呢?
这一切,全有赖于田埂上半埋的男彘。
男彘,顾名思义,乃男性的人彘。
他们不是普通人彘。
他们的身体中,被种入邪性之草、放入魔性之虫,埋于土内,便能释放出大量的养料来。
那养料很难闻,却极有利于庄稼生长,让收成数以百倍的增加。
不过,不只有男彘。
陌免想起了与男彘对应之物。
那便是女育。
万年前的修界居民,不仅不愁吃穿,且都是多子多孙。
无论身体健康,还是身患重病,都可拥有许多后代。就算是最为羸弱的女子,也不会因生育而死。
这是因为,他们家中,都有女育。
女育的身份,与姬妾相似,却不是姬、不是妾。她们不会与家主有生理或心理上的交集,更不会威胁夫妇的情感。因为她们极丑。全身乌突突、灰突突,没有头皮、眼皮和嘴唇。四肢细长、指爪尖利,唯腹部巨大。
不想生育的夫人们,只要与夫君各滴一滴血在女育肚皮上。一个月后,就会收获二十多个亲生子女。单身的男子,也可用滴血之方式,得到属于自己的孩子。
因女育和其主没有身心上的亲近,故无论是何组合,其主都不属罪恋者,不会受到惩罚。
……
男彘和女育,来自哪里?——这些人,乃是被邪草与魔虫重造的人类。
陌免一时都记起了。
被改造成男彘和女育者,皆是时人眼中的罪孽深重者,故而人们购买和使用男彘女育时,绝不会产生心理负担。
那么怎样的罪孽深重者,才能让人如此而心安理得地去迫害呢?
这类罪人分为三种:杀人无数的狂徒、侮辱残害女性的罪犯,以及罪恋者。其中,以罪恋者人数最多。
原来如此。
上古之人弄出罪恋者罪名的根源,乃是利益。
刀剑修界,是灵气充沛之世。此处的高深修士,可以产出仙草、仙石。此处的阴邪之地,亦有能激发人类的怨性魔草、魔虫。这些魔草、魔虫本身,不能对种田和生育起到良性作用,也无法让畜生增产。但将它们植入人类身体后,它们却可通过制造巨大痛苦,而激发出人类的潜能。
这种潜能,让整个修界,获益匪浅。
杀人狂徒和残忍罪犯,终究少数。所以,人们为了更多的利益,便大量抓获罪恋者。
有时候,人们甚至还会出于某些原因,诬告他人为罪恋者……
恍惚之间,陌免看到了一对夫妇。
“带着阿免去深山里生活。”那男人说。
“凭什么!我是你的妻子!”他妻子喊道。
男人冷酷地道:“我已说过,为了挽救已有败落之势的仁家,我必须娶一名出身高贵的女子。”
“你是说我配不上你?陌家与仁家,难道不是门当户对?”
“可只有善家,才能让仁家与慈家相抗衡!”
“那你当初就不要爱我、不要娶我、不要跟我生孩子!如今阿免都四岁了,却要抛弃我们!你好无耻!”女人骂道。
男人给了她一掌,将之打翻在地。
男人抬起脚,想要踢踹妻子之时,却忽然停下了。
血——
陌免看到了血。血从那男人的膝盖上流下,顺着他的刀刃,流到他十指之间。
男人思索片刻,打消了继续折磨妻子的念头。
“再给你五日时间。五日之内,你必须带着阿免离开!”
“我不!”女子尖叫道,“你要让我走,不如杀了我!”
“我不会杀了你。”男人冷酷地、缓缓地说道,“我会把你送到罪恋者改造馆中去,把你改造成女育。”
“我习刀而你练剑,嫁给你的我,怎就成了罪恋者?”女子道。
“你爱上我时,本不会武艺。你是为了嫁给我,才开始练刀的。身为不会武艺者,对他人产生爱意,本便已构成罪恋者行为了!”
“你胡说!我第一次见到你,刀术就已至武道三重境了!”
“我找到的证人——你陌家曾经的老仆——会证明我的说法。”
“怎么可能?他们知道我自幼习刀——你,你收买了他们?!”
男人冷漠的瞧着瞧着女人。
“……笑话!我若是罪恋者,你又是什么?我两个可是生了孩子的!”
“你成为罪恋者,是十恶不赦之人。而我被你所骗,自是无辜。我只要把你和你生出的孽种,交到改造馆去,自可与你撇清关系!”男人一瘸一拐地向外走着,笑声冷酷到瘆人。
“娘,那我们就……走掉好不好?”
陌免记起了……
彼时,他抓住母亲衣袖。
母亲没有回应他。
母亲一直在哭。
他在旁安慰,直至午夜到来,困倦不已、倒下睡去。
当他再睁开眼,却只见……
母亲悬在梁上一摇一晃的身体……
陌免握着红宝石的手,微微颤动。
他精力集中于此,故而鹤承期叫了他几次,他方才清醒。
“此物,与你思维发生了某种联结。”鹤承期从他手中拿过宝石,仔细查看,确信那只是沾染了怨念的普通饰物。
但有时候,即便微小的怨念,也能引发剧烈的情绪或深藏的记忆。
鹤承期看出了什么,却没有多说,他拥抱住陌免。
“小鹤,你真温暖。”陌免合了眼,轻抚他脑后。
“我们一直在温暖彼此。”
两人亲密的举动,映在塌上余公子眼中。
余公子方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他睁开,注视了他们许久,意识方才回到现世、方才想起自己在看着什么人。
而两人亦是拥抱了好久,才留意到余公子已然醒来。他们于是自然而然地分开,仿佛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一般。
“那是先祖家的珍藏物。”半晌,余公子说道。
“带去除怨念,再把它还给你。”鹤承期说。
“不用了,你直接还给先祖吧。”
余小公子说罢,停顿片刻,见鹤承期未答,又扭过头来。
“先祖还能恢复吗?”
“我们还不清楚。”鹤承期如实回答,“你如今被仙者空间中的灵气所伤,需好好修养,莫想太多。”
“主城自内部被封锁了!”正在此时,仙童子厘前来禀报。
鹤承期两人也已感觉到什么,向仙者空间而去。
果不其然,通向主城的界门已无法打开。
鹤承期在主城外部不远处,另开出了一道门。
众人出门便见奇异景象。
厚厚的如白云状物,包裹住了整个城池。
那白云状物,与主宫上空的二十四刀剑一样,乃刀气与剑气的结合体。它们密而成盾,想来是由无数刀剑侍卫集力凝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