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雾——刀阵、剑阵、刀阵
彼时,众仵作有了新发现,正向龙丘踪报告。
死者所中刀伤,带有某种极为复杂的怨气,仿佛沉淀万年的压抑,满满堆叠。
这些仵作,皆从业多年,对验尸颇有经验。他们却也是头一回见到这般诡异的创口。
“嗯,嗯。”龙丘踪听着、思索着,“那么这怨气,让你们想到了什么?”
“这般怨气,不像寻常人所发,倒有些类似——怨念化物。”
龙丘踪自然知道何为怨念化物,作为无厚堂主,他也处理过怨念化物相关的案件。
比如城外某地点,被老婆毒杀的书生之怨念化物,午夜惊扰居民之事件;比如北城被主人侮辱谋害的小侍女怨念化物,清晨发出尖叫之事件……
“但怨念化物,终究不是人类、不是鬼魂。作为往生植物所生反射,它们的力量,非常有限。”龙丘踪说,“裴府中人,多少有所修为。一两只怨念化物,不至让他们无还手之力。可事实却是,这些人甚至连惨叫声都发不出来。”
“我们亦是深感疑惑。”
仵作话音方落,某种阴郁冷漠之感,笼罩了整个区域。
如今在下暴雪。天阴是自然的,冷也自然。
但单是天气,还不能构成这般感觉。
人是渺小的,与大自然相比,不足一提。但人类恨意之浓、怨念之深,却是自然之景所无法描绘。
而今便是如此。
他们感觉到——
寂静。
残酷的寂静。
肃穆。
死亡般的肃穆。
龙丘踪眯起眼。
鹤承期握住了子母刀刀柄。
陌免不动声色地,将气力凝于掌间。
事情就在他们面前发生了。
他们做好了准备,却不及阻止。
在那么一瞬间,四名仵作之中,有三人无声息地消失了。
“啊……”
剩下那名仵作,方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外面一堂役,却发出大叫:“不好!”
陌免三人离开帐子,眼前景象,令人震惊——
裴府的大半院墙没了,院墙内的一半的景致也没了。
取代消失了一半的府邸的,是半透明的亮银色凹面物体。
原本在府中调查巡逻的人,也消失了不止一半。那其中不止包括方才凹面物体附近的堂役,还包括距彼处较远之人。
唯一让龙丘踪庆幸的是,他为防万一,早已将方圆百里内的居民,尽数撤离。
“勿碰此物!”鹤承期喊道。
他所指,自是凹面物体。
陌免稍一合眼,感受了一下,说道:“不在此处。”
他话音一落,便与鹤承期一起跑向了余府。
这次轮到余府了。
两人推开那并未上锁的大门时,只见眼前一片雾气。
此中,悄然无声。两人呼唤府内人名,亦是无人回应。
他们走至院落中心处,那一身影出现了。
那个人,转来转去,看着四周,似是非常疑惑。
“是你们。”直到陌免和鹤承期走近,他才说道。
他正是余公子。
“刚才为何不回答?”鹤承期问他。
“刚才——万一你们是坏人呢?”余公子说。
“现在我们也可能是坏人。”陌免笑说。与此同时,他与鹤承期将小公子拉向背后,尽量护住这不擅武艺的家伙。
就在那一刻,新的异象出现了。
鹤承期子刀刀柄,开始震颤。
他一把握紧它,想将之压制住。
但这一次,他的努力毫无效果。
非但没有效果,情况似乎愈来愈坏了。
不知为何,子刀忽然伸向前方,如被莫名的力量牵扯,要将鹤承期拉入迷雾中。
鹤承期自不会就范,他干脆放开子刀,以直长母刀,向虚空中划出数道刀气。刀气运转、相互作用,巧妙地形成网状力量。
原本似被控制的子刀,如今受到母刀影响,陷入了无序之状。
鹤承期出手时,陌免也化出长柄冰刀,向着那股莫名之力挥动。
两人刀势,随即融为一体。他们就像是长久配合、十分默契的搭档,顷刻之间,便化出了刀阵。
当鹤承期重新掌控了子刀,其子母双刀和陌免长柄冰刀所形成的刀阵,与前方另一刀阵,碰撞在一起。
那一刀阵,咆哮起来,一时如万千猛兽奔腾,如沉寂良久的火山,喷出炽热熔岩——
陌免与鹤承期的刀阵,则又是令一种路数。
两人武势,都属于刚性勇猛之流,但合于一处,却又如海纳百川般地博大。
此刀之道,有如通向万物之理,因而气势,也非是通常的凶猛暴虐所能比拟。
那如猛兽、似火山之阵,竟在一霎之间碎裂——发出清脆的声响后,便消失无踪……
“哇!漂亮,二位,名不虚传!”后方余公子抚掌道。
“其他人呢?”鹤承期问他。
“其他人?无厚堂的先生们,早就走了,你若说府里的人嘛,他们大概也和我一样吧?”余公子摸着下巴,说道,“他们觉得你们的喊声不可信之类的,所以不想出来。大概是——这样吧。”
“你跟紧点,我们先送你出去。”
鹤承期言罢,便和陌免两人,带着余公子向大门方向走。
但没走两步,他们立刻明白,此计不通。
他们抬头看向前方画壁。
“我记得它原本不在这儿。”鹤承期问余公子。
余公子却张大了嘴巴,惊恐地几乎说不出话来。
陌免眯起眼。
浓雾之中,那壁上所刻的图案,渐渐清晰了。
它们不再是舞者、乐者、优伶,而是——
灰突突、乌突突的无四肢生物,或灰突突、乌突突、四肢细长、腹部巨大的怪物。
这画壁之上所描绘,看似兄弟山上的怨念化物,其实不然。
相比那些怨念化物,它们似更具活物之相。若再仔细观察,那一个个灰突突的物体背后,似还有许多双手!
牵制着它们的手、控制着它们的手,以及——且将它们切割开来、让它们承受酷刑的手!
“罪恋者。”陌免说出这三个字。
“什……什么?”背后的小余公子,精神恍惚地问道,而后,他又似猛然清醒,“为什么?我的画啊!它们怎么会变成这一副模样!”
“不要再说你的画了!”鹤承期一声呵斥,这让余小公子又吓了一跳。
“它们过后也许会回来,也许不会,就像是那些人。”陌免道。
此时,鹤承期已凝力于掌间。
鹤承期这样做,是因他又感觉到了某种阵势。
陌免也觉察到了。
那不是刀阵,而是剑阵。
这剑阵,跟此前余府院落中的剑阵,似是一体,但又有不同。
不同的感觉……不同的气息……
鹤承期伸着手,合着眼。掌部灵力所发出的微弱光线,洒在他身上、面孔上,让他看上去,有种别致的美感。
方才还在愤怒惊恐的余小公子,不觉间竟也为这美感沉醉。
不过,能够融入这般美感之中的,却只有陌免。
陌免的力量,不知何时又与鹤承期融合在一起。
他们周遭的剑阵,也因他们的再度配合,而渐露衰微之势。
于此同时,周遭的雾渐渐淡了,壁上的画,也逐渐恢复成原本的模样。
余府之外,消失了一半的裴府,也缓慢地恢复成原貌。
“岂能让你坏了我大事!”
那剑阵,终于支撑不住时,竟有人从另一空间中跳出。
此人长须白发,身着暗蓝色短打,持一对血色双股剑,神采之间,飘逸与勇武参半。
他无疑正是——
“不、不,不会是……不会是……”余小公子见此,步步后退。他双眼之中,不再是恐惧或愤怒,更没了沉迷。
他双眸之间,只有绝望……
如堕深渊般的绝望……
只因——
站在三人面前的,正是他的先祖——裴必逢!
陌免与鹤承期看到这一幕,倒是镇定无比。
他们早已料到了这一可能,且跟余小公子不同,他们对裴必逢并无特殊情感。
“岂能让你坏了我大事!”裴必逢方才说。
他这话是说给陌免的。但他说出这话后所攻击的,却是鹤承期。
他没能攻到鹤承期面前,便被挡住了。
挡住他的是陌免的长刀。
裴必逢向后一跃,双股剑乱舞,剑气剑势,忽而如陨石坠落,忽而若猩红小雪。灵敏的动作,常人难以捕捉
双剑虽快,但刀势更猛。
鹤承期与陌免自两侧向裴必逢攻击,转而又化出刀阵。
裴必逢冷哼一声,长须一甩,只见手中双剑,竟成长刀!
这一转换,让鹤承期与陌免也吃了一惊。
在刀剑修界,一人兼使刀剑——这,如何可能!?
但来不及思索了。
适才之惊愕,让陌免、鹤承期后退了几步,渐转弱势。裴必逢藉此猛攻鹤承期,陌免又冲上来。
四刀相抵,星火飞溅。
“裴老爷子这刀势,”陌免低声道,“竟是以我优势,解我优势?难道裴老爷子认为,我刀法中的优势,与小鹤的刀术,本为相克物?”
裴必逢粗眉一提,神色微变。
原来裴必逢适才所使刀法,与陌免自创之武学,有几分相似,皆有以静制动之趋向,表面来看,此与灵活突进的鹤承期,有相克之势。
“果然如此。”陌免却说,“故而,那些尸体上的伤痕,是裴老爷子研究的产物。而之所以误把裴府之人杀死,实因怨念化物失控所导致。”
“裴老爷子未曾料到的,也正是陌兄弟。”鹤承期接着说道,“裴老爷子原本的最佳战术,已成拙劣之物。”
“裴老爷子,为自己制造了完美无缺的敌对者。”
此语落下,四刀退开。再度出击的一刻,一双铁腿,自后方飞踢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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