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嫌疑
“这便是我们已知的情况。”龙丘踪不紧不慢地把话讲完。
“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余公子若有所思地点着头,而后又猛地抬起脸,眯眼看着龙丘踪,“裴府无闯入痕迹、周遭无人有制造此案之能、府内人皆死,唯先祖去向不明。我明白阁下的暗示了。”
“哈,公子,我只是陈述事实,并未暗示什么。此案相当古怪,而今线索如此之少,证据更是不足,我妄下结论,有违明断之原则。”龙丘踪温和地笑着。
余公子发出“哼”与“呵”间杂的声音。
“公子还有疑问否?”
“暂且没有。”余公子道。
“那么,容我向公子提问。”龙丘踪道。
“堂主请说。”
“公子最后一次见到裴老爷子是何事?”
“昨天。”余公子说,“当时快到午时了,我正要睡觉。结果先祖来了。”
“他为何事而来?”
“他要我替他接待鹤总。”余公子看向了鹤承期,“他向鹤总买了东西,约好今日看货。他想要我学习与商贾交流,便让我接待鹤总。这期间,他会在暗中观察。”
“哦?鹤总要卖给裴老爷子何物?”龙丘踪问。
余公子如实回答。
“你以前也代他跟鹤总交易过吗?”
“我这是第一次代他跟鹤总交易。不过,他诸如此类的安排,却是不少。几乎每个月,先祖都会通过不同的方式——或是以帮他修琴为由、或是以替他交换名剑、字画、棋子为名目——让我见见不同的主城名流。他做的这些事,你们肯定也都听说过了。”余公子歪起唇边,露出自嘲的笑容来,“他是为了改变我的‘宅者’习性,而用心良苦……虽然两年之前,他第一次这样做的时候,就有位剑术名流猝死在了他家中,让他险些不清不白,但他一点也没有放弃的意思。”
“嗯。”龙丘踪一点头,并不对余公子这些似是抱怨的自嘲,做出太多反应,“裴老爷子修为极高,早已突破仙者道。而此境界所能生成的仙者空间,应足可当作一小药园了。”
“嗯,应该是这样的吧。”余公子说。
“前辈有自己的仙者空间,能够产出仙草、仙石,却要从鹤总那里购买仙草、仙石,以在修行时使用?”
“嗯。”余公子点头说,“起初先祖是因怕麻烦,而买过一两次。后来用得好了,便不再自己制造了。毕竟买来很方便,他又不差钱。”
“我明白了。”龙丘踪道,“昨日裴老爷子说过接待鹤总之事后,便离开余府了吗?”
“他没直接走。他仔细地检查了门上锁阵,和园子里的防盗阵。检查了……大概一个时辰左右,然后才离开。”余公子说到此处,又露出半带自嘲的笑容来,“当然,他也可能只是找借口留在园中。这又是他努力改变我‘宅者’之性的用心良苦。我一贯敏感,他到我家中时,我便无法静下心来读话本、给对家写檄文。而他既在园中,我就算出去,也无法观赏我心爱的画壁、画影。毕竟我一接近那些东西,他便要教训我,让我莫再做一‘宅者’、莫再玩物丧志,让我无地自容。”
龙丘踪又一次打断了余公子的抱怨,说道:“那些锁阵、防盗阵,是否本便是裴老爷子所设?”
“嗯。它们完全出自先祖之手,所以也只有他能够对它们进行设置和更改。”余公子说。
“你说他检查了一个时辰后才离开?”
“他走的时候,刚好是未时。”
“你这样确定?”
“我出于礼节,出去送他,回来时刚好看了园子里的日晷,才知道已这样晚了。”余公子说。
“裴老爷子临行前,又对你说过什么吗?”
“他只跟我说,要早睡早起,不可再神魂颠倒了。长久神魂颠倒,于健康有损……总之就是这些话吧。”余公子说。
“除了检查锁阵、防盗阵,他在离开之前,还作过其他事吗?”
“就我所知,没有。”
“那之后,你便没再见过他?”
“没再见过。”
“我都了解了,多谢公子的配合。”这之后,龙丘踪向余公子施了一礼,“今日便不再叨扰了,日后若有何新情况,我们会再行向公子请教。”
龙丘踪起身,欲要离去之时,余公子忽然喊道:“且慢!”
“公子请说。”
“你们无厚堂,已把周遭这些地方,完全地封锁起来了,是吧?”
“裴府发生多人命案,太过离奇。我们早已将此事,通报给了刀剑主宫。修界之主,对此案非常关注。故而,如今在这周围巡逻、保护居民的,不止我无厚堂堂役,还有许多刀剑之主派来的刀剑侍卫。”龙丘踪道。
“我知道了。总而言之,如今若有人想从这重重围困中逃离,已是不可能了,是吧?”余公子问。
“几乎可以确信。”龙丘踪给出了精妙的答案。
“那你再带着无厚堂的人,仔细搜查一下我这里吧。”余公子道,“一定要把每一处、每一个脚落,都搜查干净,不要遗漏下什么。”
“我们怎敢怀疑余公子?”龙丘踪笑了。
“你不必笑得那么委婉。”余公子抬起了下巴,目光中有几分倔强,“我当然晓得,你们法门的原则,是不妄下结论。但你们,也绝不会轻易否认任何一种可能性。所以,便请尽管搜查余府吧。对你们来说,难道不是获得越多线索便越好吗?”
“若公子一定这样要求。”龙丘踪又微笑着向余公子一拱手,而后回头看向一干堂役,“你们便按公子说的去做。”
陌免和鹤承期,默默观察着一干人行动。
余公子目光,始终未离龙丘踪。那明亮的双眼,时而含泪,那红唇之间,亦偶尔轻声吐出:“你会知道,你是错的……你会知道……”
余公子所指的“错误”,自然是已存在的、或潜在的,对裴必逢的怀疑。
余公子显然很清楚,不擅武艺、不懂权术的自己,绝非主要怀疑对象。强如裴必逢则不然,更何况,裴必逢如今不知去向。
若龙丘踪只查裴府,就算查不出什么,也会有诸如“裴必逢把重要线索隐藏在余府”的谣言传开。
若想还裴必逢一个清白,那便要两边都查。
余小公子深信龙丘踪查不出什么来,是因他信任着自己的先祖。
而余小公子如此用心良苦,则是因他深深爱着自己的先祖。
正如他所言,他想反抗裴必逢,却一点也不恨裴必逢。这隔着数代的老少两人之间,有着非常牢固的血缘之情,那是无法割断的东西。
鹤承期观察着、感受着,眸中颇多感怀,感怀里又似有悲伤。
陌免体验到这一点,便拉过他的手,在掌中轻抚。
“果然温暖。”鹤承期低声道。
而这简单却深沉的交流,又似唤醒了某些记忆。
年幼的两人牵着手,在雪地上走着……
他们走向了……兄弟山。
“我们没有亲人,从来都没有……你和我,都没有亲人。”小鹤说。
“我们有彼此这样的同伴。”陌免道。
有这样好的同伴……便能够一直走下去……
“我们一直走下去。”鹤承期像是对陌免脑中出现的景象,有所感应,于是微笑着,轻握了后者的手。
陌免自然而然地将他的手拿到唇边,一吻。
“二位。”龙丘踪的话语,打断了他们,“很抱歉打扰,但我有两件重要的事,需询问二位。”
“堂主请问。”
“我们今日在路上相遇,而后听见了年轻佣役的喊叫、得知裴府发生的一切。”龙丘踪说道,“不过,在那之前——也就是我刚刚看到你们的时候,你们的马车,并没有走动。”
“嗯。”鹤承期并不否认。
“既然二位欲去余府,又为何忽然在那一时间,停在了那一地点呢?”
“实不相瞒,我在那一瞬间,感知到了某种异样。”鹤承期说。
“何种异样?”
“也许是某种气息,也许是某种思想的流动,恕我无法说清。”鹤承期道,“不过可以肯定的是,那并非子虚乌有。”
“怎样说?”
鹤承期简单说了当时的情况,以及自己设下防护阵后,所产生的力流碰撞感。
“竟有此事。”龙丘踪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且余府的防盗阵,与我的子母刀,似有某些‘联结’。”鹤承期说,“我隐约觉得,在路上发生的事,和在余府防盗阵旁发生的事,有所关联。”
“余府防盗阵旁,发生了何事?”龙丘踪问道。
鹤承期如实回答。
“我明白了。还有一事,”龙丘踪点头道,“我遇到二位之时,二位想必在同行。但既然同行,又为何一人骑着马,一人坐在车上?”
“啊……”鹤承期一时未答。
“我们昨晚一起过了夜,今日我本有其他事,想要离开。但不知为何,我忽然十分想念小鹤,于是便骑着马向他赶来。”陌免搂着鹤承期肩膀,微笑道,“这很奇怪吗?”
“不,一点也不。”龙丘踪礼貌地道。
到达裴府前时,陌免与鹤承期,自然而然地跟龙丘踪进去一起调查。
龙丘踪并未阻止他们。
如今这两人和整个事件,已像是连接到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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