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家人
鹤承期看向卖画商贾的同时,卖画人也瞧见了鹤承期。
卖画者觉得这人很眼熟,而后他的记忆骤然从意识深处蹦出。是啦!是那个人!他怎么会忘!
“哎呀!你可是位大贵人!”卖画者忽然拉住了鹤承期的手。
“赵叔?”此时,从卖浆人那里接过双碗的陌免,回过身来。
“这不是教刀法的陌先生嘛?你们原来是朋友啊!”卖画者见陌免将一碗热腾腾的鲜浆递给鹤承期,恍然大悟道。
“是啊,原来你们也认识?”陌免问。
“说来话长。”鹤承期手捧着木碗,只觉掌中暖意,传遍了全身。
“你们不知道啊,大贵人那日买了我一副风景画。当时我大弟的矿坑,恰好缺人手,可他女儿今年生了场大病,他没多富余钱财再雇人了。我寻思,自己反正是多赚了,便拿出钱支助他。本来我也只是想帮帮忙罢了。哪想到啊,他的新矿坑,竟出了金子!”卖画者兴奋地讲到,“大弟他找人看了,说是那条矿脉,资源丰厚,还不止有金子而已。因我也是出资人,这辈子的生活啊,就有指望了!”
陌免和鹤承期听罢,恭喜了卖画人。
“要不是大贵人你当天买了我的画,让我家里有了点闲钱,我老婆未必能答应我支助大弟呢!所以啊,真是多亏了大贵人!”临行前,卖画人又道,“照理说,我应该好好答谢大贵人才对!”
“这是哪的话?先生卖画,我买画,生意往来,不过是寻常事。至于先生给大弟投资,是先生心善。善则有善报,也是合情合理。”鹤承期笑说。
那卖画人买了浆回家时,鹤承期二人,也喝成热浆,慢慢朝陌免那小屋走去。
那店里磨浆的技术极好,这热浆非但是滋味醇厚,口感也如仙泉之水般软滑无比,一时将温暖安逸,直送入心中。
“今日要教多久?”鹤承期又问陌免道。
“上午一个时辰,午后两个时辰。一共两批小孩子。”陌免答道。
“那天黑之前,便可结束咯?晚上到洞中用膳怎样?”
“好啊,然后再来几局仙麻?”
“若你不介意尛鲲和田家小哥的技巧,我自是非常期待。”鹤承期则说。
两人说笑时,忽又见那卖画人跑了过来。
此人肩下夹着一精巧的长匣子,不用说,匣中自是画作。
“大贵人,你们等一下。”卖画人追上他们,便把画塞到了鹤承期手中,“这是送给大贵人你的。”
“这……”
“那日我见大贵人注视了这副《独泊刀》许久,想来是很喜欢它。今日既见着你,便把它包起来送给你了。”卖画人言罢,深深施了一礼,“大贵人,请你务必要收下!”
“既然你这样说,那我便收下。”鹤承期道。
“独泊刀。”卖画人离开后,陌免说道,“他误解了你注视那幅画的原因。”
“你怎么知道?”鹤承期无奈一笑,问道。
“仿佛自然而然便知道。”
他一直如此。
到陌免房前时,小孩子已被各自家人领着,三三两两地向这“学堂”而来了。
“他们会在我这里,从四五岁学到十来岁。再大一些,便要为继承家业准备,或是到更大的城镇中,进入大小派门、书院学习。”陌免注视着孩子们,说道。
“跟着你学习,想必是他们非常快乐的一段时光。”
两人随便聊了聊,孩子将要到齐时,鹤承期向陌免道别,离开。
“陌大哥,那位先生是谁呀?”
“是我一位朋友,他是个很厉害的刀客。”
“你们两个,谁更厉害一点呀?”
“嗯……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啊。说他比我厉害,有失颜面。不过事实上,确实是他更厉害。你们可不要告诉别人啊。”
听陌免逗弄小孩子们,鹤承期又不禁露出笑容。
鹤承期方回到兄弟山,便见田甲宅便自山腰处迎面而来。
这几日,田甲宅本被安排在刀剑主城大商铺驻地。鹤承期知道,他突然回到了山上,必是有重要的事要通报给他。
果不其然。
一位重要客官今日来访鹤心馆,说是有要事与鹤承期相商。
那客官,便是刀剑主城旧世家之一的裴家家主——裴必逢。
近千年来,这刀剑修界,由界主和各大旧世家联合管理。
旧世家之所以有着统领地位,乃是因其历代延续之武学,可谓刀剑修者至高。
在一二百年前,许多刀剑修界的貌美男女,还以迎娶旧世家之人,或嫁入旧世家之中,为人生至高荣耀(当然,到了近代,貌美男女们向往的目标,已开始向大富商和新势力转移了)。
裴必逢如今已有六百余岁。其家族传承之术,乃火鹤双股剑,而他耗尽毕生心血,对家传剑法进一步创新、改造,终成大家。其气势宏大的剑术,时被人以“熔岩覆岛、火鹤焚林”形容。
他本人虽未做过修界之主,却一直在修界众统领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五百岁后,他退居幕后、深居简出,在主城众英杰眼中,却仍是极有威望的前辈,可谓大隐隐于市。
鹤心馆与裴必逢结缘,也是因后者修炼之时,需以大量仙石、仙草提升功力。裴必逢一贯认可商铺售卖之物的质量。他对鹤心馆的赞赏,使鹤心馆有了更大的名声。
今日裴必逢前来,所为何事?
鹤承期到达鹤心馆后,立刻便得到了答案。
裴必逢正坐在东侧堂屋中等待鹤承期。
他精神矍铄,身上一身暗蓝色短打,稀疏白发由一根木簪子固定。在普通人眼里,这木簪子对他这样的人而言,或许过于朴素。唯懂行者知晓,此物乃是十棵万年古树之精华、凝炼而成。炼成之时,古树树皮皆落、根脉枯脆而死。可谓奢侈。
“鹤总,老夫欲请你去见一人。”见鹤承期到来,裴必逢开门见山地道。
“前辈请说。”鹤承期道。
“我裴府不远处,有一余府。我想请你会会这余府里的余碧白小公子。”
此言一出,鹤承期立刻明白裴必逢真正的目的。
余小公子,乃是裴必逢的亲戚。
数百年前,裴必逢最疼爱的长女,与余家公子结为伉俪,而余小公子,正是这两人的后代。
裴必逢和余小公子之间的数代人,如今都已去世了。
这不奇怪。
裴必逢固是修为高深。而高深之人,可授予后代高深的武学、高贵的血脉,却未必能将方法、选择、决心、毅力等变动因素,加在后代身上。而对修行而言,这些因素亦是至关重要。
这便是说,裴必逢的子女后代,未必会达到他所达到的境界。未必达到他的境界,便也未必能够长寿。
余小公子的父母,在他五岁时,因修行方法不当,走火入魔而亡。自那以后,余家的全部家产,便都到了这小娃儿名下。
这样的孩子,着实让人担心。但在裴必逢的干涉和帮助下,孩子总算没有被贪婪之人盯上,稳稳当当地生活、成长。
如今,这小公子已十八岁。如同许多公子哥儿,他非常懒惰,不喜读书、习武,平日里走出家门的唯一目的,便是观看妙龄伶人、乐者演出。他在家中囤积了大量伶人、乐者画像、木偶,所作篇幅最长的文章,便是辱骂“对家”的檄文。
刀剑修界,乃一尚武之界,此处民风开放,并无“下九流”之说,伶人、歌者,皆正当行当。
但尽管如此,沉迷此中的年轻人,也不太被人看好。
如余小公子一类赖在自宅、沉迷美丽怜人、乐者、浪费生命、虚度光阴的年轻人,被称为“宅者”。
而裴必逢为了纠正这宅者的习惯,可谓费尽苦心。
裴必逢一直依靠自己的人脉,给余小公子创造和各类成功人士交流的机会,这在刀剑主城已是有目共睹了。
鹤承期不知道,裴必逢这番用心良苦,让余小公子改变了多少。鹤承期只知道,自己不是第一位被裴必逢这样请求的人,而若无意外,他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有关我和余小公子的事,鹤总想必早有耳闻了。”见鹤承期恍悟的模样,裴必逢说道,“老夫想让他与你谈一笔生意。”
“需要谈怎样的生意?”鹤承期问道。
“明日原本是老夫购买新仙草之时。”裴必逢说,“不过,老夫打算让他代我验货。若你同意,我便去他那里,再安排一下。老夫不求便宜,只求你在跟他交流的过程中,多多与他论辩、提升他的思维和办事能力。而这之后,老夫必有重谢。”
裴必逢是个厉害角色,但提到子孙后代,他的眼中,却带着满满的关怀之意。
这让鹤承期颇为感动,所以他说:“裴老爷子无需答谢,只当作正常生意往来,将此事交由我便好。”
事情便这样定下来。
送走裴必逢之后,鹤承期在鹤心馆逗留了一整天。
既然来了,他便也帮着众下属,里里外外地忙活、接待不同的客人。直到夕阳西下之时,他才一人来到后院,重新打开仙者空间的界门。
另一方面,陌免已送走了下午来习刀的孩子,到达兄弟山上。
因时间尚早,他便先行去山里逛了一逛。
他到了山顶,沿途遇到的山匪,都没有阻止他。
鹤承期和山匪阻止普通人上山,是为给人造成“山中有匪”的印象,以此减少怨念化物爆发时,他人误闯之可能。
但如今陌免,已不在受保护的普通人之列了。
他是能与他们的承期头子并肩作战之人,是山贼头子的压寨夫人,或压(山)洞夫夫。
——思起数月前有趣的经历,陌免不禁又露出笑容。
与此同时,他的手,轻碰上那被称为姊妹石的“无字之碑”。
昨夜的雪,还薄薄地覆盖在姊妹石上,而当陌免碰触它时,天空又飘下雪花。
……
“你们很冷吧?快先把这热粥喝了。”
某个声音,自陌免记忆深处一闪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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