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者空间很大。
它非只由一片林地、一条小溪组成。
它包括许多的丛林、花园、草地和交汇成河流、进而形成大江大河的水脉。
水脉的源头,在一片突兀的群山之间。
群山的尽头,石与土渐为干燥细密。
细密的土形成的荒原,再向前,荒原又变为广阔无垠的金黄色沙地。
大漠之中,偶有瀑布、水潭、鲜花和树木交织而成的乐园,时有漂浮于半空的宫殿、庙宇,宫殿中传来丝竹之音,庙宇里洪钟鸣响、飘荡于外。凡此种种,不知是实物,抑或蜃楼。
大漠的尽头,空气微凉,冰雪覆盖的高原和更高的山脉,相继而至。
翻越那至高之峰,又落谷底。绿水交织的大泽,似永无尽头。
又不知过了多久,湿热雨林覆盖而来。
吞鲲与吨鲲此时化为了雨林之中的奇异巨兽,而小蚊虫般地尛鲲,在它们之间飞来飞去、撞来撞去。见到喵鲲背着二人前行,尛鲲立刻跟了上去,咬住喵鲲尾巴,与它打闹。
雨林的边缘,是白色的沙滩。
清透海水,卷着白沫,舔舐沙岸。
他们飞到了大海上。
海的尽头,可说是名副其实地“连接着”天空。
而这所谓天空,正是仙者空间内那如水的空际。
将要撞上水壁之时,喵鲲的身形,发生巨变,一时有如山脉般巨大——
喵鲲成了真正意义上的鲲。
陌免和鹤承期站了起来,站在它突起的背骨上,向远处望去。
水给人的感觉,是真正意义上的水,但人在此中,却毫无窒息之感。
倒挂和凭空而生的珊瑚样生物,在他们周遭“张牙舞爪”。
一群群似鱼又似鸟的动物,从他们身边掠过。
水波带起两人的头发和衣襟,奇异的光线,在他们身上跃动。
身在此中,只感到造化之奇妙,天地之广阔……
“总觉得这个地方,又变大了许多。”从天水之中脱离而出后,喵鲲又变为了巨喵形态,思索着说道。
“你的感觉没错,它的确一直在变。”鹤承期道。
两人在小溪旁,从喵鲲背部跳下。
尛鲲跟他们一起咕噜噜滚下来,两眼中带着许多圈圈。喵鲲方才一系列翻滚飞腾,让它非常头晕。
喵鲲速度极快,逛完偌大的仙者空间,只用去了半日时间。虽只半日时间,当陌免与鹤承期回到山贼所在的山洞中,也已是半夜了。
洞外完全黑下来。田阡陌、洛黄金和其他几个贼匪,正在轮流守夜。
“承期头子!你们回来了!你们一大群人呐,要不要一起来搓仙麻?”田阡陌问道。
鹤承期和陌免向后看,这才发现那大小两鲲也跟着他们一起回到山贼洞中了。
“好啊。”鹤承期点了点头。
“当然要玩啦,不过你们不用休息的吗?”尛鲲站在喵鲲脑顶,拍打着双鳍问道。
“我们这些人,也都有两三百年的修为了,几个月不睡,也不在话下。”田阡陌搓了搓手,露出了搓麻成瘾的笑容。
“这嘛……但愿别跟小尛你这拖后腿的家伙分到一组。”喵鲲爪子肉垫,拍了拍喵嘴,打着呵欠说着。这算是默认要加入了。
“喂喂!我有那么差吗?明明田兄的水平跟我差不了多少!”尛鲲一掐双鳍。
“这倒也没错。”喵鲲猫脸斜看向下方,目光中有种猫科动物所特有的高傲冷淡鄙夷之色。
“所以我很厉害!”尛鲲丝毫没看出喵鲲表情中的含义。
“不,我觉得喵兄的意思是,我俩水平烂到一处了。”田阡陌眼睛骨碌了一下子,全然不介意地道,“不过,若是四人玩法,喵兄你和我或小尛分到一组的可能性一定很大——”
“可有五人玩法?”此时陌免说,“若是有,那就算我一个。”
“有有有!不过陌兄弟,你不用休息的吗?”
表面来看,陌免只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不像田阡陌等人那般,修行许久、早已不在武道境的范围之内。
普通的年轻人,是需要睡眠的。若是无法保证良好的睡眠质量,那么身体便会出问题。
不过陌免并不似他表面看来那般“普通”,他想要不困倦的时候,那便真会一点都不困倦。
他精神得很,他对所谓“搓仙麻”的分组娱乐,十分好奇。何况,这还是跟鹤承期以及两只奇怪的鲲一起玩的游戏。
事情既然确定,三人两鲲,便来到最小的餐室之中。
他们在圆桌旁坐好后,田阡陌抬起手臂,不远处一只大箱子,因其牵扯之力,从地上升起,飞跃至圆桌上方。数百只牛乳色的光滑长方块,哗啦啦地滑落下来。
长方块正面,是点数、长条、花草、动物和文字等等。
几人同时向这些随机散落的小块施力,它们很快都背过了身去,任人洗牌。
“这所谓仙麻嘛,乃是数千年前某门派掌门,为了消解修行寂寞所创。这掌门十分孤高,本拒绝将它的玩法,教与外人。但不知怎的,这玩法还是传了出来。不过长久以来,它只在修为较高者中盛行。”田阡陌讲述着,“陌兄弟想必是第一次玩,我和承期头子,这便来讲讲它的玩法。你这么聪明,应是随便学学便会了。”
所谓仙麻,跟异世的麻将,有几分相似。只不过仙麻牌数更多,因而更加复杂一些。
每一玩家手中的牌,分别有三组,其中一组摆在桌面上,另两组则悬浮在空中。这玩法虽需运气,但也需大量计算。若是修行不够之人,脑力便也不大会跟得上。
但陌免的学习能力,思维速度,都出人意料的快。
他听过规则后,众人便试着玩了一局。
跟陌免分在一组的尛喵两鲲,与鹤承期、田阡陌两人,打了个平局。
这是不错的开场。
玩儿完这一局,五人便开始正式局。
“我说哎,只这样简单地打打,没什么意思,要不要赌点什么?”尛鲲问道。
“自然也可,不过赌钱总是不好,”鹤承期说,“因为以你们那点钱财来对抗我,输掉就太过凄惨了。”
“我听人说,如今民间流行赌输脱衣,或是男子换女装、女子换男装的惩罚。”田阡陌道。
“那么便由输家自己选择,是换异性服饰,还是脱衣。”陌免说道。
“便这样定了。”鹤承期说。
陌免只是随意地一说,而他很快便开始为自己的随意感到悔恨。
从搓仙麻的技巧上来看,他这个新手并不输鹤承期。
问题在于,他忘记了自己在这方面素来缺少运气。
一个晚上过去,骰子不是把陌免和尛鲲分在一组,便是将他跟尛鲲、田阡陌两个分在一块。
那一鲲一人,乃名副其实的友军杀手,他们买友军的技术,堪称刀剑修界顶级水平。便是历史上最为精明的细作,恐怕也要自叹不如。
天微明,尛鲲的小鱼体上,套了无数条喵鲲以灵力化出的男女服饰——之所以有男女两种服饰,是因无论尛鲲本身,或在场其他人,都弄不清这小家伙究竟是男是女、是雄是雌。
田阡陌那张大黄脸,此时已经变得白里透粉、粉里透红。他头上插着女子的头花,脸上胭脂、指尖蔻丹和华丽服饰,也是一样不少。这些东西,都是进来看热闹的女山贼所贡献。她们有些买过而未用过之物,见田阡陌屡战屡败,便将之贡献出来戏耍他。
至于陌免——由于洞中闲余的女装和胭脂水粉,都尽数被田阡陌用去,陌免只能靠着脱衣来还他的赌债。
所幸他在队友不断的出卖下,险胜了两次,因而才得以遮掩住了关键部位。
而今清晨既至,想到今日尚有小孩要去跟他学刀法,陌免便拾起自己的衣物,打算跑路了。
“陌兄弟,别走啊!我有预感,有你在,咱们定可以翻盘!”田阡陌见状,恳求道。
“是啦!陌兄弟,你至少要帮我看到这家伙穿女装——或男装的模样!”尛鲲鲲鳍,抱住陌免一条腿。
陌免当然知道,就算再战上十次,以两个家伙的能力,也绝对会让他“反胜为败”的。于是他拍着一人一鲲的脑袋,安慰并道别。
最终,他们终于肯放过他了。
陌免看向鹤承期,向后者道别之时,预料之外的情况却发生了。
鹤承期忽然伸过手臂,手越过陌免暴露而出的结实肩膀,按在陌免背后的岩洞壁上。
“输成这样,却想离开?”鹤承期笑问。
“否则呢?”陌免笑着靠近鹤承期。
两人的脸孔,一时贴得极近,几乎擦到一起。
陌免感觉得到,他们不是第一次这样接近。
而鹤承期知道,他们曾经贴近得更为紧密。
“我送你。”最终,鹤承期手臂落下,对陌免说道。
清晨的兄弟村,很是安静,但到达集市时,人却似乎一下子多了起来。
许多人提着自家的碗和锅子,到那一排排面向街道的卖浆窗口,购买新鲜磨制的豆浆。
豆制品的香味,随着白蒙蒙、热腾腾的雾气,化散到街上的每一个脚落。
当真是好闻的味道。鹤承期一时之间,产生了一些普通人的欲念。他想吞咽这香喷喷的东西。
“想吃吗?”陌免拉了他手臂,未等他回答,便把他带到一间卖浆小店外,“店家,给我来两碗。”
“好嘞!啊,不过客官啊,你没带锅碗,就要买我们的木碗,这可需加钱的。”
“没问题。”陌免答道。
店家转过身去,给他们盛豆浆时,此处又来了新客人。
那气息,让鹤承期想到什么,于是他向后看去。
果不其然,那是他认识的人——那位曾卖给他风景画作的商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