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样?”
鹤承期问众山贼。
“山中之物,已都被清理好了。那个酒徒的情况,的确要比上次更遭些。我们按照头子所说,我们先把他安置到洞内密室去了。”山贼们报说。
“嗯,”鹤承期一点头,“此人跟这次混乱可能有些关系,你们看好他。”
一行人回到洞中后,鹤承期再度提醒山贼关照好那个酒徒。
“接下来,我将把自己和感灵草封闭于一个小空间内,深入探查灵草感知。在此期间,你们等候便可。”
鹤承期的意思是,在此期间内,众人不要去打扰。
众山贼自然明白他的意思,而陌免则更是理解他。
再度查看酒徒的情况后,一干人坐下来,随时注意着周遭情况,顺便聊了一聊。
陌免因此认识了山贼中的几名重要人物。
此前跟陌免一起参加聚餐的络腮胡子壮汉,名为田甲宅。田甲宅的弟弟,正是那蜡黄脸男子,田阡陌。
两人原为农夫,勤恳劳动的同时,也在认真学习,不但练就了一身本事,还突破层层农道境界,进入了仙者境。
众所周知,修行的最大好处,便是强身健体、延年益寿。
可凡事利弊相依,两人一活便是二百九十岁,租给他们田地的地主、地主儿孙后代,都逐一离开了人世。
地主家没落,他们原本耕种的土地,也被某个大门派收购了。
两人虽说修行有成,却因没有门路,不被门派接受。被勒令离开后,他们去其他城镇讨生活,又因不擅攀关系,而混得不好。
他们流浪了一段时日,肚子饿了,便找山野僻静处辟谷。直到遇见鹤承期,才来到了这里,跟鹤承期一起做“山贼”,顺便学着做生意。
那软绵绵如同白棉花似的老奶奶,名为绵飞尘。
她年轻的时候,本是棉工之女。弹棉花弹得出神入化,进而创造出胜似武艺的技术,将之练到极致,便是升华。
她如今已有四百岁年纪,是几人中修为最高者。
帅气的女子,名叫洛黄金。她年轻时,便经商成功,成了名副其实的女富豪。而后沉迷道法、闭关修行。一百六十岁出关,发现不知进取、热衷宅斗的后人,早已败光家产。一气之下,弃他们而去,到深山中散心,偶遇众山匪,看出他们非泛泛之辈,便也加入进来。
至于那胖胖的中年妇人秋飒,原本一名厨子,善使刀法,同因没有门路,无法进入门派修行。她同样是被山贼们挖掘,受邀加入了鹤承期的组织。
田甲宅田阡陌两兄弟、软绵绵的老人绵飞尘、英姿飒爽的洛黄金和胖胖的秋飒,可说是山贼中的五大主力、鹤心居最主要的助力。
牵扯重大的事情发生时,他们听从鹤承期命令行事。平日里则是各司其职、各尽其力,把山中和鹤心居,都打理得井井有条。
至于其他山贼,也多为散人武者、修行者,年纪在一百岁左右。
这些人平日里说话,都没个正经,提到鹤承期,神色中却满满都是敬重之意。
他们叫鹤承期头子,其实却都是自由的,与鹤承期并非主仆或师徒关系,而更像是雇主和被雇佣人之间的关联。
尽管如此,这些人的凝聚力,却是颇强。
鹤承期不单把他们聚集在一起、让他们过得更好,且也以某种奇妙的方式,让他们领悟了修行之真谛。
“这样说来,你们都已跟随承期头子很久了?”陌免问道。
“最久的一个,要数绵婆婆了,她在三百多年前,便是此处‘山贼’。”络腮胡子田甲宅道。
“你说到这个,却让老身想起,当年和老身合作过的山贼们,都已不在这世上了。”绵婆婆回忆道,“人生就是这样啊,十年百载,都是一眨眼的事情。就算是修行者,也终究逃不过那一日。老身也难说什么时候便也和他们一样了。”
刀剑修界,乃灵韵充沛之地。
与许多修真世界不同,此中凡人,无论才能、无论天赋,都可修行。从刀剑乐器,到种田捕鱼,只要人在其专注的方面,突破了一定境界,都会产生些其他效果。
这些效果,的确对人有益。比如强身健体、比如延年益寿、比如生成花生壳大小的仙者空间,偷偷藏点什么。但这些效果,往往也不是那么惊人。
能通过修行,健健康康活到九十岁,已是不错。能将寿命延长到百岁以上,则算是相当令人羡慕的老者。
能活到一百五十岁的老人,可谓千里挑一。一百五十岁以上的高寿者,简直会被视为福星。
绵婆婆已四百岁了,所以她的感慨和知足,也是自然而然的事。
众门派中最具实力的长者,大多也不过六七百岁。千岁以上之人,几乎就是传说。至于能通过修行真正到达永生之境的,可称是仙人。但仙人对绝大多数人来说,都只是故事中的幻想。
不过这一群山贼,彼此感情极好。年轻一些的,多把绵婆婆当成家中长辈敬重。所以他们听她这样说话,都否认道:“绵婆婆,往后的日子还多着呢!承期头子身边的两名仙童,肯定不止五六百岁了,至于承期头子的年纪,还要更大些。婆婆是有福之人,将来也必会像他们一样活得长久。”
“老身也希望多活活,多跟你们这些孩子闹一闹。”于是绵婆婆依着他们说道,“不过生老病死,乃自然规律,也不必勉强。”
“说起来,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的承期头子,究竟多大了?”田阡陌问道。
“老身初到这山中之时,曾听前辈们说过,承期头子,至少已活了五百年。若那样算来,他如今起码有八百多了。”绵婆婆回忆道。
“承期头子能够化出那般宏大的仙者空间,年纪就算更大点,也不奇怪。”田阡陌思索道。
就算是灵气充沛的刀剑修界,能通过修行,活到八百岁以上的年纪,也极为罕见。更何况,鹤承期的仙者空间,可说是开阔广大到闻所未闻、令人震惊。
但他的这些追随者,却是非常有默契地,将这些秘密控制在小范围内,不会因之感到恐慌,更不会将之外泄,可见他们对鹤承期,是何等信任和忠诚。
陌免听着一群人说话。一只手放在他肩膀上。
来者何人,自不必说。
“头子发现什么了吗?”见鹤承期来了,众山贼问道。
鹤承期摇摇头,道:“感灵草与感灵仙石,只记录到了异样的骚动。至于这骚动背后,有何原由,却是难以看清。”
“这样说来……”心思缜密的洛黄金,看向关押酒徒的地方。
“嗯,明日我会详加调查此事。你们也不必太过担忧,目前的局面,我尚能把控。”
山贼们极是信任鹤承期,听他这样说,也都放下心来。
当他们各自去做自己的事,鹤承期又坐到陌免身边。
两人坐了很久,却并没交谈,鹤承期思索着许多事,其间情绪起浮,如狂风暴雨。陌免在他身边,让他感觉好了很多。
陌免虽不指出他心中冲突,但他已渐渐明白,陌免能感觉得到那些复杂的滋味。
不但感觉得到,且还以一种奇妙的方式包容着他。
真正的知己,无非如此。
“这兄弟山中,发生过一些事。”最终,鹤承期开口道,“这里曾有许多罪恋者。他们有过一段安逸的生活,最后却被正道抓去、死得无比凄惨。因曾经看见过渺茫的希望,他们比之寻常的罪恋者,都更为不甘。这就是此地时有怨念化物出现的原因。”
陌免听着,点了点头。
“众所周知,怨念化物不会一直出现。尘世动物,或白日觅食,或昼伏夜出。往生植物,也有其自身规则。它们大概要一个月左右,才能孕生一次怨念化物。兄弟山上怨念化物的活动日期,长久以来遵循着这一规律。而这一规律,近日被打破了。并且,比起我们此前应对的怨念化物,今日这群怪物的实力,增加了十倍有余。”鹤承期说,“这种变动,出现在你第一次到兄弟山上之后,这也是我问你是否感知到什么的原因。”
“那怨念化物所化为的长发男子,是认得你的。”陌免思索道,“所以按道理来说,他也应认得我。”
鹤承期点头。
“那个原因,也很可能是我本身。”陌免说。
“不会是你本身!”鹤承期立刻否认道。
“为何?”
“你确实认得它们,但与它们并无仇怨。”说到此处,鹤承期忽然伸出手,手掌轻轻地触上陌免脸庞。
“你一直都在化解灾难,永远不会是灾难的原因。”鹤承期温和地说道,“我只是想在你身上找寻相关线索,你不要有其他想法。”
怨念化物既是怨念所化,它产生怨念的原由,便不一定如常人一般。
无冤无仇,也可能导致怨念。
因才能的不同而产生怨念,因运气的好坏而产生怨念,自古便有常有的事。
鹤承期非是愚人,自然也明了这一点,但他却简单地否认了这种可能。这就仿佛一种僵硬的防御。
这世上,也唯有陌免相关之事,会让他产生如此反射。
半晌后,鹤承期笑了。
他觉得自己此时便像个孩子,所以他笑了。
这笑意中,略有无奈,但更多是温暖。
“我不知自己是带来灾难的原由,还是化解灾难的关键,但这并无影响,”当鹤承期的手,离开陌免脸庞时,陌免又是无比自然地握住了他,“我来解决它便是。”
“我们一起来解决它。”鹤承期却道。
如鹤承期所言,他要做的,是查找酒徒相关的线索。
跟酒徒最熟悉的人,无疑是备受其折磨的妻子。
鹤承期亲自与这妇人聊过,也派山贼们调查过她的身世。
妇人本身并无问题。她出身普通人家,父母非常迂腐,因觉得她年纪太大,不结婚生子要被人笑话,便强迫她嫁给了一个酒徒。
那妇人和她已故的双亲,都不算了解酒徒其人。只知他的无能和酒后暴躁习性,导致他没什么朋友,邻里见了他,都躲得远远得,他做短工的地主一家,也不大跟他说话。唯一值得一提的是,酒徒原本是个孤儿,抚养他长大的,是北村一名老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