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贼驻地的分洞中,有六七间都是餐室,其中三间最大的餐室,连通在一起,共可容纳百人。
今日一起吃饭的山贼较少,他们便选了次大的那间。
此处很宽敞,其中有一小两大三张桌子。桌子呈半弧形摆放。弧形中间,似乎是给人跳舞奏乐的地方。
“我弟弟他们去大商铺那里了,今晚音乐就免了。不过看着承期头子和压寨夫人……哦不,压山洞夫夫的事情,好像定了下来,这庆祝还是要庆祝一下的!”山贼们陆陆续续进来之后,那连鬓胡子男人拍手道。
这群山贼说话,一贯是玩笑中带着正经。正经里面,又满含调侃之意。
陌免觉得这颇为有趣,也颇为可爱,鹤承期则更是自然而然。总而言之,两人都不甚介意。
鹤承期拉着陌免,在小桌旁坐下。
这些桌子上,本都摆着酒碗。酒碗很浅,碗口宽大,倒是合适山贼身份。
鹤承期以异力自后方库房中牵来一个酒坛子,将酒倒入两个酒碗中。
“来,我敬你!”
“干。”陌免痛快地跟他对饮。
一干山贼见他们开始喝酒,也都彼此敬酒。
室内柔和的光线下,鹤承期蜜色的皮肤,因沾了酒意,而更显温暖。他放下酒碗时,唇边还带着些湿润。于是他直接用袖口擦净,再抬起头,对上陌免双眼,又是微微一笑。
“适才那一杯,是为了感谢你的帮助。”鹤承期说。
“不必客气,我不过是恰好到了山上,我恰好参与了活动。”陌免说道。
“你说过,你只是想要散步。但我仍想问问,是否有某种你没留意过的迹象,在无意之间影响了你,让你决定到山上来?”
“不排除这种可能,不过若是无意之间受到影响,我一时半会儿也很难想起来。”陌免说,“我需要仔细回忆一下。”
“也无妨。这不是至关重要,你会在这里,已经很好了。”言罢,鹤承期以倒酒的动作,掩盖了此语中的深意。
当鹤承期再次为他把盏,陌免觉得面前的男人真是好看。
陌免是那样一种存在。
他素来很安逸、很平静,极少被外物所扰。就算是看到不可思议之物、难以理解之人,他也会以平常之心去思考、去欣赏。
他对待家人、小徒弟、兄弟山上的奇妙之事和众多奇特的山贼,都是这样一种心态。
此时,他感觉到他和鹤承期之间,有某种奇妙的牵连。他并不将之当成一种负担。只觉得自己若是某天当真爱上了这个男子,也会自然而然地接纳自己的感请,坦然处之。
鹤承期此时则是另一种心境。
对山贼们而言,他是靠得住的老大。而实际上,他所支撑的人、事、物,远不只眼下这些。
他的脑海里,漂浮着更深更复杂的回忆,心中承载着更激烈的情绪,灵魂里刻着幸福而更为痛苦的印记。
他脸上一直极少流露处激动情绪,说气话来一向轻松而有魄力。
但他那颗心并不平静。
他从没有真正平静过。
“你们少喝两杯助兴可以,但别喝醉了。”饮完两碗酒后,鹤承期一只脚踝搭在膝盖上,拿着空碗,对那些互相劝酒的山贼说道,“稍后饭菜来了,多吃一点!”
“是!头子!”
“头子,咱们有分寸!”
没过多久,饭菜便被送来了。
给他们送来饭菜的,并不是“厨子”,而是“厨灵”、“厨怪”。
那些小东西,像是一只只巨大的橘子,圆耳圆手。
它们排成整齐一列,浮在空中,把一盘盘饭菜从厨房中传递过来、放在桌上。
陌免一如既往平静地欣赏、观看,享受这新鲜事物带来的乐趣。
菜式一如山贼之风格,粗暴而丰盛:
荷叶蜜烤鹅,外脆里嫩,入口甜肉汁水溢出,瞬间消融、滑而不腻。
醉舞鲜皇蟹,肉厚黄多,鲜美至极,稍微沾染,蟹肉黄香便充斥肺腑。
水晶皮包白酱鸡,筋道细腻并存,中有青甘豆子调味,肉素相间,令人食百口而不厌。
诸如此类大肉大鲜,都是大盆上到桌上来,三桌共有四十余盆。此外还有红金酥脆松方饼、雪花凉藕轻云糖等甜品,油果四叶纹蔬清蛤汤、水晶虾籽豆藕粥等汤品。每样皆有特色,滋味千差万别,唯一的共同点,便是令人回味无穷。
盛宴收尾之时,又一只大橘子,从上方飘荡而入,“诸位绑票来的娘俩好像醒了。要如何处置?送点食物过去吗?”
“你不要去。”鹤承期说罢,环视了一下众山匪。
此时几个容貌年轻的山匪,正要给那白棉花似的老婆婆敬酒。老婆婆听闻大橘子所言,却已站了起来:“她没见过老身,所以这事情,还得交给老身来。”
“有劳了,我随后就到。”鹤承期轻一点头。
女子被安排在“上房”之中。
这洞内所谓上房,整洁舒适,其中却仙灵之物。实际上,这样的房间,正是为她这类一无所知者准备的。
她醒来,发觉自己在陌生的环境之中,便用无力的双手,紧张地抱起身边婴孩儿。见婴儿在正在熟睡、安逸无比,方才稍微放松了些。
不久之后,那面容慈祥的老婆婆进来了。
老婆婆虽是山贼之一,但因此前并未参与活动,不会被女人和山贼联系到一起。而这样的年纪和这样的面孔,多少会让人放松警惕。
“请问……”
女子既然开口询问,老婆婆便跟她聊了一会儿。
老人跟女人讲了一句实话,又编了一段故事。
老人说,女人的丈夫丢下女人逃走了,这是实话。
老人又说,自己跟亲戚打跑了山贼,把女人和她孩子捡了回来,这便是虚构的了。
“大恩大德,无以回报。”听罢故事,女人感激道。
鹤承期在这恰到好处的时候,敲门进入方内。老人以亲戚的身份,把他介绍给了妇人,那妇人自然而然便相信了。
鹤承期望着这母子俩。
他对诸如此类的遭遇,总是充满了同情。这当然有着不为人知的原因。
于是他坐下来,与那妇人仔细地聊了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