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长亭与舞”
酒徒尖叫,并不是因为那群山贼吓到了他。因为,虽说山贼们夺了他妻儿,但还没有威胁到他的生命。
他尖叫,是因忽然出现在山贼身后的东西。
那些东西,灰突突、乌突突。它们或是只有躯干而无四肢,或是四肢过长、腹部巨大。它们的眼上没有眼皮、嘴上也没有嘴唇……
那些相貌可怖的飘忽之物,悬于半空之中,晃晃悠悠。但它们不只出现在山贼身后,也出现在——
鹤承期已然回身,子母双刀,直向陌免斩去。
陌免与此同时行动。他今日没带武器,但双手却在一霎之间凝出一把长刀来。
两人看似对砍,实则不然。
陌免刀落之时,两条缠绕向鹤承期颈部的“长手”,被斩成几段。
而鹤承期在陌免跟前,长身跃起,将之周围四五个灰突突的怪物,横切断裂。接触地面之时,这些怪物的残躯,已化为无形。
当他再去查看陌免的情况,陌免面前的一排怪物,也已落得同样下场。
陌免冰刀消失,而掌间还残留着丝丝冰寒之气。
此时众山贼也用各自本领解决了问题。
至于那对年轻夫妇——方才粗暴的酒徒看到那些怪物之后,便不再顾及妻儿,屁滚尿流地向山下跑,哪知没跑多远,便被山石绊倒,骨碌碌滚下长坡,浑身泥土、昏倒过去,当真好不浪漫!
他可怜的妻子,在不久前也晕倒了。她不是被那些怪物吓倒的,她是因长久的饥饿、干渴和殴打,而支撑不住了。她昏倒后,婴儿开始哇哇哭泣。这让她周围的山贼,一时手足无措。
“头子!”见鹤承期两人走来,山贼们急切地道,“这怎么办?”
“叫两人安排一下闯入者。女人孩子先送到山洞里,好好照看着。那男的只是昏过去了,他方才说他是北村人,你们把他丢回村口便是。”鹤承期说,“当下最主要的,是在这山中仔细巡查一次。”
“是!”
包括鹤承期在内的一众山贼,开始分头行动。
鹤承期本人负责巡查的区域,乃是自山腰东侧到山顶的一块地方。
陌免左右无事,便也跟着他。
深厚云层,此时掩住月光,使得山林之中,更加黑暗。叶片细簌响动,却无虫叫蛙鸣掺杂其间。
鹤承期边走,边凝神探查。
陌免很快明白,他所搜寻的是何物。
那是通往阴间的时空裂痕。
裂痕悬浮于半空之中出现,有如一道道嶙峋的伤疤开裂、鲜血淋漓。
裂纹之中,偶尔伸出尖利枯槁的手脚,和方才怪物那般的脸孔、躯干。
鹤承期每搜到一处,便以异力将其上怪物消除,再将裂缝封起。
“怨念化物。”陌免道。
鹤承期轻一点头。
陌免所说的怨念化物,乃是生存在阴间的往生植物,对死者生前怨气的‘回响’。
这种回响存在的形式,是死者生前的怨念之态。
怨念化物,既不同于人类本身,也不同于亡魂、鬼怪或活尸。
人类愤怒时,会说出“你去死吧”一类的怨恨话语。但因人类具有判断力、决断力和美好的情感,通常会控制住自己的行为。而传说中的活尸、亡魂或鬼怪,或是干脆没有情感,或是与人类一样,具备自我意识。
怨念化物则不同。作为回响,它们没有自我意识。不过,它们却有情感表现。非但如此,它们还能对环境做出相应的反应,甚至幻化出与本体相关的场景。
但它们的情感中,并不存在善意、宽容的成分。它们只是怨,只有怨。因为产生它们的植物本身,便只能基于怨气回响。
由于时空运转上的偶然,和某些人为因素,一些怨念化物,会突破时空壁垒,通过阴间裂痕进入尘世。若不及时处理,后果将不堪设想。
陌免知道鹤承期在做什么,因而,当后方又有异动传来时,他迅速凝出冰刀,将两只灰突突的怨念化突袭者斩断。
鹤承期立即找到生出它们的裂痕,并将它封印起来。
“杂乱的人类气息,会模糊此中怨气的变换,让我们无法判断具体情况。”鹤承期说,“若人刚好在怨念化物活跃时期到来,更是容易陷入危险。我们扮作山贼作乱,既能有效防止普通人上山,又不至造成太大的恐慌。”
尘世与阴间交界处的植物,撒种极广、位置时常变换,无法追踪,更不能根除。据说它们化出怨念化物的地点,跟该处所残留的历史怨念有关。
兄弟山上究竟有过怎样的怨念,以至于让这么多这些怨念化物聚集而来?这怨念又因何而生?陌免没有继续问,他只说:“除非发生能够撼动尘世的置换事件,这怨念化物不能被消灭,只能被不断搜索、封印。我理解正道中人与你们达成谅解的缘故了。”
两人将至山顶,便看到了那有名的“姊妹石”。它的高度如同松柏,五六个人手牵手、紧贴石面,才能环抱住它。那石面无字,月色之下,更显阴森。
“头子,已经检查好了。”山贼们从另几个方向,登上山顶跟鹤承期会合来了。
鹤承期听到他们的声音,却立刻喊道:“不要动!”
冒着青紫色怪异云雾的裂痕,忽然出现在姊妹石后不远的地方。
三对巨大枯槁的利爪,自侧方抓握向两名山贼。
它们捏碎两人头颅前,被陌免与鹤承期切断了。
“呼……好险!”山贼们惊道。
“这里是此次骚乱的主入口。”封锁那裂痕之时,鹤承期道。
这一工作,对他来说毫无困难。
这之后,他与山贼再度沟通,确定山中裂痕皆已被封、怨念化物暂且消失,又邀请陌免跟自己一起返回驻扎地。
“这次真是辛苦你了,让我来招待你。”鹤承期说道。
“嗯。”陌免含笑着点头,这好像正随了他所愿。
可山贼们陆续下山之后,走在最后方的陌免却停了下来。
“怎么?”鹤承期回首问他。
陌免低头看着脚边一颗不大的山石。月亮刚好从浓厚的云层之中脱离而出,洁白的光线,洒在石块之上。
两人看到了石块上方的刻字——长亭……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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