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白炽的阳光透过破庙四面的破旧窗户照进室内,把整间庙宇照得亮堂堂的,这才把一地被迷香弄晕的人惊醒了。
小五揉了揉眼睛,意识到自己居然睡着了,正在初醒的怔愣间,突然想起越离离还发着高烧昏迷着。她啊的一声大叫,挺身想要坐起来,却发现越离离正抱着她,睡得正香。小五伸手摸了摸越离离的额头、竟已经不烫了,她顿时惊喜交加,扶着越离离躺下后一叠声叫着阿一。
阿一被她叫过来,探手试了试越离离的额温、温度竟真的降下去了。他连声叫着“天爷保佑”,还不大敢信,其他人也围了上来,又有人摸了摸越离离的额头,大家都对越离离突然从鬼门关前神奇回归的事情啧啧称奇,正闹哄哄的,越离离自己已经被惊醒了。
“阿姐,你醒了?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饿不饿?我先给你煮一碗粥。”小五将越离离扶起来,连声问着。
越离离活动活动手脚,发现除了身子还很是虚软之外,已经没有前些天的那种苦闷至极的烫热和绵绵不绝的窒闷疼痛。她已经想起来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于是四处找了一下,在香案桌脚边发现一个寸许高的瓷瓶。
越离离指挥阿一去拿瓷瓶,阿一看见后,虽然惊异这地方怎么会有这么精致的东西,仍听从越离离的指挥,把瓷瓶拿过来,交到她手中。
越离离握着瓷瓶,却不先喝下其中的药水,而是慢慢道:“我昨晚、遇到‘恶鬼’了,是她救了我。”
“什么?”人群中轰然炸开了声音,接着所有都不可思议地看着越离离,连小五也不例外。阿一则直接说:“离离姐,你不是发烧烧坏了脑子吧?”
“我知道你们不信,但是,你们能解释我昨天明明发烧烧到快要死了,结果今天突然转好的事情吗?”
“难道不是医馆的大夫开的药起效了吗?”小五不安地说。
“傻小五,那些大夫开的药根本没用,我越喝反而情况会越糟。你自己都明白的,我昨天明明是已经快要病死了。”
“可你说什么‘恶鬼’救了你,那也太奇怪了吧,恶鬼只会害人,哪里会救人?”这里的孩子都是被“恶鬼”害到亲亡家散的,对于所谓“恶鬼救人”的说法,更是不能接受。
“那名女子只是自称‘恶鬼’,不一定是害死你们亲人的那个恶鬼。这个瓷瓶就是她留下的。”越离离仍然还是很虚弱,她靠在小五怀里,说一阵就歇一阵,最后,她拔开瓷瓶的瓶塞,看向大家:“要验证也很简单。昨天晚上,那女子说我今天只要再喝下这半瓶药,就能好全,我现在就试试。”
“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啊,你就敢随便乱喝。”阿一吐槽。
越离离白了他一眼,哼道:“反正我现在也是半死不活,继续这样下去也只能维持半死不活直到饿死。难道我还能指望修养期间你阿一大侠来讨饭来养我么。”说的大家嗤嗤地笑了起来,见阿一开始瞪眼睛,又赶紧停住。
小五还想说什么,被越离离摆手制止了。越离离将瓷瓶凑到嘴边,仰头一饮而尽,熟悉的清香甜蜜的味道证明昨晚发生的一切并不是幻梦。喝下药之后,效果几乎立竿见影,越离离只觉得从药水入腹开始,身上就一阵畅快,伤势好了一大半不说,都能自己站起来了。
看着她从病恹恹的状态突然转换成神采焕发的模样,阿一等人惊得张大了嘴巴。
“看吧,我说我没骗你们吧。”
“这、这——”阿一仍是目瞪口呆。
小狗儿则凑到前面来:“离离姐,你好了,那就可以继续带我们去城里乞讨了。”
“对呀,离离姐。我们的存粮都已经吃光了,连好不容易存下的一点钱也全都没了。”生存问题永远是大家最关心的,听小狗提起话头,大家又开始七嘴八舌讨论起来。
“你们最近都干了什么,怎么把钱都消耗完了?”
“为了给阿姐买药,我们凑了所有的钱,大概有二两多,去医馆请的大夫、买的药,结果花了所有钱,也只买到五副药。”
越离离想起自己神智昏沉之际,灌入嘴里那奇苦无比的药水,喉咙里立马泛起一股苦意:“这是什么破药这么贵?而且根本没有效果,这大夫开这种药、简直是谋财害命!”
小五说是东至坊青石巷口的一家医馆,越离离听她形容,不由一脸黑线:这不就是当初只给她包扎了一下手上的伤口,就收走她身上最后一两银子的医馆么。
“原来是这家医馆,怪不得这么手黑。”
“就是,这家医馆是出了名的心黑。不管有病没病、开不开药,入门一钱、出门一两。”
越离离想起自己当时刚进医院,就被搜刮走一块纹银,于是非常赞同地大点头。
“而且这里的坐馆大夫,病人一来,先不号脉,而是问候症状,然后顺着病人的口风,对症状下狠药,保证病人钱到病在,钱销病仍在。”
联想到大夫那分分钟变脸的绝技,越离离更加大力点头。
“所谓有钱恭请入内,没钱病死莫来。俗称…”
小乞儿们对视一眼,齐声说:“药到命除绝代神医,医死不生丧尽天良!”
越离离点头点得更勤快了,同时她也想起一个问题:“既然你们知道他们这么心黑手狠,干嘛还找他们开药?”
“阿姐,那时候我们没办法。你的伤势那么严重,我们跑了好几家医馆,大夫要么嫌钱少,要么嫌路远,还有我们还没进门、就骂我们‘小叫花子’把我们赶走的。只有这家医馆愿意让我们进去,也愿意听我细细说出你的病情,并且给我们开药。”
原来如此,这就叫病急乱投医了。越离离点点头,道:“现在我好了,你们不用再担心了。钱没了总能赚回来的,你们出了多少钱,都记在我的账面上,过后我三倍还给你们。”
“不用、不用!”小乞儿们一致摇头。
“离离姐病好了,就可以继续带领我们学字长学问。有离离姐在,我们迟早能过上好日子,那点钱不算什么。”朱儿说。
“对啊、阿姐,这些都是大家对你的心意,你不用计较得这么清楚。”
“好吧好吧,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得告诉你们一件事情,昨晚那个恶鬼虽然救了我,但并不说明她是个好鬼,我们仍要小心防备。”
“都听离离姐的!”
“好。我们现在先进城讨些吃食,晚上回来我教你们做陷阱!”
进城待了半天,小乞丐们安了心,群体变得精神焕发,念起乞讨的顺口溜也诙谐洪亮,所以很快就收获颇丰。而且越离离又在街头碰到那坐着华贵轿子的贵人、得到一锭银子的赏赐,这开张就大吉,让大家都喜气洋洋的。
越离离又准备请大家吃肉沫面,正在等人聚齐,在其他区域乞讨的小兰等人气喘吁吁跑回来,告诉大家一个不好的消息:土公庙里的乞丐说,癞子一伙人突然失踪了。而且正是昨晚失踪的,现在土公庙正乱成一团,都在传癞子等人是因为招惹了城隍庙的这伙人,所以被恶鬼盯上抓走了。
这个消息让这群小乞儿如坠冰窟,大家聚在一起,互相扯着,彼此互看,一言不敢发。越离离看出他们的恐惧,跳上一边的台阶,大声道:“大家不用怕!”
大家被她突来的一声吓了一跳,都不由自主地看向她,越离离说:“我说过,昨天恶鬼也来找过我的。”
“阿姐,她既然来了一次,肯定还会再来的,到时候我们怎么办?”小五有些发抖,但不全是怕的,更多是对害死亲人的“恶鬼”的仇恨。
“小五你说的好。恶鬼昨天晚上来过城隍庙,却并没有伤害到城隍庙里的任何人。这说明什么,说明她却对我们束手无策,所以只能抛下我们去找癞子一伙人,既然我们能打跑她一次,那一定能打跑她第二次!”越离离其实并不知道她们昨天是怎么赶跑恶鬼的,但是现在当务之急,就是让这群孩子稳定下来,否则,恶鬼还没来,他们自己先把自己吓垮了。
“可是,离离姐你不是说昨天就你的鬼不一定是害死这么多人的鬼么?”
越离离迟疑了一下,又信息十足地大声道:“其实,昨天那只鬼虽然救了我,但后来也想抓走我们中间的一些人,可是她并没有得手,对不对?所以,就算她再来,我们也依然可以保护自己,是不是!”
“好,离离姐,我们都听你的、你说怎么做就怎么做。”小乞丐们被她鼓舞,也生出信心。
“那么,我们现在先去吃面,再买好米粮、如常回去城隍庙。回去之后,我教你们做陷阱,不仅能防恶鬼,还能防其他不怀好意的人……”
“好!”众人齐声应道。
回到城隍庙,又是挖洞,又是挂石头,忙活到晚上,天完全黑透了,越离离点齐了人,按年龄齿序排队守夜。一论下来,城隍庙里果然人人都比她小。
虽然明知道这个结果,越离离还是囧了一囧。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在现代的时候,她基本都是最小、最受保护的一个,怎么穿越之后,她却总成了保护别人的那个?
排好守夜的次序之后,越离离指挥大家先去休息:“你们先去睡,前半程我来守夜。”大家都听话地各自找熟悉的地方睡下,独留越离离坐在篝火边守夜。
盛夏深夜,四野岑寂,连躁人的虫都不叫了。
正是:良辰美景奈何天,夜深人静正好眠。
“哈啊~”越离离打着不知第几个哈欠,只觉睡意越发朦胧上头。她盯着篝火,去数火焰跳动的规律,只觉得好安静、好无聊……
靠着门柱守着篝火的越离离,脑袋一点一点地开始小鸡啄米。啄着啄着,咕咚一声,撞到了手里抱着的打狗棍,倒是让自己突然神智一清。
越离离抹了把脸,坐直身体,开始警醒自己:不行!说了要守夜就要守到底!
可是这样坐下去,瞌睡虫的威力实在不容小觑,怎么办呢?越离离起身,走到门外,把打狗棍往门框上一靠、扩展扩展手脚,开始……做广播体操。
一二三四、二二三四、三二三四、再来一次!
小五夜半从睡梦中短暂惊醒,借着月色一瞥门外,就看见越离离一个人在门口那里伸手踢脚地各种蹦跶。她不知道越离离在干什么,想了想、判断越离离是在修练功夫。
阿姐居然还会功夫的么?真是太厉害了。小五想着,又沉入睡眠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