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小五撕心裂肺的呼喊声似乎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越离离听见熟悉的声音后，终于安下来心。她仿佛一瞬间被抽没了力气，身体摇摇欲坠。但她仍竭力控制自己，慢慢蹲下来之后，才似山崩颓、砰地软倒在地。
“阿姐！阿姐！你、你怎样了？”小五已经跑到她的身边、跪在地上抱起她，一声声喊着她的名字。越离离勉强睁开眼睛，被血粘住的眼皮要睁开时撕扯般地疼痛，越离离用充满红色的视线去看小五，却先被落了满脸的眼泪给洗了一遍，小五抱着她，无声哽咽着，哭得不能自已。
“小五、乖……别哭，先带我、带我回去。”越离离想帮小五擦擦眼泪，但手臂无论如何都抬不起来了，她只能费力地说出让小五先带她回去的话后，立马晕了过去。
“小五姐，怎么办呀？”朱儿和小柳握着棍子，围了过来。见越离离已经晕过去，小五又一直在哭，他们也没有半分的主意。
“听阿姐的话，先把她带回城隍庙！”小五哽咽着，逼自己先冷静下来。她擦了把眼泪，点了几个人的名字：“朱儿、小柳、小八，你们几个过来，帮我扶着阿姐，我们先出城。小兰、七儿、小牛，你们跟在后面，等朱儿他们扶不动的时候你们就来换手，我们轮着来，慢慢地、稳妥一点，先把阿姐带回城隍庙。其他人带好武器，防止癞子他们再来！”
“要不要带离离姐去医馆看看？离离姐受伤好严重，我们自己治不了的。”
“这里的医馆进去都要钱，我们所有钱都藏在城隍庙里，身上只有那几文钱，没用的。先带阿姐回去，等我取了钱再进城来找大夫！”小五虽然满眼是泪，安排起来仍是条条是道。
大家觉得有理，都听从了她的安排。小五等人先扶起越离离，其他人则握紧了棍棒之类的武器，严密围绕在他们身边，就这样将越离离护着送回了城隍庙。
到城隍庙时，天色已经黑透了。守在城隍庙的阿一一看越离离的样子，大吃一惊。幸亏越离离事先料想周全，这几天慢慢积累，在城隍庙内囤了不少米面粮食，甚至还准备了一些止血外用的伤药，平时都藏在大瓮里，埋在城隍像后面，里面的米粮日日更换，预防虫蛀，此时正好派上用场。
小五帮越离离清理干净体外伤口，敷上外用伤药，用树叶和藤条包扎好。可是因为棍棒打击造成的淤伤和内伤，她就没法处理了。
回到城隍庙不久，越离离已经发起了高烧，开始说起了胡话，大家伙谁都没睡，都围绕在越离离身边，个个面色惊惶忧虑，连彼此对视的视线都是小心翼翼地。
阿一和朱儿、小柳等人，扛着庙里的破瓮水桶，汲了好几桶水放在庙里，让小五蘸着水敷在越离离额头给她降温。随后他们几个人打着火把，往树林里去寻能应急的草药去了。
小兰则守在火堆旁，用他们积存下来的活血草药熬出内用的伤药，给越离离服下。其他人或坐或站，凌乱散开，但都守在破庙了，清醒着等待小五支应。
所有人都没有说话，除了小五绞水的声音和篝火哔啵炸响的响声外，里里外外、安静无声，可是每个人的心头，都笼罩着一层阴影。
天将透白，阿一他们终于回来了。守在院子门口等着的小狗儿呼哨了一声，大家喊着阿一的名字围了过去，阿一却对他们摇了摇头。进到庙内，小五充满希望地看向阿一等人，但阿一把采到的草药拿出来之后，她也失望地低下头去。
他们除了一些外用止血的药草之外，也没寻到什么合适的伤药。夜深了，分散在树林子里很危险，阿一只能先带着他们回来。
小五已经给越离离擦了五遍身子，可是越离离身上的温度还是降不下去，甚至嘴唇都烧起了皮。她牙关紧咬着，唇色苍白、浑身战栗，已经连水都喂不进去了。小兰正拿着一块布巾蘸着药水，从她的唇缝里一点点给她喂药。
“天亮之后，我进城一趟，去找个大夫来。”小五继续换着布巾，给越离离敷在额头上，“光靠我们是没用的，必须去大夫那拿好的伤药才行。阿姐上次请大家吃面，还留下一小块银子，她放在我这里。但这一小块银子肯定不够，大家如果还有些积蓄，求你们先拿出来，救救阿姐。日后，我一定双倍还给你们。”
“我的都给你。如果不是她，我连一文钱都攒不下来，这钱本来就算是她给我的，这时候正应该还给她。”阿一率先道，他从身上摸出一个布包，拆开来，里面有一二十文钱。
“我的也拿出来！”
“还有我的。”
“我们都拿出来，先救离离姐。”有阿一带头，大家群情响应，都是倾囊而出，把自己攒下的钱都交到阿一手里，连小狗儿等年纪小的，都一人拿出来五六文钱。
小五坐在越离离身边，看着大家的举动，眼眶又是一热。她已经哭得很多次了，此刻仍是忍不住鼻酸，又一滴滴滚下泪来：“谢谢、谢谢大家！谢谢大家！”
“小五，我们都是被离离姐照顾过的人，不会这么不讲义气的。”朱儿不仅贡献了银钱，还贡献了一根草绳，于是由她把这些散钱一个个串起来，竟也有一两百文，加上越离离自己留下的那块碎银子，勉强足够。
朱儿把钱贯子放在小五身边，对她说：“等会天亮以后，你和阿一哥去找大夫，离离姐我们来照顾。放心，我们这些天积累的米粮足够大家吃两天，今天我们一个也不出去，都留在这照顾离离姐。要是癞子他们还敢来，我们就和他们拼命，也会保护好离离姐！”
“嗯。一切拜托大家了。”
天色刚刚擦白，小五和阿一就起身一起进城去找大夫，可是大夫并不愿跟着他们到那么远的城郊去。他们一连跑了好几家医馆，馆里坐馆的大夫、不是嫌医资不够，就是不愿走远路。一连几家，竟连一个愿意遵医者慈心来救人的大夫都没有。
小五急的直掉眼泪，最后阿一拍板决定，跟大夫形容清楚越离离的情况，只请大夫开药，这才有大夫愿意接这单生意。
但是光是那几副药，已经让小五他们倾尽所有、囊内空空。
小五抱着救命的药，比抱着黄金珠宝还更珍视。她和阿一开到药之后，二话不说，赶紧出城。他们赶回到城隍庙已经是下午，越离离整张脸都烧得绛红，双眼翻白不停呓语，小兰和朱儿也开始一边照顾她一边抹起了眼泪。
把药按大夫给出的方子煎成浓浓的汤汁给越离离灌下，算着时间一连煎了三副，小五守到半夜，越离离身上的温度才略略降下，可是这个人都是迷糊的。她偶尔睁开眼睛，也是什么都辨别不出。期间，小五又哭了好几次，直到最后哭都哭不出眼泪来。
小兰朱儿他们已经开始轮换着休息，只有小五一直守在越离离身边，一步也不离开，连自己吃东西都是阿一端了送到她面前逼她吃，她才愿意腾出手来吃一点。阿一看她自己都已经摇摇欲坠，劝她去休息一会，却被她拒绝了。
到了第二天晚上，越离离还未清醒，整个人气息都已经微弱了。他们的余粮不多，而且身上的余钱都拿来买药，不能就此坐吃山空。
于是阿一决定，每天出一多半的人继续外出去乞讨，留下三四个人在城隍庙照顾越离离。小五一直都在，从未离开，她越是寸步不离地守着，越是心焦绝望。可是除了实在忍不住的时候哭一哭，她仍只能咬牙坚持，坚持给越离离擦身体降温，坚持一点一滴灌越离离吃药，坚持把自己绝望的情绪压到心里最底下，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办法。
两天下来，她的手已经被水泡的发白起皱，稍一用力，就能搓下一块皮。她仍是坚持守在越离离身边，贴身照顾她。
第三天，等该出去的人都离开破庙去城内乞讨。阿一犹豫了一会，趁另外两个人出去汲水的时候，蹲在小五身边，想劝说她放弃。
“你、你怎么能这么想！”小五还没听他说完，已经气得浑身直哆嗦，她怒瞪着阿一，嘶声道：“阿姐对我们这么好！你怎么、你怎么这么狼心狗肺！你——”
“我知道她对我们恩同再造，我也知道你视她如同亲姐。但是情况就是这样，我们已经没钱没粮了，我们没有能力救她！她这种情况，就算找城里最好的大夫来，也救不了的。你明明知道的，可你偏要骗自己——你骗自己有用吗？她已经烧了这么久，你想想看，谁烧了这么久还能救得回来？神仙也救不回来了！”
“那是你这么认为！我就是要救她、我就是要救阿姐！如果你不愿意救、你就走！马上滚！”小五被气得失去理智，冲阿一大喊大叫。
阿一无奈，见小五双眼红肿、脸色煞白、整个人都抖得不行，他不想刺激小五，只能起身坐到门外去。其他人汲水回来时，看阿一在门外坐着，问了一声，阿一冲他们摇了摇头，没有回话。
夜幕降临的时候，出去乞讨的人也都回来了。不同于以往越离离带领时的热热闹闹，回来的人都很安静。除了分吃的的时候说一两句话外，再无一声。小兰等人想去给小五换手，却被小五拒绝了。她们也没有询问，而是默默地坐到一边。
所有人都很沉默，是因为大家基本上都已心生绝望。
小五低着头，绞着布巾给越离离敷着，她想大哭，想大吼、想摇着每一个人，逼他们不许就这么绝望。但她的喉咙口堵着一团气，堵得她哭不出、叫不出、喊不出，越离离的状况，更让她没办法起身去逼迫别人不许绝望。
大家似乎都默认了，越离离已经救不回来的事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