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头冲突之后,越离离知道癞子一伙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因此着手把小乞丐们分成几组,每一组都是两个年纪较大的带着两个年纪较小的小乞丐,一组负责在一片区域乞讨。并严格训诫他们,如有不对赶紧就跑,千万不要与对方纠缠。并且定下时间,什么时刻分散、什么时刻重聚,都有时间限制。
如果过了时间有人没有按时到,那就大家一起带着武器去找,如此几天,安然无事。越离离又打听到,其实土公庙那伙大乞丐内部也并不团结。
原来因为凤城富裕,先前占了一大片区域可以自由乞讨的大乞丐们,天天毫不费力,就可收获极丰。不需要为生存操心,这伙人就日渐惫懒起来,渐渐不仅不认真乞讨,反而人人想争着做老大,驱使其他人去乞讨,自己坐享其成。其中一些乞丐,还染上了赌和嫖的毛病,日常流出甚巨,因此越发贪婪。
发生了几次械斗后,土公庙就分裂成好几个团体,其中大半人都搬到城北的破庙去居住。所以那天之所以只有癞子带着两个人来堵越离离等人,那也是因为只有两个人愿意听他的话。打听到这个消息之后,越离离更加放心,而阿一则越发惭愧,对越离离也更是敬服。
此后几天,都是相安无事。越离离每天清晨领着众乞丐入城,下午带着大家出城。下午到晚上的这段时间,越离离就教大家念诗写字,什么唐诗宋词、《乐府》《诗经》、《百家姓》《千字文》,只要她还记得、能背出,就能编歌谣的编歌谣,能编顺口溜的编顺口溜,每日一段,教各个小乞丐们背诵。
一群小乞丐,每天早晨整齐念着“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入城,下午念着“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出城,因此还成了凤城的一道特殊风景。
偶尔还有好事者聚在一起,围看小乞丐们念诗列队出行的热闹,并加以议论。甚至为了听小乞丐们念诗,还有人特意拿出一两文、叫小乞丐走到近边来念。还有人竞相出价,你加一文、我加一文,以猜测小乞丐会念哪些诗来下注博乐。对于这种行为,越离离向来鼓励小乞丐们一一满足,以换取金钱。每每碰到这种情况,当事乞丐都收获不错。换取来的钱财,除了要求的固定一部分充入公账、作为买米买面的款项,剩余的越离离全都让当事乞丐自己收起、作为私房。
有此事迹,小乞丐们对越离离教他们读书写字的好处深信不疑,由此也对越离离更加感恩戴德。
有一次,有个家里需要启蒙教师的殷实人家,正要寻靠谱的蒙师,听见有小乞丐一路唱着《三字经》的前几句、从他家门前路过。这人连忙出门叫住这小乞丐,问出他念的《三字经》是谁教的,还给出了几文钱,让小乞丐带她去见越离离。
虽然越离离是个女流之辈,却是现代的“女流之辈”,从小家学渊源,穿越前是个正在备战高考的考生,因此古文知识储备在古代也算是难得一见,至少当个幼儿启蒙已经绰绰有余。
那人想延请越离离入他家中,当他孩儿的老师。开出的条件也很是丰厚,各种好处许诺不说,更言到他家中,不仅每日供给三餐、有菜有肉,包食包住、月薪另付,年尾还有丰厚红包,这样的生活比越离离每天带着一群小乞丐街头乞食要好上很多。
听得一群小乞丐极为心动,人人巴不得这样的好事能落在自己身上。
一群小乞丐听着这人说话,都眼巴巴地看着越离离。阿一和小五沉默不言,目露不舍,朱儿已经开始悄悄怪上那个把人带来的小乞儿、觉得都是他招惹来这是非。
所有人都觉得,越离离肯定要离开他们,肯定要去这人家中当启蒙先生。
毕竟,就是个傻子,也知道到富贵人家馆中当先生,比流落街头当乞丐要好上一万倍。
小狗儿甚至开始悄悄抹起眼泪。
然而,越离离摸了摸小狗儿的头,微笑拒绝了对方的邀请。
对方还要劝说,越离离却坚定地回绝了,只说照顾这群小乞儿是职责所在,不能轻易抛开,否则自己就成了无情无义的无信之人。
对方见越离离语气坚定,毫无缓和,不像是要欲拒还迎、坐地起价,而是真心拒绝之后,才摇着头,困惑的走了。走出好远,还能听见他摇头叹息:“难得的有些好学问,可惜人却是个傻的。”
“阿姐,你真的要拒绝他么?他开出的条件那么优厚——”待人走远了,小五迟疑道,她虽然希望越离离留下来,却也不想耽误越离离过上更好生活的机会。
阿一也说:“你大可以走、没问题的。我也经知道土公庙那群人的德性,不会再蠢到和他们去定什么约定了。”
越离离敲了一下他的头,白了他一眼。阿一摸着头,还是很疑惑越离离的为什么放弃这么好的选择。
所有人又都围着越离离、眼巴巴地看着她,既是欣喜越离离留了下来,也是想知道或确认越离离为什么不离开。
越离离说:“小五,还记得阿姐跟你说过什么麽?”
大家一片疑惑,小五沉吟片刻,说:“阿姐曾说过、最讨厌言而无信的人。可是,阿姐、你并没有对我们有什么信诺啊!”
“怎么没有,我不是答应过你们,以后一定会让你们吃饱饭、过上好日子。如今还没有实现,我怎么能半途背信离开呢!”
“阿姐!”小五热泪盈眶,动情地握住越离离的手,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只滚下两滴泪。阿一也一副感念佩服的模样。
越离离帮小五擦掉眼泪,笑道:“别这么多愁善感的,我留下来不好么?”
“好好!当然好!”
“有离离姐在、我们才安心呢!”
“以后跟着离离姐好好学学问,这样也可以到别人家里去当馆师,混口饭吃。”
“就你那丑字、你这用离离姐教的话、叫‘误人子弟’!”
“你好得到哪去,你写的那字,丑得像乌龟扒拉出来的,离离姐说的‘误人子弟’给你才对。”
大家又热闹起来,吵吵闹闹不休,但人人面上都展现着快乐的表情。有伙伴刚回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被其他伙伴争相说明刚刚发生的事情,于是敬佩地看着越离离的人越来越多。
“人到齐了吗?到齐了,咱们回家!”
“齐了、齐了!”众人一起回应。
“好,今天咱们念什么?”
“念《三字经》开头十二句!”
“怎么念?”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昔孟母,择邻处。子不学,断机杼。窦燕山,有义方。教五子,名俱扬。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子不学,非所宜。幼不学,老何为!”
“看来大家都学会了,咱们一路念下去、念到回家为止。回去、我再教大家写字!”
“好!”众声齐喝。
一伙人就这样一路不停念着《三字经》的前十二句,浩浩荡荡向城门走去,人人大声复颂,声音响彻街道。
等他们离开后,街道上停在一边的一顶金绣华彩的高大轿子,在主人吩咐下起轿离开。
而阴暗的巷口,也闪出三个衣衫褴褛之人,为首的一头癞疤,分明是前些天拦住越离离的癞子等三人。
三人阴险地盯着离开的一众小乞儿的背影,其中一人对癞子说:“大哥,看来这臭娘们真的很有几分本事,搞得所有小兔崽子都对她言听计从。”
另一个也说:“是啊、大哥!他们人多、我们人少。虽然都是些小兔崽子,但只虎不敌群狼啊。”
“我们要不要去跟老刘那伙人借点人?”
“借人有什么用,你没听见她说她是良籍,我们要是动了她、被那群小畜生告到衙门去,就危险了。”
“那怎么办?”
癞子摸了摸头上的癞疤,阴沉道:“等她落单的时候再下手,到时候下手干净点,不就没人知道了!”
“小五那小婊子贴她贴得很紧,怕等她落单不容易。”
“只有小五这臭娘们好办,只要不是被多人看见,咱们手脚利落点就没事。”
“可我看这臭娘们警觉的很,每天都必须四五个人扎堆才敢出门呢。”
“我们这几天收收手脚,别去招惹她。再过几天,她也该放松警惕了,到时候,咱们再下手!”
“好,都听大哥的。”
如此又过了好几天,越离离见癞子等人没有再来找麻烦,以为他们真的被震慑住了。饶是如此,她也没有麻痹大意,仍叫这群乞丐四人一队、组队行动,剩下她和小五、阿一逢单,就一直一起行动。
这些天倒没有发生什么值得记下的事,每天不过按时出门、按时回来,然后越离离教小乞丐们学习识字。
越离离从没忘记自己要回家的愿望,她每天和三教九流打交道,都会打听一下有没有大隐于市的神人存在。
可惜平民百姓们能接触到、听说的所谓“神人”,不过就是某地据说活了几百岁的和尚,或者某观传言有前世记忆的道士,再或者说某画符特别灵验、算命简直神机妙算的走方术士。都是传说人物,说这些奇谭的人自己都没有亲眼见过,着实跟事实挂不上边。
本来,越离离打听到的“传说”可能并不止这一点点,但是凤城刚刚出现过恶鬼害人事件,官府已经把所有能抓住的“传说中的稻草”全都抓了一遍。可惜的很,这些平时神神叨叨、高深莫测的所谓高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是骗子,一遇真鬼就漏了气,甚至有好几个,就是死在恶鬼手中。
所以这次官府召集众人抓鬼,虽然没有抓到恶鬼,但是却把凤城及周边地区借迷信骗人的神棍都抓了一遍。
这些故事,听得越离离大是摇头,对于自己的回家之途只觉越发迷茫。
她本来就经常会想念起冀飞飞,有时也会想一想燃筝。这下子,在原本的思念基础上就更加想念两人了。至少她和冀飞飞、燃筝在一起,虽然也没有碰到什么真神仙,但是因为有冀飞飞的存在,她总会觉得她和神怪志异的距离更加紧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