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降落的冀飞飞
等走到一处大门已经破了一半的房子外时,越离离突然侧身,向房子冲去。“哐”地一声撞开衰朽的前门,门板碎裂后碎木飞溅,木刺扎得她手臂剧痛,她也顾不上,只管拼命朝后院跑去。黑浪等人反应极快,马上呼喝着追了过来。
“飞飞!你快恢复力气!我想办法脱身!”越离离大喊道,一边寻着后院的门撞了进去。身后追逐的声音越来越近,越离离只管埋头跑,同时心里祈祷后院的门开着、就算不开也最好朽坏到一撞就能开。
跌跌撞撞跑到后院,冀飞飞坐在她肩头,已经眼尖看到后院的门被大锁链锁着,赶紧尖声提醒越离离:“离离,后门被锁了。”
“你恢复力气了吗?”
“还没有!”
越离离心生绝望,此刻她的脑海里竟瞬间又闪过贼老天到底为什么这么针对她的念头。
你不给我路、我偏要找出路!
你不给我方向,那我就自己撞出方向!
越离离怎么会认输呢?她已经倒霉了十六年,贼老天从来没有打垮过她!
听见后门锁了,越离离立马换个方向跑,可是她与黑浪那帮人离得太近,马上又被他们堵住了。
小院子不像长街一样开阔,黑浪等人再挤进来就更拥挤了。黑浪堵住越离离后,上来就是一个耳光,把越离离甩向地面,冀飞飞也摔了出去。
“啪!”好响的一声,越离离身不由己摔倒在地,她的耳朵嗡嗡直响,同时嘴里也是一阵剧痛,血腥味顺着剧痛蔓延开来。接着她肩膀又是一痛,原来黑浪嫌一个耳光不过瘾,又一脚踹在越离离肩膀上,把越离离踢得翻了半圈:“臭娘们!找死吧你,不识好歹!”
“离离!”冀飞飞扑了过来,想护着她。
越离离滚在尘埃里,面朝泥地,仍双手撑着地面想爬起来,又被黑浪一脚踹倒在地。
“混蛋!畜牲!不许碰离离。”冀飞飞拦在越离离身前,浑身火焰爆涌,却拦不住黑浪一边骂、一边用脚将越离离踢得满地滚。
越离离一时也离不开地面,她眼冒金星、全身都痛,嘴里的血顺着嘴角流出来。可是加诸在她身上的虐打剧痛,却全数转化成越离离不服输的念头。越是疼、她越要挣扎站起来;越是被虐打,她越是不愿讨饶服输。
于是黑浪越发恼怒,骂声狠绝、下脚更绝。痛、哪里都痛,耳内轰鸣作响,嘴里血腥连连、连不稳摇晃地视线都一片血红。
越离离拼尽全力睁着眼睛,她看见冀飞飞拼命想护着她而不得的模样,看见冀飞飞身上的怒焰愈发炸燃,恍如可怕的红莲怒焰即将突破克制,焚尽连同他自身在内的整个世界。
越离离嘶声道:“飞飞…你先走、别管我…等会回来救我…”
“我不!该死的人类给我住手!!!”
“想走?救你?臭娘们,你求求天老爷长眼救你不救!”黑浪看不见冀飞飞,但却听见了越离离含糊的话,以为她怕了在讨饶求救,他却更加怒气攻心。
他一把扯住越离离的胳膊将她拎起,被越离离一口血吐在脸上,他将脸一抹,哼哼冷笑两声,那笑声直让人发寒。
他将越离离往地上一甩,一脚踩在她身上,不回头对身后的手下道:“拿刀来,先把这臭娘们的脸慢慢削下半张,再带她回去细细拷问。要是再敢不老实,就把她这一身细嫩皮肉给我活剐下来。”
有人应声,递了把匕首上来。冀飞飞更加愤怒:“该死的人类!给我住手!”
越离离无力地躺在地上,眼中是黑浪拔出匕首尖端闪烁的寒光,光亮的匕身印着冀飞飞身上的火光,在她面前越贴越近。
她看着。冀飞飞身上的火光突然冲天而起,在他周身形成一匹巨大的兽型焰影。她看着。不可一世的黑浪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如天神般威赫降临的巨大火兽凌空而起。她看着。虽然只是一团巨大模糊的火焰,但那匹巨兽长须狮尾,它甩动鬃毛,威风凛凛地驭风而降,冲向黑浪一伙人。
“妖、妖怪!妖怪啊!”方才还逞凶斗狠的一伙人,被巨兽的火焰赶得满院乱窜。有人想通过院门逃走,却被巨兽分出的分身一蹄子踹了回来;有人想爬墙离开,还没爬过土墙,墙面已经燃起可怕的焚烧火焰,烧得他们吱哇乱叫;还有人拔出武器想要防御,然而满院红莲之火凌空自燃、无形无质,人类的武器根本不能阻他分毫!
越离离缩在角落里,半途不是没有人试图抓她做人质,然而这些人还没碰到她的衣角,就已经被火焰烧得面目黧黑、浑身着火、不成人样。越是敢打主意碰她的人惨得越明显,巨兽驱役火焰如臂使指、得心应手,将越离离安稳妥当地保护在身后。
越离离一边舒缓着自身的伤痛,一边后怕地看着空中的冀飞飞。
现在冀飞飞已经完全不像那个吉祥物的模样,他那不到一尺高的小小身材仿佛浓缩成巨兽的心脏,也许是因为越离离和冀飞飞有契约存在的关系,空中火焰形成的巨兽在她眼里不是一团虚影,而是狮鬃鹿角、全身被鳞、俊秀无匹的一头瑞兽,她甚至能看见瑞兽那双褐色的眼睛中有光华流转,修长的四肢登云驾雾、凌虚驭风地无比神气之模样。
“无知人类,竟敢伤害吾主!尔等、罪无可恕!”巨兽从空中回眸,看向越离离,声音也不再是冀飞飞的卡通萌系的嗓音,而是一个清澈健朗的少年音,“吾主,这些愚蠢的人类,方才吾已略施小惩。身后之罪、如何惩处,请吾主降旨。”
越离离很不习惯冀飞飞这副正经的模样,她有些怔仲,看着被冀飞飞“略施小惩”已经被烧得哭爹喊娘的一伙人,她突然想起一事,赶紧对冀飞飞喊:“飞飞!停手!”
冀飞飞在半空看着她,显得很是疑惑。越离离不敢直接揭破秘密,只能尽量用眼神暗示他:“你不要伤害他们、放他们走吧!”
“好!吾主天恩,赐赦旨于汝等!汝等还不跪下叩谢!”
黑浪等人被火焰赶着,聚到一起跪在越离离面前,三叩九拜,哭求越离离饶恕他们。末了,被冀飞飞用火焰卷起,捆成一团扔到墙外,摔得七荤八素。人还未全爬起,又听见冀飞飞大喝一声:“滚!”也顾不得全身火灼疼痛,赶紧连滚带爬跑走了。
沿途为他们所害的鬼魂,一个个、都从阴影中浮现身影,目视这帮人狼狈离去,因执念而困顿的脸上都露出快慰的表情。还有一些栖身于树荫下的鬼魂,齐齐跪下,向麒麟圣兽叩拜,请求他为它们申冤。空中的虚影却摇了摇头,道:“尔等之机缘,非在吾身,静候吧!”
那些魂灵面露悲凄的表情,叩拜更频。冀飞飞叹道:“吾亦力尽,无力为你们惩恶申冤了。”他本已是强撑着行事,说完这话,巨兽焰影崩然溃散,冀飞飞也从空中摔下来。
“飞飞!”越离离惊叫一声,扑过去接住小麒麟,却发现小麒麟浑身滚烫,有如火烧,已经晕了过去。
“飞飞!飞飞!”摸着小麒麟身上的温度,越离离恐惧地低喊,她轻摇着冀飞飞的身体,却发现小麒麟越来越烫,他神智已然迷糊,只满口胡叫着:“水…水…”
“水?水!哪里有水?哪里有水啊!”越离离抱着冀飞飞,她爬起来四处看了看,这座宅院里并没有水井,她便跑向其他的地方,一连跑了好几家,要么院内并无水井,要么水井里的积水已经腐臭难闻。越离离慌不择路,想去到街市上讨水,却被无形的气墙阻了一阻。她毫无防备,被反弹摔倒在地。
冀飞飞被这一摔惊醒了一些意识,他捏了捏越离离的手指,虚弱道:“没用的、离离…这是诅咒反噬…”
“可你身上好烫,像着火了一样,我去拿点水给你降降温!”越离离眼中已经蓄起眼泪,她拼命逼自己别哭,尽量用平稳的声音安抚冀飞飞,“那伙人已经被你教训过,短时间不敢再来找麻烦,你等一等、我马上给你找水。”
“没用的。”冀飞飞看着周围阴凉处漂浮的鬼魂,刚刚就是它们暂时阻挡了越离离,才没让越离离冲动跑到街上去,“水…没用的…水——”他话音未落,已经又晕了过去。
“飞飞!飞飞!”越离离泣不成声,“我要怎么办?”眼泪一滴滴落下,在泪眼朦胧中,她竟然渐渐看见,她身边的屋檐下、树荫处、草丛里,飘着无数的鬼魂,有些面目如生但形状凄惨可怖,有些连身形都模糊了。
越离离病急乱投医,她对这些鬼魂恳求道:“你们能救飞飞吗?我求求你们救救飞飞!”
被她问的鬼魂一个个都摇了摇头,他们都是被执念困在这里的地缚鬼,离开这里去找仇人报仇尚且做不到,更何况救治圣兽麒麟。
越离离越问越绝望,她抱着冀飞飞瘫坐在地,终于大声哭了起来:“我怎么这么没用!飞飞…”昏迷的麒麟已经没法回复她,只是胡喊着“水”,又或者是“主人”、“离离”之类的,他越喊越离离越是心如刀割,只能用眼泪宣泄,哭着哭着、几乎行将崩溃。
一些面目如生的鬼魂,站在阴影探头看着,听着少女无助地悲泣,似乎触动了他们生前的记忆,他们似乎想起自己的妻儿子女。
这些鬼魂恍惚对视一眼,开始聚在一起。群鬼汇聚的那片区域因此而阴气渐重,半空中竟然也出现一团阴影。接着,有更多鬼魂汇聚过去,那团阴影也越来越重,竟然形成阴云的形状。
那团云凝聚到一定程度后淅淅沥沥下起雨来,云团在鬼魂阴气的引导下,小小一团慢慢漂到麒麟上方,珍贵的水滴洒落在麒麟身上。
被阴寒如冰的雨水一浇,越离离打了个寒颤。但她马上就反应过来,赶紧双手把冀飞飞捧到云团下接受雨水“浇灌”。越离离一边注意冀飞飞的情况,一边嘴里不断地说“谢谢!谢谢!”
她心里无比感激,又无言能表,只能不断道谢。她心里只想着日后若是有机缘,必定会回来替这些枉死之人伸冤。
冀飞飞被阴寒的鬼气凝成的雨滴浇着,身上温度一点没降。越离离更加心焦,连问那些鬼魂还有没有其他办法。鬼魂们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年纪较长的鬼魂摸了摸自己手腕的断处,然后隐去身形。其他的鬼魂也纷纷摸了摸自己身上或残损或有着明显伤痕之处,然后隐身不见。
越离离不知道这些鬼魂隐去身形是因为鬼魂不能见生人血气,否则容易沦为厉鬼或加快消散,但她看懂了鬼魂们的暗示。她心头雪亮转身去找了一把黑浪一伙人弃下的刀具,擦了擦后便往手指上割。
十指连心,何等剧痛。越离离痛得一哆嗦,几个手指滴滴答答流下鲜血,她坚定地把手指伸到冀飞飞嘴边,让他饮血。饮了几口血后,冀飞飞身上温度竟真的渐渐降下去,但却仍未醒转。
越离离抱着冀飞飞坐在一片屋檐下,持续给他喂血。少女似乎突然化身为战士,一点也不怕自残割手的锥心剧痛,伤口里血流得不够就再割一处。不知过了多久,只能见她手指上伤痕累累、她人已疼到麻木,天色也渐渐暗淡,直到完全黑了下去。她一直重复着割手、喂血的动作。她原本身体就瘦弱,这样喂血,脸色也很快惨白下去,然而她却从没有想过要停下,只是嘴里喃喃念着“飞飞、我救你”、“坚持住”等词,就这样坚持地喂着血。
冀飞飞终于醒了。
冀飞飞醒来后,先是恢复了视线,他瞪着越离离抵到他嘴里的手指、和手指上遍布的伤口、似乎很是惊讶。而越离离正机械地给他喂血,发现他醒来,还愣了愣、眼泪马上又涌了出来:“飞飞!你醒了?”
“傻离离……你干嘛喂我喝血——”
“有效果就行,至少你醒过来了!”越离离眼泪汹涌而出,她死死地抱着冀飞飞,生怕他突然又晕过去,“怎么样?恢复了吗?还需要我做什么?”
冀飞飞避而不谈,他先问:“是那些鬼魂教你这么做的吗?你可以看见那些鬼魂了?”
“嗯,你晕过去之后我就能看见那些鬼魂了,他们都很好、一点也不可怕!”
“唉。”就是因为有些鬼魂的死状太凄惨,所以冀飞飞才事先施法术遮住了越离离的天眼。结果他昏过去后,法术就维持不下去。
越离离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大晚上待在一条荒芜的街道上、遍地相伴的都是死状凄惨的鬼魂,她拿着刀、一刀刀割着自己的手指、给他喂血,这得需要多大的勇气…或者说,得多重视他才能做到这一切。
冀飞飞眼眶迅速热了,他把这股情绪勉强按捺下去,用手握住越离离满是伤口的手——越离离疼得一哆嗦——但很快,她手上的伤口就痊愈了,沾满血迹灰尘的衣服也焕然一新。
冀飞飞重新飞上半空中,先对那些鬼魂示意感谢,鬼魂们也隐藏在墙壁缝隙中向他致意,接着他牵住越离离的手:“离离,我先带你离开这里。但是我的瞬移之术只够用一次,你还要去拿那些钱吗?”
“不用了,先溜为上。”看冀飞飞似乎已经完全恢复,越离离也恢复了调皮本性,她还有些担忧冀飞飞:“飞飞,你确定你没事了?”
“带你离开这里还是可以的,别啰嗦啦!”冀飞飞也恢复了骄横的语气。
“听你的。各位鬼大哥大姐、叔叔阿姨,方才多谢你们的帮助!放心!等我找到强援我一定会回来给你们伸冤报仇的!”
“你先顾好你自己吧。”冀飞飞又开始习惯性给越离离泼冷水。他没说的是,那群鬼们得到了越离离的承诺,身上的执念都淡了许多。
他也没告诉越离离,这是一个多重要的承诺。
不需要说、因为知道越离离一定会说到做到。
这丫头,有时看起来对世情冷漠、对人心疏离,实际却很古道热肠;别人对她好一分,她一定能回敬到十分。
傻到不行的傻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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