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遛着跟踪者走进荒宅之后,越离离随便找了一个草深的地方,让冀飞飞施展瞬移法术。她也不管那帮跟踪她的人见她进了荒宅、又突然消失,会去向他们的上头汇报什么,只管回到客栈等明天到来。
冀飞飞能量充足的时候,还是非常靠谱的。“大变活人”的降落地点直接就是客栈里他们住的厢房。
他们回客栈的时候已经是快要入夜,小二哥照惯例来敲门问晚食怎么安排。
越离离打开门还把小二哥吓了一跳:“哎哟!姑娘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我竟没留意!我本来只是来探探看姑娘是否回来了,姑娘这骤一开门,倒把我好生一吓!”
“我也是刚刚才回来的,估计小二哥没注意到我们走进来。”越离离敷衍过去,她点了晚上的吃食,又要了热水洗身,就此把话题掩过去。
“你不向他打听打听荒街的事情?”等客栈小二把菜上齐了、收了赏钱退下去,冀飞飞问越离离。
“为什么要打听?我就算知道荒街里因执念流连人世的鬼魂很多、我又不能一一去解了他们的执念、助他们投胎。而且,谁知道这个伙计是不是那几位捕快官老爷的眼线,我们本来就力求速战速决,怎么能再瞎打听?说到底,我们不过是过客,难道还真要帮鬼们断案伸冤不成?”
“我原本以为人类不分场合、不合时宜的好奇心是永远改不了的臭毛病呢。”
“……”
冀飞飞这家伙,大概一天不损人类就全身不舒坦,越离离现在都懒得问他为什么这么讨厌人类了——问了他也不会说。所以越离离回敬了一句:“那还真是抱歉啊,本姑娘并没有这个臭毛病呢。”终结对话。
等一切收拾妥当,两人早早上床休息。毕竟,明天要对付那位“贪得无厌”的陆捕快,肯定不可能轻易过关。
第二天,越离离照着约定时间来到荒街,那位陆捕快竟然已经先一步在那里等着。
“交货这么要紧的事,你们主家都愿意让你一个人来办,看来对小娘子信任不浅、或是你们主家确实不能露面呢。”
对于陆捕快的刺探,越离离只是微笑以对,她气度从容,那陆捕快也就不敢放肆。
刚才进入荒街,冀飞飞飞在半空,已经先一步看到这位陆捕快,他突然出声警告越离离:“离离,这里的鬼魂都避着那个什么陆捕快,他身上肯定有什么威慑这些鬼魂的东西!”
“什么东西?”越离离一边走一边轻声问。
“看样子,这里流连的鬼魂们,大多数的执念都和这陆捕快有关系,所以才会这么憎恨又惧怕地躲着这个人类。”冀飞飞观察着周围鬼魂的神情,一一向越离离描述。
越离离了然在心,这位陆捕快连同那位陆捕头,在这江平县横行了这么些年,身上肯定挂着不少血案。
单就说那处用被冀飞飞评价为“阴损至极”的法术杀人灭口、再毁尸灭迹的荒宅,越离离这几天在街市上闲来无事打听过,这个事件也是在这任县官任内发生的,那恐怕这座县城的父母官都不干净。
因此,越离离打定主意,不想再和这陆捕快有更多交集。她早就打算,拿到户籍证明,立马取出藏钱离开这里。
“离离,我会保护你的。”
似乎察觉到越离离的不安,冀飞飞降落与到越离离肩头齐高的地方,按着越离离的肩,坚定说道。
“嗯,我知道。”越离离小声说,并没有因为畏惧或退缩而放缓步伐。她心中暖洋洋的,因为冀飞飞给的坚定勇气,也因自己现在终于不孤单:“我知道你一定会在我身边的。”
越离离抬头,心中任何或欣慰或喜悦或担忧的情绪都没有改变她的表情,她脸上依旧挂着淡然从容的微笑、直接面对她穿越后第一个老奸巨猾,且对她有明显险恶心思的人。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银货两讫。越离离勘验无误后向陆捕快告辞。她转身要走,又听陆捕快在后头不阴不阳道:“小娘子孤身一身,拿着这些东西可要好生小心。”
越离离一愣,她回身去看,那陆捕快已经转身朝长街另一头大踏步离开,很快就在拐角处不见了身影。
越离离手心又开始冒汗,她定了定表情,等拐弯到有人烟的街市上,看着前方人来人往,她终于将心慢慢安回原位。
却发现集市上、人群中,有几个人,从不同的方向向她逼过来。越离离换了好几个方向都被堵回来,她只能后退,渐渐又退到荒无人烟的荒街上。
来了。越离离警戒地看着眼前这群人——都是一群布衫的大汉,个个满脸横肉凶神恶煞的模样,和他们一比、面目清秀的越离离简直就是和平仙女的化身。
他们把越离离逼到荒街上,却保持一定的距离不再靠近,似乎在等着谁。
“离离别怕,我在你身边。”
“嗯。”越离离和这帮大汉对峙着,也在等着大角色上场。
过了没多久,她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整齐划一脚步声,似乎有一队久经训练的士兵齐步走来,越离离面前的这伙大汉也一改懒洋洋的作风、齐齐立正,朝她身后弯腰鞠躬:“老大好。”
即使身处险境,这种“小弟见大佬”的古惑仔电影才能看到的场景也让越离离产生微妙地好笑感,她转身回头去看身后的来人——是一个个头矮小的黑衣汉子,领着一帮面色凶悍的粗衣大汉。
为首的黑衣人面目平平无奇,他站在一群大汉前面、简直像一条狗领着一群壮牛。可是如果他们出现在人群中,所有人视线一定首先被黑衣人吸引,也许因为他脸上横七竖八的刀疤,也许因为他平淡至极的表情,也许因为他古铜色的、像狼一样透着阴冷光线的眼睛。
“出门定要避黑浪”,看来这人就是江平县最有名的地痞、黑浪了。
“离离,这个人…身上有很重的血腥味。”冀飞飞观察周围鬼魂的表情,又道:“这里的鬼们都很怕他,比见了那个陆捕快还怕。而且,这人身上的因果,有荒宅的痕迹。”
“荒宅?难道那个用了阴邪法术害死乡绅一家的就是他?”
“不是。他身上没有修炼过术法的痕迹,但他一定是当年事件的参与者,而且看他身上因果的迹象,他即便不是主谋,也参与很深。”
越离离凝眸打量黑浪,他虽然满脸刀疤,但还能看出大约三四十岁的年纪。越离离不经意对上他的视线,顿时从头顶寒到脚底——他看人不像在看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在看一块石头、一棵木头、一张破纸,总之就不是人命、而是可以轻易毁掉的东西。
当年的事件,如果黑浪是参与者,那时他最多也就二十岁左右的年纪。可二十岁的他参与了一个大事件——用阴毒至极的法术活生生烧死了一家里上上下下几十条人命。几十个人、连一丝残魂都没有留下。
这大概就是他看什么都平静至极、毫无动容的原因吧,因为再没有任何阵仗,能比当年更撼动他的心思。这种人…真的是她能对付的吗?
越离离觉得身体有些发虚,腿也软得很,让她很想蹲下去。
“离离,别怕!我在你身边!”若不是冀飞飞的手一直按着她的肩膀、他也一直用言语鼓励她,越离离很有可能真的就这样蹲下身子,把自己抱成一团。
不能软弱!越离离强撑着逼自己站直,脸上表情也维持不变。汗流下来,只润湿了她的手心和后背的衣服。她强作淡然地看着黑浪走近,面上没有一丝惧怕泄露。
黑浪越走越近,他的目中渐渐透出一点欣赏的颜色,这从他那双黄铜色的狼眼里透出来,显得更加险恶,就像狼在打量自己中意的猎物一样。
很快,黑浪一行人也站在越离离对面停下,黑浪道:“老六说江平县最近来了个奇怪的小娘子,小小年纪出手阔绰,还能写出一手好字。做得了大事,遇难事举止颜色也从容得很——我本当他放屁,随便差使了几个蠢货来看看材质,没想到小娘子不仅能写会论,还有平空消失的本领。今个我黑浪就拿出最大的阵仗来见见小娘子,这么照面一看,小娘子确实独特,至少这胆量就是独一份的出众。”
他声音沙哑粗嘎,别有一份阴狠之意,说出的话也不带丝毫善意。
“飞飞,现在能瞬移吗?”越离离听他说话,浑身不舒服,她悄声问冀飞飞,心里很有几分后悔。
原来,昨天自作聪明的“大变活人”,并没有吓到这伙人。也是,敢在江平县肆虐十几年的黑老大,怎么可能被那种小小法术吓到,走江湖几年的骗子都会用,他怕是反而因此对越离离更有防备。
“要等一下…我突然有些无力…不知怎么地…”冀飞飞说着,他突然呻吟一声落到越离离肩上。
“飞飞,你怎么了?”越离离惊出一身冷汗,她顾不得黑浪一众,赶紧去看冀飞飞,却见小麒麟萎靡在她肩上,状态很像前几天在客栈他强行用法术变成“路引”后的脱力模样。
“离离,他身上血腥之气太重,而且带了克制灵气的东西。我、我有点没力气…离离,对不起,要靠你撑一会了…”
“没事,我…”越离离还没说完,对面黑浪已经再度出声:“小娘子一个人在嘀咕什么呢?莫非还在想用什么障眼法不成?”
“当然是思考怎么逃跑。”越离离直言不讳,她逼自己直视黑浪的眼睛,视线不动不摇。黑浪目中更显欣赏之意:“可惜我早有准备。小娘子,我劝你还是莫做无用功了。怎地,要我亲自来请还是你自己跟我们走?”
越离离眼珠子一转,笑道:“到黑先生那里做客也没什么,就怕到时候我主家来接人,面上会闹得不好看。”
“你主家?小娘子,瞒者瞒不识。这几天,一直都只有你一个人孤零零地在江平县出入,客栈里的刘小已把你所有的信息都告诉了我,你这主家是哪一位?说出来我怕还认识呢。”黑浪嘿嘿一笑,他的笑声像狼嗥一样让人生惧。越离离心中暗骂,果然是客栈那边泄露了消息。
冀飞飞还没有恢复力气,对方有备而来,看这情形、她仍然要自己想办法脱身。
越离离思索落定,笑道:“好吧,既然已经给黑先生识破了机关,我也无话可说。不如我们来聊聊,黑先生想从我这得到什么?”
“小娘子果然好胆量。看小娘子这周身的气度和出手的阔绰,必是从大户人家出来的。我黑浪图的也不是其他,原本只想把小娘子身上的钱搜刮干净,为了避免后祸、人就做掉丢到这荒街随便哪口荒井里。但现在,却有些人财两收的意思,端看小娘子识不识相。”他说完,又是嘿然一笑,两面夹围着越离离的其他人也跟着笑起来。
越离离一愣才明白他的意思,她不由在心里吐槽:还以为纵横一县十几年的黑老大会有点格调,结果也只是贪财图色的渣渣而已,而且这品味真的差劲。呸!越离离你想什么呢,杀人越货的黑社会你还指望他们有节操?
心里暗骂,嘴上却说:“当然是识时务者为俊杰。”
“好好好!果然是大家里出来的就是识时务!”黑浪一拍掌,脸上又露出狼一样的阴笑,还故作斯文地侧身一引。越离离乖乖跟在他们身后,双眼不引人注意地打量周边环境。
“飞飞,脱离他们身边一段时间,你能不能摆脱他们的影响?”
“应该可以,你想干嘛?”
“别管!赌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