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酒买了吃食,躲在城外树林里等了半日。临近黄昏时,越离离拜托冀飞飞回城去探探情况。冀飞飞一百个不情不愿,但是挡不住越离离源源不断的美食攻势,最终还是屈服,啪地一声没影了。
不到一炷香功夫,冀飞飞就回来了。还带来一个劲爆的消息:就这一下午功夫,那欺行霸市不可一世的恶棍县官二代和他背后的黑恶势力他老子以及一干从恶已经全部被抓下狱,直到晚上,兴宁城内处处都在对此议论纷纷。
越离离这才正式地思考起燃筝的来历。在她看来,这件事未免太过巧合。与其说是燃筝见微知著、未卜先知地猜到这伙恶人的下场——这“未卜先知”得如此迅速而有时效——越离离还是偏向于是燃筝自己的能量促进惩恶事件的发生。
看来这家伙,绝对不是个普通人。即使家道中落,还能在半天之内就将一城父母官下狱,不简单哪不简单。
越离离凡是关于燃筝的猜测全都不离“贵族公子家道中落、落魄江湖”这个基础脑洞,所以现在对燃筝的身份更加好奇了:既然这么厉害的人都需要东躲西藏、掩行匿迹才能躲开敌人的搜捕,那他的这个敌家又该是怎样的人物?
已经开始把燃筝当朋友的越离离,倒是有些替燃筝担心了。
越离离猜测燃筝应该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因为结了了不得的仇家,所以才不得不落魄江湖。但是即便落魄了,家底还在,经年养成的贵公子习性一时也改不了,因为处处行为举止,还是明显流露出奢养的气质来。
善于脑补的越离离,不用一刻功夫就脑补了一出始于恩怨情仇、发展是落魄公子被迫流落江湖、最后必将要王者归来重登顶峰的大戏。
目前这场大戏已经进行到流落江湖,还碰到麒麟圣兽这种在玄幻位面绝对算外挂的生物,只等着上演王者归来了。
可惜这“落魄”公子倒是落魄得非常坦然,也完全没有苦大仇深的感觉,这让越离离脑补只能中止在落难那一段,并且很着急为什么燃筝还不发奋图强、在冀飞飞的帮助下成功复仇。
她倒绝对不怀疑自己这出“落魄公子复仇记”的脑洞是不是从源头就是错的。
相处了这么久,越离离见燃筝人确实很好,她也确实已经把燃筝当好朋友看待。脑补完公子复仇记,她还跑去问冀飞飞能不能帮燃筝一把。
冀飞飞很不屑地拒绝:“本圣子才不要帮助人类,人类都是蠢货。”
“拜托你骂人类的时候也想想,你现在的主人(是临时主人!)——临时主人我也是个人类!”越离离一脸黑线,“人类到底招惹你什么了让你这么讨厌人类?”
“要你管!总之我就是讨厌人类!”冀飞飞把头扭过去。
“行行行。你和人类的旧怨我不想管。就说你能不能帮帮燃筝?”
“你是猪吗?我说过我不要帮人类。”
“就当看在我的面子上?飞飞、飞飞大人!最强大最厉害最尊贵的飞飞大人!不过就帮帮一个渺小的人类而已,您动动小拇指的事。你看你也觉得燃筝人很好,对我们也很好,你就帮帮忙吧!”
“你烦死了!”冀飞飞服了越离离的厚脸皮和缠人功夫,“要我帮忙不是不可以,只要他真心实意地求我。”
“OK、没问题!”
越离离把冀飞飞的要求和燃筝一说,燃筝先是惊讶地看着越离离——越离离实在佩服自己能从燃筝满脸的大胡子上看出惊讶的表情——然后笑了。他伸手去揉越离离的头,被越离离嫌弃躲开了:“谢谢你呀小丫头。不过,你好像误会了什么。我既没有家道中落也没有被人追杀,你不用太帮我担心,更更加不用劳动圣兽大人。”
“你不是说你招惹了江湖是非吗?而且看你这小心谨慎的模样,我还以为你招惹了什么东厂锦衣卫之类的变态组织。”
“东厂锦衣卫是什么?”燃筝一脸莫名。
“一个很神奇的组织,大部分组成人员都是可怜的无根人士。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没追杀你这么小心翼翼神经兮兮地做甚?”
“我没被人追杀,但是被人追缉呀。”
“被人追缉?你犯法了?你不会是个江洋大盗杀人犯吧?”越离离戒备了。
“不是,你见过江洋大盗天天在各大城镇里串么?而且就算我是,小丫头你现在才防备也晚了。”
“那就是偷了人家的钱?”
“没有。”
“拐了人家的小孩?勾了人家的老婆?砸了人家的摊子?欠了人家债款?毁了人家的生意?”
“不是。”燃筝又哭笑不得了,他无奈道:“我看起来这么不像好人吗?小丫头你都是什么奇异思维。”
“根据我的经验来说,你确实不像好人——没有哪个好人会不敢把脸露出来。”
“请不要误解长胡须的人,毕竟这个国家还是比较盛行人到中年一脸胡须。而且,小丫头你怕是传奇话本看多了——谁告诉你被追缉就是被仇家追缉?”
“不是被仇家追缉?难道、你是逃家的?”越离离有了新的思维方向,她一看燃筝不言语,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当即大声感叹起来:“翘家出走被家人追着抓这种事,我原以为发生在女孩子身上比较多,没想到燃筝大侠这么时髦啊。”
“时髦是什么?”
“这不重要,你只要知道你是人群中最耀眼的那颗星、特立独行的闪亮大奇葩就好。”
“我本来就是人群中最耀眼的。”
“凭你那一脸大胡子吗?”越离离鄙视了他一句,立马又兴奋地打听:“快说说,你为什么逃家呀?是不是被逼婚?”
燃筝又不说话,越离离眼睛刷地亮了:“太狗血啦!”她的表情却完全不是这么认为,“为什么逃婚?是不是你婚前爬墙去偷看未来的新娘子,结果对方长得实在太辣眼睛你就吓得逃婚了?还是你在江湖另有真爱、为了真爱勇敢地反抗包办婚姻怒而逃婚?——你的真爱呢?怎么这么久了都没出现?”
越离离不愧是博览众多狗血剧和套路言情小说的新时代少女,三言两语已经列出一部八十集狗血大戏的一波三折的狗血大纲。
“你真的是传奇话本故事看多了,在下还很年轻,未曾对哪位佳人动心,更没有什么真爱。”
“那就是你未婚妻长得太辣眼睛——按理说不应该呀,你这一脸大胡子,要嫌弃也是人姑娘嫌弃你。是有多辣眼睛的长相才会把你吓到逃家?”
“我说,你不要再污蔑大胡子了,男人留胡子才是正常。而且,谁告诉你大胡子就不好看的?”
“所以你想说你本来面貌长的很好看?”越离离又开始鄙视他,“好吧,我知道你大胡子是为了掩藏面目。别绕来绕去,你到底是因为什么逃婚的?是因为未婚妻长相吗?还是单纯不愿意和一个未见过面的女子成亲才逃家的呀。”
越离离对古代很有些了解,最了解的就是古装剧里经常出现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古代很多人结亲前都不知道对方长相,也没有机会和对方长期相处,然后突然在该成亲的时候,因着父母之命,凭借一句媒妁之言,就凑作堆这么过一辈子。
哪管你兴趣合不合、爱好相似不相似,相容性好不好。而且就算处不来,连离婚都不容易,也确实挺悲惨的。
“并没有。我和她是青梅竹马。她不仅容貌倾城,而且性格温婉柔和、善良知礼、聪敏明慧。她的才艺亦是举世罕见,琴棋诗书画、治国军韬策,无一不晓、无一不精。”
“这姑娘这么出众?这么好的姑娘你逃什么婚呀!”
“小丫头,成亲是一辈子的事情,并不只看容貌性格艺能,还有其他东西更是重要。”
“切,说的这么先进。什么‘其他东西’,其实不过就是其他外在条件满足了,结果吃饱了撑的想玩走心咯。”
燃筝不知道走心是什么,但是也猜得到意思。他叹道:“你还小、不懂。很多事情,不是将一切条件列出来,一一比较孰优孰劣,然后选择最好的就是正确的。尤其是感情。”
“不过在找那所谓的感觉。”越离离冷笑,“要我说,感觉才是不靠谱的。今日今时看对眼、如胶似漆恩爱无比。过了几年新鲜劲过去了,曾经的感觉淡了,对方就秋后的扇、昨日的花、过冬的袄,所有曾经的美好都是现时的不堪。”
“小丫头…你年纪轻轻,怎么有这么多对人情世故的反感和道理?”燃筝觉得她这种观念很不好。
“因为我知道,所谓的感觉不过是激素控制的冲动而已。等过了几年,这种激素淡化了,那时还想要继续过下去、达成百年好合,就必须有其他可以获取的利益。而这时候对方的人品性格家世才华的优秀,更能维持关系的稳定。”越离离又开始科普现代社会的先进研究。
而燃筝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对一个人喜不喜欢、中不中意,不是全凭自己的心么?”
“就这么说吧。你小时候喜欢一朵花,长大后就不喜欢了;你小时候喜欢一种菜,长大后就莫名讨厌了。你是为什么喜欢、又是为什么突然不喜欢?这其中全都是激素在作怪。”
“好新奇的话。这就跟你那‘会喝酒的人是天生会喝酒,因为他们天生莓活性高’一个道理么?”
“然也!”越离离很欣慰燃筝孺子可教。
燃筝又是笑笑道:“反正从你嘴里经常冒出一些奇怪怪奇的话,我也习惯了。也许你说的确实是对的也不一定。”
燃筝对越离离经常说些他理解能力外的事包容度真的极高,既不会因为不理解就否认,更不会因为没听过就去斥为“无稽之谈胡说八道”,反而总是听得很认真。
这也是越离离喜欢亲近燃筝的原因之一,这人对世间一切的事情都报以一种理解包容的态度,也不吝于去欣赏一些脱出常规越出常理的东西——无论那些东西在正常人看来有多荒缪有多大逆不道。
不过这也许是因为他自己就是会干出“脱出常规越出常理”的事情的人(这不现在的他就因为“要走心”而离家出走,才会出现在这里么)。
越离离一直觉得燃筝有种很出众的气质,他好像非常自信且有能匹配这份自信的能力、好像独自潇洒于世事之外,因此看这世情都是旁观者。
他要入红尘便入红尘,卷卷风尘袖、携酒逍遥来;他要离红尘便离红尘,挥手自兹去、红尘不沾衣。
这样的人物,越离离实在无法想出他为何会消极逃婚,而不是积极去解决问题。
不过,越离离也没有再多问。
总是世人、而非神人。不断七情六欲、不斩凡念尘根,就总有自己看不透、想不明白、无法解决的事。
这些事,除了留在当事人的心里让他们自己去解决,任何旁人都无权去揣度干涉。
而越离离,是最懂这微妙的距离的。
“不过,既然是你家里人追缉你,总不会对你下死手吧,我看顶了天也就打断你的手脚把你绑回家,你这么小心翼翼做甚?”
“他们确实不会对我下死手,可是他们不会顾及我身边的人啊!”燃筝悠悠道,“他们可不敢打断我的手脚,甚至不敢伤我一根汗毛。可是他们绝对敢打断我身边人的手脚,然后把她绑回去严刑拷打逼问我的下落,或者用以为诱饵逼迫我回去。”
“不是吧?你家里人这么凶残?对你的朋友也这么残暴吗?”
“那你怕吗?”燃筝眼带笑意看着越离离,明显想吓唬她。
“不怕!我可是有麒麟圣兽护身。圣兽在此、人类何敢造次!”已经在越离离怀里睡着的冀飞飞在她说话的同时翻了个身,继续呼呼大睡到口水滴滴,看起来非常不靠谱且打她的脸。
但越离离仍是笑眯眯的,全不在意:“如果、我是说如果,我被你家人抓住了,用来逼你回去,你会不会回去?”
燃筝很是惊讶地看了她一眼,似乎非常惊奇她会问这种问题:“当然!你可是我的朋友!”
夕阳之下,他的眼眸深邃而有光辉,越离离从中看到一种真粹的感情,“我甚至绝不会让我的朋友陷入到这种危险中。如果我的朋友陷入这种危险中,受到一丁点伤害,我都会很生气。”
“即便伤害者是你的家人?”
“即便是我的家人,也不能无故伤害我的朋友。”
“讲义气!”越离离豪气地拍上燃筝的肩膀,“我果然没认错你这个兄弟!”
“我说,我们什么时候成了兄弟了?既然要做兄弟,小丫头你还这么没大没小、整天‘大胡子大胡子’地叫,要么就直呼兄长的大名——你现在叫声兄长来听听。”
“不要在意这种小细节,你看大胡子这个称呼也挺好的嘛!多显示你的男子气概!”
“你不是一直觉得大胡子是没脸见人的象征吗?怎么现在又成了男子汉的象征了。”
“就说不要在意这种细节啦!你一个正当年华的豪气男儿,怎么比有些上了年纪的人还碎叨计较!”
“……我总算知道,这世间黑不是黑,白不是白,一定是小丫头你的金口一开,才能定下黑白!”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暗指我喜欢颠倒黑白!你看你看、这么点小事上你都还要计较!”
“……”
“嗳,大胡子,下一程咱们去哪?大胡子,你别走那么快!喂!我还没带上飞飞呢!喂喂!你还用上轻功?喂!”
阳光之下,石丘之上。孤峰寂寞,对友成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