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燃筝走开的背影,越离离问冀飞飞:“你不怕他跑了吗?”
虽然当燃筝的面哭过一场、还被他安慰过,但是越离离可不是给颗糖就能哄走的单纯孩子。
“我下在他身上的临时法术明天才能解呢,不怕他逃!离离,他真的没有欺负你吗?”
“放心!他若是敢欺负我、不需要你出马,我自己都能整死他。”越离离当然不觉得自己在说大话,她自知说到就一定能做到,“你不是不能伤害人类吗?刚刚是要干嘛?冲冠一怒为红颜?连禁忌都忘了?”
这也是越离离急着叫停冀飞飞的原因。以她对冀飞飞的了解,冀飞飞时刻不忘强调他不能伤害人类,那必然是有很强大的限制在克制他。而且照常理观之,这种限制引发的后果肯定不是好的。
“我是不能伤害人类。但是看你那像是哭惨了的惨样,我以为他欺负你了,一时生气过头就忘记限制了。幸好幸好,没有真的伤害他,否则我就惨了。”
“为什么你不能伤害人类呢?难道所谓的创世神这么偏心人类,定过规则其他种族都不能伤害人类吗?”
“不是……”冀飞飞突然沉默了。越离离抬头去看他,却看见他那张卡通系的幼稚萌脸上,突兀出现的深沉悲伤。过了好一会,他才继续说:“这是一个针对我的诅咒。不对、是针对我主人的诅咒。我和圣王有契约联系,所以分担了这份诅咒——不能伤害人类,否则十倍反噬己身。”
“这个诅咒是谁下的?连圣王都不能解吗?”越离离有些咋舌。按她对这个世界的理解,人间圣王就算在神仙界也是第一阶层的神祗了,居然中了这么厉害的诅咒还没法解,那这个诅咒到底是谁下的?“是创世神下的诅咒吗?”
“也是也不是。这个是天地法则的反噬,是冥冥之数的审判。因为圣王犯下了法则认为她不能犯的大错,所以用诅咒在她的神格上打上烙印,将她贬下凡间赎罪。创世主宰在离开这个世界前,曾经告诫过他的孩子们,不能犯下会遭致法则反噬的过错。也许那时候,他就预料到了吧。可是,主人还是犯了错。”冀飞飞怅惘地说着,他的视线茫然地看着虚空,无所着落:“而且,在诅咒和惩罚之外,还有人背叛了主人。他切断了主人的神格和人间气运的联系,导致主人的神格被封印。现在的圣王已经无法主宰人间的气运了,所以我就再也无法找到主人了。他……”
越离离不知道冀飞飞说的“他”是谁,但是看见小麒麟骤然止住话音不再说话,脸上也露出一副恐惧至极的模样,就知道这个“他”肯定是个很恐怖的狠角色。
她认识冀飞飞以来,冀飞飞一直都是不可一世的样子。即使他总是强调自己不能伤害人类,但是每每用些什么低阶法术都能震惊越离离一把——当然,这也可以说是因为越离离没见过世面——而且,他有时给越离离讲一些过去的故事时,连提起所谓的魔族和各种神祗都很是轻描淡写,并没有半点格外的在意和敬畏。
自从跟着越离离之后,虽然经常被她欺压。但是越离离也知道,这一大半是冀飞飞故意让着她的——小麒麟虽然看起来稚嫩,实际上可能已经经历了超过千万年的不可历数的岁月,所以,对越离离这个小丫头真是多有照顾了。
从冀飞飞跟她讲的一些故事中,越离离知道冀飞飞曾经历过万族之战,经历过神魔大战,经历过鬼仙叛乱……他生命的长度是越离离难以想像的绵长。而麒麟是先天而生的种族,生来具有大能,冀飞飞在麒麟族中地位不凡,能力更是佼佼。能让他提起就露出这么恐惧表情的人……或神、或魔,那一定是不可测量的恐怖存在。
看冀飞飞还沉浸在回忆里,一脸恍惚的样子。越离离一把抓住他,抱在怀里揉:“别怕啦!你说的这家伙再怎么可怕,现在也伤害不到你,你怕个屁呀!有我呢!”
冀飞飞被她揉在怀里,声音闷闷地:“你这个无礼的人类!身上能量少到连维持和本圣子的契约的能量都不够,还敢说大话!”
冀飞飞还没有从刚刚的回忆中走出来,称呼又换成“人类”、“本圣子”之类的。
“嘻嘻。就算我这个人类能量再怎么弱小,你还不是要当我的宠物!还不是为了替我出气,连身上诅咒的威胁都不顾!”越离离想起冀飞飞刚刚的举动,心中就暖暖的,于是揉冀飞飞揉得更开心了,“但是以后逞英雄之前先过过脑子,别英雄没逞上,倒先把自己搭进去了。”
“我可是为你出头耶!笨离离你在说什么垃圾话!快住手,不许吃我豆腐!”
“我都抱着你睡过,现在揉揉又怎样?偏要揉!偏要揉!”
闹了一阵,越离离放开了冀飞飞,一人一麒麟坐在土丘上,等燃筝回来。
“飞飞,刚刚真的谢谢你!”
“我们之间就不用说谢啦!”坐在土丘上显得小不丁点大的小麒麟,偏要展现一幅“我顶天立地万丈豪情”的模样,看得越离离噗呲一声笑了起来。
等冀飞飞揪着她的胳膊大声叫:“无礼的家伙,不许笑我!你还笑!你还笑!”时,她更是笑到躺在地上,一边笑一边伸手比划:“你要顶天立地、至少身高要先跟上。别再一坐在人类的凳子上就呲溜一下、连角都冒不出来!”
然后冀飞飞开始恼羞成怒了,而越离离则在他的怒声中笑得更加开心。少女的大笑声在旷野中传的很远很远,夜空之下,天高地广,总是令人心生豁达豪情,而越离离也觉得心情是如此难得的畅快。
笑闹了一阵,一人一麒麟总算安静下来。
“离离,你别担心。等我找到主人,助主人恢复神位,我就拜托主人送你回家。你放心,主人她很厉害的。”
“是吗?”
“你别不信!主人虽然是女神,但是在当初的神魔大战中,她可是先锋军的领军,带领数个圣族的兵力,打得那群魔类溃败千里!”
“在神魔的世界里,千里不是很长的距离吧。”
“只是类比啦,我是为了让你更好地理解特意用你们人类的形容词来类比一下!笨离离!”
“好好好!您继续……”
夕阳早已坠下,天暮是入夜的黢黑。一条银河像挂在黑色幕布中的星光缎,越离离想着这个世界的银河两岸是否还有一年才能见一次面的织女牛郎,而地上却已进入夏日夜晚的秘蓝之境中。
燃筝回来时,还没走近,就听见小丫头和小圣兽叽叽喳喳的说话声。
看来小丫头心情已经好了。这样想着,燃筝招呼了一声:“我去附近的小镇上买了些现成食物,先吃点东西再休息吧。”
看着蹭蹭跑到他面前,拿过他手中的食物包开始分食物、还要互相动手抢对方食物的两只,燃筝没什么表示,只是在旁边静静看着,偶尔喝一口酒。
这种场面没什么特殊,可是燃筝他啊,却就是喜欢看。
他喜欢看世外的山、世俗的水,喜欢看天上的星辰、人间的烟火,喜欢看平民普通的生活;他喜欢喝酒、喜欢行游。经常孑然一身,只带个酒葫芦,去乡间的小路上走走、去小镇的街道上逛逛,他也乐意花上半天的时间,去看春天里从土地内萌芽生发的无名小草,或者围观市井中一对夫妻的争端吵闹。
他只是爱看这世间一切的勃勃生机,所有的烟尘火气。
所以,当小丫头带着自己争抢到的胜利品,走到他面前问他要不要吃的时候,他难得地不合时宜去摸摸小丫头的脑袋,笑着说已经吃过了,不用管他。
小丫头有点懵、有点羞,然后脸突然红了。大概是想起来刚刚曾经靠着他哭得天昏地暗的场景。小丫头抬脚重重地踩在他的脚面,还用后脚跟狠狠地碾了碾,又对他翻了个大白眼,哼了一声径直走了。
“唉呀!”小丫头脚下一点都没有留情,踩在燃筝血肉之躯的脚面上,还是很疼的。但是燃筝只是抬了抬脚,就没做什么。他仍然站在不远,看着小丫头和小麒麟坐在土丘上笑着分享食物,又拿起酒葫芦喝了一口酒。
果然,他还是更爱看这人世间,一切发自内心的笑颜。
就这样,两人加上一麒麟(鉴于冀飞飞一直非常抗拒别人把他归类为人类,一说他就冒火光。迫于无奈,越离离和燃筝只能顺着它),组成了一个三人组,开始到处走到处飘的生活。
冀飞飞没忘记他的目的,他要找到他的主人——强大的人间圣王。让越离离惊讶的是,连燃筝都知道人间圣王失去踪迹的消息。
“这个我当然知道。圣王圣上千年前不知所踪,因此人间的气运没有负责的神祗来调和,渐渐失衡,尤其是战气。近百年来,小国之间的吞并易换和各国皇室的改弦更张频繁了很多。就连五国之间,怕是也没有几年的太平。”
“你不怕吗?”越离离好奇地问。
“怕什么?”
“战争呀!”哪怕越离离生活在较为和平的现代,她生活的土地上几十年没有发生过战争。自打她出生后,除了看国际新闻,她根本不知道真实的战争是什么样子。更没有见识过,发生真实的战争时,人民的生活会变成什么样的地狱。
但是只看新闻再自己脑补就够触目惊心了——宁做盛世犬、莫做离乱人。这并不是一句空谈之言。
越离离对别人的疾苦有一种超乎寻常的同理心,所以在新闻上看到哪个国家又发生了战争,她都会觉得很悲伤。她想在现代社会,生活在战争中的普通民众都已经如此悲惨,更遑论在古代。
“战争?我确实怕,也确实不想它发生在自己国家的土地上。”燃筝眼中含笑,“但,我知道我的国家是个爱好和平的国家,绝不会主动去侵略其他国家。若然有狼子野心者胆敢来进犯,我国国民也早已准备好了保家卫国的弓弩以待。而燃筝这一身,也必投效家国。”
“嘁!说得你好像是这个国家的主宰一样,可以决策自己的国家要不要主动侵犯其他国家。”
越离离很是不屑,在她看来,国家从来没有善良之说,每个国家的领导都希望治下的国民过更好的生活。至于其他国家的国民,关他们底事。国与国之间,永远是政治较量,是利益权衡,是资源争夺。
“只有国家之间势力相差仿佛,才能短时间相安无事,而是纵横捭阖、搞合纵连横之术,玩阴谋政治算计;但如果一个国家有能力以碾压的优势吞并另一个国家时,什么爱好和平?谁会嫌弃自己国家的国土面积太大?”
“那也不一定。如果有圣王在,她能平衡人间战气。这样,不必要的国家变更就会很少发生。而且,人间的国家民众都很服从圣王的圣令,若是主人在,这些国家也不敢太放肆!”冀飞飞插话道,他的立场就是坚定地帮他主人说话。
“真的这么厉害吗?你不是说神祗不能干涉人类自有体系的运转吗?那圣王的圣令,有什么权威?”
燃筝道:“不是干涉,而是调和。如果圣王圣上仍在,她可以调和人间的气运,减少战气和戾气的产生。这样,人间也会相对平和。”
“好吧好吧!我不是很了解你们神话体系下的世界运转规律,也许圣王她老人家是爱与和平之神,光辉普照下全世界都哈利路亚和平最大,这些我不太关心。”越离离不想跟他们讨论这些东西。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所谓的人间圣王并没有这个世界对神自带滤镜的人想像的那么好。“我只想知道,我怎样才能回家!”
越离离也从来没有忘记自己的目标——她是一定要回到自己的世界,回到她的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