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
他听见水落下的声音，近在耳畔。
水声？难道是……
他睁开眼，隐约望见一道银光流过，再细看，仍是一片黑暗。
或许是他想多了吧，这种地方，怎么会有其他人？他摇摇头，闭上眼，依旧盘坐在这仿佛亘古不变的黑暗中。
“滴答——滴答——”
陆陆续续又有水滴声传来，大概是那个人为了折磨他又想出的什么新花样吧。
这回又是什么？听说凡间有种法子，是以滴水杀人呢。他难得荡开思绪，只是片刻便失了兴致，不再多想，依旧闭着眼，默诵道经。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念头前所未有的集中，他只觉得身心空明，灵识隐隐与四周融为一体。
不知过了多久，在他的身旁竟泛起一片银光，点点银星接二连三地亮起，连成一片仿佛星河流淌般的光幕。即使他不睁眼也能“看”见这一幕，他“看”到四周银光环绕若星河灿烂，透过这片光幕，他还隐隐“看”见一层层无形的壁障竖立在这方无垠空间中，每道壁障后都有一个面目狰狞、状若癫狂、像是深受折磨的生物，哀嚎声不绝于耳。
熟悉而陌生的气息涌动，他感到那蕴含着天地法则的力量萦绕身侧，甚至一点点渗入体内，正是修炼时的灵气凝聚之象。
莫说深渊没有灵气，便是有，他的仙骨也废了，哪能凝聚灵气？
他有些疑惑，随即释然。
无论如何，他只管修炼便是了。
于是他继续念诵道经，观想大道，深沉的道音在识海里回荡，那水滴声、哀嚎声和点点银光，便不在他心中了。
天之道，利而不害，圣人之道，为而不争……
四周银光愈盛。
他蓦地睁开眼。
点点银光汇聚成河，在他身周流淌，银光涌动间竟带起哗哗水声，转眼间又有一点银光落下——
“滴答——”
那点银光落入“河流”，它的四周银光涌动，好似水中微漾的涟漪。
银光飞速流转，首尾相连将他环绕其间。他望着那银色河流，却好像看到了一段久远的记忆，这个念头逐渐具化，眼中银与黑的分界越加模糊，晕染上一块块浓烈的色彩。
青山，艳梅，白骨。
揉杂一团的浓烈色彩逐渐分明，化成了清晰的画面。
少年一袭青衫傲然立于高山之巅，手中长剑仍淌着血，面容也带着些许疲惫，可他眉眼间却是掩不住的意气风发，风吹动他的衣袂，猎猎作响。
“我林修远于此立誓，必诛尽天下妖邪，还这山河清明，若能为正道而死，虽死无憾！”
当时年少意气风发，如今却落得这么个半死不活的样子，可惜……如今他落到这般半人半鬼的境地，虽没有死，却也与死无异，只是他终究没能实现自己的誓言。他心中暗叹一声，依旧满面默然，似乎只是看到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定格的画面瞬间破碎，执剑的少年与满地残骸皆化作粉尘，融入缀着星光的河流中。
星河重新开始流动，千年间的过往从眼前划过，最终定格于一刻——
玄铁牢狱，幽幽烛火，青衫白首。
这是他被囚于黑暗前最后的记忆。
“云天宗林修远，私自修炼魔功，勾结魔族，残害同门，罪不容诛。今废其修为，逐出师门，永生永世不得踏入宗门——直至罪孽消散……”
罪状已定。
青衣人默然垂首，散落的白发被人轻轻挑起，露出张诡异的面容，半是清秀俊雅若天仙之貌，半是丑陋可怖如恶鬼之相，可怖的疤痕爬满了左半张脸。
“啧啧，林、师、叔，不世出的剑道天才，最年轻的执剑长老。如今看来——”黑衣弟子扬眉轻笑，挑着白发的指尖向前送去，落在青衣人的脸上，又缓缓下滑，划过锁住全身的玄铁锁链，引动玄铁之灵气，荧蓝的光芒不时闪烁，“不过尔尔。”
这一幕被放得极慢，他甚至可以看清那黑衣弟子是如何在指尖凝聚灵力，在其中混入一丝黑气。
无趣。他面上无半分动容，甚至还觉得有些好笑。
是啊，怎么不好笑呢，想他一生向道，剑下斩了妖魔无数，竟任由妖魔蒙蔽了全宗门的眼，最后没死在妖魔手上，反倒在内斗中落得这般半人不鬼苟延残喘的境地，当真是个天大的笑话。
他低低地笑了起来，那黑衣弟子的指尖已落在青衣人的背上，混杂在浑厚灵力中的黑气丝丝缕缕渗透到青衫人体内。
“相当详细的回放。”他轻轻颔首，评价道。只是，带来这段过往的又是谁呢？他若有所思地望向四周，玄铁牢狱之下隐隐有星光流动。
幻境再次破碎。
眼前景象重新化作星河，在黑暗中半隐半现。河流中的星光汇聚起来，凝成一个光团，跃出星河。
“没想到你居然会有这样悲催的过往。”有些僵硬诡异的声音从那光团飘出。
一模一样的开场，这是第几次了？他懒懒地抬起头，与那光团的“眼睛”——其上最为闪耀的两点相对，甚至能猜出接下来的对话。
“要考虑一下和我联手吗？我可以帮助你复仇，也可以将你送上这个世界的巅峰。”
果然。这些东西真是一点新意都没有，翻来覆去就这几句。他“嗤”了一声，蹙眉问道：“和你联手？你能做什么？又或者，你想做什么？”
“我想你可能误会了什么。”光团闪烁着，散发出隐隐金光，“我和之前的那些残次品可不一样，那些东西天天就想着什么逆袭。呵，不过是几个低等的人造系统罢了。”说到这里，光团那与先前一般无二的声音却莫名带了几分骄傲。它顿了顿，接着道：“可我不一样，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你所追求的并非名利，也非修为，不过是正义，是光明，是你心中的正道。如今世间却为人心恶念所污染，不复从前，你何不与我联手，创造一个合乎你心意的、完美的世界呢？”
“那又让我如何相信你呢？一个，‘高贵’的，系统？”
光团的“眼睛”闪烁了一下：“难道之前的那些系统还不能证明我的诚意吗？”
他望着光团，笑了。
“好，我答应你。”
整个光团瞬间亮了起来，飘出一阵清脆悦耳的声音：“叮——系统绑定成功！”其后，那光团便又恢复了冰冷机械的音调，比之方才却少了几分僵硬，多了一丝灵动之感，“我的编号是001，类别为仙侠男主养成系统，你也可以称呼我为陵光。你就是我的宿主了，以后，还请多多指教啊，林修远。”
“我名林希孟。”他更正道，“岭西林氏，林希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