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楼里,座无虚席。
二层一间雅间窗边,徐徐清风携卷着瓷杯中的茶香扑鼻而来,令人回味无穷。杯中里面装着刚刚沏好的茶叶,茶水半清半浑,还时不时地冒出腾腾热气。
秋绮端起茶杯,轻轻吹散热气,只见杯中形成一道漩涡,刚刚下沉的两片茶叶随即漂浮上来,快速地转动,渐渐成对。
见到此景,她玩心大起,眼底充满笑意。
她不经意地抬头,便撞进了一双深邃如古井的眸子里。眼前的男子俊挺的鼻梁,微抿的嘴唇有些秀气,此时正望着她,嘴角含着一丝暖色的笑容。
眼前的年轻男子是从京城辞官回乡的谢岷清。
八日前,他带着眷属返回故乡涟青城,途中听到森林中发出震天巨响,便派侍从前去查看,恰巧遇到秋绮一行人,便救下了她们。
这几日,秋绮等人被谢岷清安排住在城外别院养伤。
在涟青城这段日子里,秋绮时常来到茶楼。
每次进城,秋绮都会拿着崔雀雀给的方子去药铺取药为姜叶疗伤,顺便来茶楼听说书。
茶楼里有一说书先生,每日,他都会说些别人没听过的宫闱秘事和士人治国将军举兵之事,吸引了好些听众。
秋绮也被吸引而来,她想,在茶楼里听说书,会是一条重新认识和了解这个世界的快捷有效途径,或许她可以从中找到想要的回忆。
这几天,她也的确了解到不少江湖宫廷之事。
往日都是秋绮在谢家仆人的陪同下进城,今天却遇到自她醒来见过一面后,就多日未见的谢岷清,此时两人正坐在雅间里闲谈。
“啪!”
茶楼中央惊堂木一响,人声鼎沸的茶楼立刻变得鸦雀无声。所有客人都不约而同地望着高台上的说书先生。
“今天,我给大家讲讲曾经权倾朝野,富可敌国的长靖秋氏。”
身穿白色棉袍,白发黑眉的说书先生扫视了一圈底下的众人后,缓缓开口道。
“长靖秋氏,起家自前朝。秋氏历代务农,自秋氏高祖承平之后,秋家进士状元不胜枚举。族中数人曾担任丞相、尚书、大学士等要职,秋家子弟世代忠心耿耿,深受皇族爱戴,秋氏也因此逐渐步入世家望族行列,此后延绵数百年,在很长时间里地位较陆江云氏更高。”
听到此处,台下人便开始躁动,窃窃私语起来。
“长靖秋氏?我记得是叛臣秋筠池那家吧?”片刻后,茶楼一侧的雅间内有一少年惊呼。
众人循声望去,看到清幽静谧的茶楼雅间内,一华服男子正悠闲地品着香茗,对面端坐着一个素衣女子,雅间垂吊着的珠帘遮挡了两人的面容。这正是秋绮所在的雅间。
在他们身侧,站着一个十五、六岁的蓝衣少年,发出声音的便是他。
“正是!”说书先生又一次拍响惊堂木,茶楼内再次安静下来。
他继续说道:“权倾朝野的长靖秋氏一族,最终陨落在叛臣秋筠池手中,秋氏一夜之间满门抄斩。”
“秋家育有二子二女,二子皆是朝中要臣,大女善舞,七岁那年,在皇宫宴会上凭借一舞千笙艳群芳,深受先皇喜爱。据宫中传言,先皇曾有意废除云氏的赐婚,将秋女赐给太子,如无意外,秋氏将成为外戚之家,光宗耀祖。”
说书先生顿了一下,叹道:“可如今,秋氏一族落得如此下场,不得不让人扼腕叹息。”
台下的人也纷纷点头,都为秋氏一族感到惋惜。
同时也有一个疑问在人们的心里产生。
“既然秋家早已是名门望族,那秋筠池为何会成为我朝叛臣,害得族人被屠呢?。”底下有人不解。
说书先生似乎很满意客人的提问,他接着缓缓说道。
“早些年间,坊间便一直有传闻称,长靖秋氏一家对前朝忠心不二。前朝覆灭,先皇惜才,不计前嫌,仍然选择重用秋家。”
“然而,秋家一直以来都在暗中与前朝余孽勾结,企图叛国。幸得我朝密探得到消息,秋筠池等人事窗东发。得知此事,先皇当机立断,抓捕并处决了秋筠池一行人等,打压了前朝余孽的势力,维护了我朝的社稷江山。”
底下众人恍然大悟,都对先皇的果断表示赞许和认可。
雅间内的少年听了说书先生的解释后,皱紧眉头表示不解:“秋家已经深得先皇的重用,为什么还要冒着性命去光复前朝,做这种欺君叛国的事情呢?”
他看了看旁边的谢岷清,希望对方能帮他解答,但是眼前的人只会笑而不语,正惬意地品着香茗。
“秋家覆灭,陆江云氏一族崛起,渐渐地成为我朝……”楼下,说书先生仍然滔滔不绝、绘声绘色地说着,但是已经被迷惑困住的少年已经没有多大心思去听了。
少年思考了一会,说出自己的猜疑:“难道是秋筠池嫌弃先皇给的俸禄太少,比不上前朝的?”
少年的猜疑把正在品茶的谢岷清逗笑了。
谢岷清拿起放在桌上的折扇,轻轻敲打了少年的头,笑道:“弘初,听书本就图一乐,不必当真,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信则有,不信则无。秋氏灭门之案,中间的确有着不少疑点,但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
弘初听到谢岷清的一番话,明澈的眼睛一亮,欢喜道:“公子这么说,那你是知道秋家灭门的真相了?公子快给我们讲讲!”
秋绮的好奇心也被激发了出来,她也想知道这个灭门事件的真相。
她屏息凝视着谢岷清,期待他接下来的话语。
然而,谢岷清显然不想再说下去,他无视身旁那两道热切的目光,继续细细品着香茗。
“公子公子,你快说呀,你去京城当官那么久,一定听到很多不得了的事情,所以到底是为什么??!”弘初看到他这般悠闲自得,心急地催促着。
“弘初,你要知道,有些事情,朝廷告诉我们什么,我们老百姓就得相信什么。即使心中存疑,也不可以深究,不然便会引来杀身之祸。”谢岷清看到他这番样子,继续笑道:“知得少,活得久。”
听后,弘初虽然明白了其中的道理,但是心仍有不甘,清秀的面容上满是不乐,低声嘀咕道:“这里天高皇帝远,朝廷哪里会知道嘛。”
秋绮见谢岷清态度如此强硬,纵使心中充满失望,但也只能作罢,不继续深究,只把它当做稗官野史听一听,图一乐。
在三人谈论之际,台上的说书先生已经离去,茶楼里再次恢复吵吵嚷嚷的场面。
谢岷清抬头望了望窗外的天色,对秋绮说道:“时辰不早了,姜姑娘,我们回去吧。”
秋绮醒来后便发现别院的仆人都唤她姜姑娘,想来应该是姜叶的主意。尽管她不知道姜叶为什么让自己隐姓埋名,对谢家人说谎,但是也默默接受姜叶的安排。
三人走出茶楼,下人早已把马车牵至门前,秋绮正准备上车,余光扫到了一旁的布庄,停住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