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清明记得这个音色，是林芬。
“娘，刚刚我回来的时候，听到前面的刘阿婆说你在湖边捡了一窝野鸭子蛋，能不能给我几个啊？”林芬双手叉腰站在院子外面，一双吊梢眼盯着刚刚刘秀禾带回来的那个盖着蓝布白花的篮子，说话的语气要多嚣张有多嚣张。
“阿芬，这个野鸭子蛋是我找来给小满补身体的，我前天给了你们几个鸭蛋啊，野鸭子蛋不比鸭蛋。”刘秀禾一边将叶清明挡在身后，一边回答道。
她不想给林芬她用了一下午才好不容易找来的那几颗蛋，但是她不敢直接拒绝儿媳妇的要求。
“娘，野鸭子蛋一窝这么多，你给我几个怎么了？我也想尝尝鲜啊，再说了，就这丫头长得跟猪一样的身体，还补什么？能够掉几两肉咱就高兴吧！”林芬轻蔑地扫了一眼叶清明，这话怎么难听怎么说。
“阿芬，你别说了，我给你两个蛋，你走吧。”刘秀禾看着自己这个刁蛮的儿媳妇，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去提篮子。
“两个？”看着那打开的蓝布，林芬眼睛一亮，“娘，这里头少说也有七个吧？你就给我两个？”
说着，林芬就要自己来拿。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林芬手要碰到篮子的那一刻，叶清明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林芬和刘秀禾都愣在了当下，林芬看了她一眼，像是被瘟疫缠住了一样，狠狠地甩开了叶清明的手，“你干嘛呢？”
这是打心底里透出来的厌恶，装都装不出来的。
叶清明轻轻呼了一口气，她不知道为什么叶小满的母亲会这样的讨厌她，但这又如何？她不是叶小满，虽然她还知道自己不能够表现得太不一样，但是她并不想让刘秀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被欺负。
看了一眼林芬，叶清明微微一笑，从刘秀禾的手里接过篮子，再一把拉住林芬，转身朝屋里走去，然后……
当那柴门“嘭”地一声在自己面前关上的时候，林芬愣愣回想刚才发生的事情，刚刚那个抓住自己的手，又大摇大摆地拿走篮子的人，是叶小满？
“小满，你这是干什么？”回到屋里，刘秀禾反应过来皱了眉头。
刚刚叶清明的举动让她也惊住了，不然她一定会阻止的，这件事情如果被叶文军知道了，只怕小满又要吃苦头……
说着，就要去提篮子。
为了小满，几个野鸭蛋算什么？大不了她再去找一窝。
“阿婆！”看到刘秀禾的动作，叶清明叹了一口气，一把抱住了她，老人的身体很柴，身上没有几两肉，抱在怀里就像是一根枯木枝。
从前没有遇到这样情景的刘秀禾瞬间懵了，篮子也不提了，愣愣地道：“小满，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
说道最后，话里便又带了焦急与慌张。
听到她这样的问话，叶清明缓缓地将头靠在她的肩膀上，“阿婆，我没事，对不起，我以后不会做傻事让你担心了。”
也不会让你被人欺负了。
虽然这个老人一点都不像上辈子那个喜欢捉弄她，不是逼她背《本草纲目》就是《皇帝内经》《神农百草经》的老家伙，但是她对自己的关怀与疼惜却是如此的真切，以至于两个影子在脑海里重叠，让她分不清到底谁是谁了。
如果可以，她希望能好好的照顾眼前的这个老人，就当做是照顾另一个她吧。
谁让那个老家伙不等自己光耀门楣就离她而去呢？谁让自己又占用了人家孙女的身体呢？权利和义务是对等的，同样得到与付出也应该对等才是，这是她对自己从小的教导不是吗？
“没事就好，怎么突然这个样子，你能醒，还能说话，阿婆高兴不得了，说什么对不起。”刘秀禾松了一口气，却也被这突如其来的话弄得有些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倒把要去给林芬鸭蛋的事情给耽误了。
“没什么，就是突然想抱一下阿婆。”叶清明眨了眨眼睛，又将人给抱住了，撒娇道：“阿婆，不给她，我想吃。”
虽然叶清明这样的语气和姿态和以前截然不同，但是刘秀禾心里却不疑有他，只当是以前叶小满不会说话，才没有表现出来。
被她软磨硬泡了几下之后，最终点了点头。
然而，叶清明没有想到，自己做的这个决定，却让阿婆遭了难。
是夜。
“臭丫头，给老子出来！你是不是到阎王爷那里走了一圈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居然推你娘？”门外传进来“砰砰砰”的砸门声打断了正在屋里吃晚饭的两个人。
“小满，你坐着别出来，阿婆去看看！”刘秀禾手指一僵，刚刚夹上来的鸭蛋掉在了桌上。
叶清明皱了皱眉头，想要起身，最终却在刘秀禾的目光中坐了下来，点了点头。
“文军你干什么？”打开门，看到外面凶神恶煞的叶文军，刘秀禾用自己瘦弱的身体挡在了门口。
“那个小贱人呢？让她出来，胆子肥了？敢推她娘？”刘文军手里的东西狠狠一挥，砸在了门上，发出一声巨响。
看着那在月光下的发着幽光的砍刀，刘秀禾脸色白了几分，话都有些说不利索，“文军，你别这样，小满她今天没有推阿芬，我在场的……”
“我知道你在场，你在场一起欺负我媳妇啊！”手指指向刘秀禾的鼻子，刘文军冷笑道：“你的账我等下跟你算，别给我挡路！”
说着就要将刘秀禾往旁边扒拉。
刘秀禾知道一旦放叶文军进去，叶清明就又免不了一顿毒打，当即也是铁了心要拦着，推搡之下，叶文军一阵大力，刘秀禾顿时倒在了地上，发出一声惨叫。
叶清明心里一揪，终于忍不住跑了过来，顾不得那落在自己身上的阴沉眼神，一把扶住刘秀禾，“阿婆，你怎么了？伤到哪里？我看看。”
“我没事。”刘秀禾摸着自己腰，摇了摇头，还想说什么，却又是一阵呻吟发出。
叶清明脸色白了白，老人现在的骨骼很脆弱，如果伤到了就绝对不是伤筋动骨一百天的事情。
就在她准备说什么的时候，头顶上传来一道幽幽的声音，“叶小满，你什么时候会说话了？”
“阿婆，没事吧？”叶清明听到了叶文军的问话，但是她现在没心思去回答他的话，她想要把老人给扶起来，看看到底有没有伤到哪里……
然而，她这样的举动，到叶文军的眼里便是挑衅，想起林芬跟自己说的话，叶文军气得一把推开叶清明：“老子问你话呢，你是不是翅膀硬了，会说话了就乖乖的喊我一声爹，然后跟我回去给你娘跪下认错！”
叶清明一个没有站稳，连带着刘秀禾又一下子摔倒在地上，或许是被压着了，刘秀禾低呼了一声……
“阿婆！”叶清明愣住了，一动都不敢动。
“啪”地一声响起，看着头往旁边偏过去的叶清明，叶文军冷笑一声，“臭丫头，敢不理老子是吧，想死你就说！”
“文军，你别打小满！她才刚好，你别打她，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啊！”刘秀禾看到叶清明被打到摔在一旁，顾不得自己身上的痛，一把抓住了叶文军的小腿，祈求道。
脸上火辣辣的，牙齿碰到了皮，嘴里传来一阵血腥味……叶清明摸了摸脸颊，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她上辈子也不是没有被人打过，但是只要是打过她的人，她都是要一五一十的讨回来的。
轻轻呼了一口气，叶清明撑起身体，站了起来。
叶文军的身高并不比叶清明高多少，充其量一米六八，当看到以前遇到自己就跟老鼠见了猫一样的人突然这样直勾勾地望着自己，叶文军一时间有些愣怔，心里莫名的犯嘀咕。
但是长期以来的习惯，让他瞬间又伸出了手，只是这一次的结果却有点不同了。
“爹？”叶清明笑了，嘴角微微上扬，因为肿起来的半边脸，让她的样子看起来有些恐怖。
“干嘛？”叶文军咽了咽口水。
“你打也打了，这么晚了，您该回去歇着了。”叶清明的声音很轻柔，就像是一只瑟瑟发抖的猫儿在和冬天里夜风说话，带着丝丝祈求，丝丝哀鸣。
叶文军皱了皱眉头，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然而当他回过神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已经被推了出来。
将人赶出去，房间锁紧后，叶清明立马去扶刘秀禾，“阿婆，你没事吧，小心点……我扶你起来。”
“我没事……哎呦……”刘秀禾目光复杂的看了一眼叶清明，摇了摇头，正要说什么的时候，又是一阵痛呼。
外头叶文军的叫骂声再度响起。
“阿婆，你不要说话，跟着我慢慢起来。”叶清明皱着眉头，充耳不闻，铆足了劲儿将刘秀禾扶到椅子上。
问了老人几句后，伸手按了按她的后腰，“阿婆，你还好吗？感觉怎么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