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你还真以为你在游戏里也是‘少校’？”
甄志武脸色刷得一下变得惨白，他无法否认，章止烯说得一点都没错。长期以来的军衔让他给了自己太多的压力和责任，即使在进入游戏之后，他都下意识地把自己当成了领队一样的存在，钱小德若有若无的依赖也让他肯定了自己。
可实际上他凭什么来承担？他凭什么来用自己的想法去衡量其他的队友？他在这个游戏里，什么都不是！
回头看了一眼还死死地拉住自己的钱小德，甄志武总算明白过来，钱小德对陈沙的死其实只是震惊和害怕，却根本不像自己一样，对章止烯的行为充满了愤怒。自己甚至从钱小德的眼里看到一丝对章止烯的敬佩和憧憬……
深深地吸了口气，甄志武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死死地盯着章止烯：“我就问你一句，你是不是知道【死亡】的真相？”
章止烯面无表情地沉默了许久：“我说是，你是不是就要开枪了？”
甄志武咧开嘴，苦笑了两声，指着章止烯的枪最终还是放了下来：“你走吧！”
章止烯神色之中似乎有一瞬间的错愕，挑了挑眉：“你这是什么意思？”
“不要让我再看到你！”甄志武转身背向章止烯：“至少在到达下个副本之前，我不想看到你的脸！”
不知是不是错觉，钱小德有那么一瞬间，看到章止烯的脸色在甄志武说出那句“不想看到你的脸”之后几乎凝重得要滴出水来。他还拉着甄志武的手臂，有些左右为难地看了看这个，又看看另一个。章止烯的眼神却根本没有在钱小德的身上停留，而是死死地盯着甄志武的背影，缓缓开口：“甄志武，你在军队里呆了12年，学到的就只有妇人之仁么？”
甄志武猛地转过身来，冲章止烯吼道，本来插回去的枪又有要拔出来的趋势：“你敢再多说一句试试？！”
钱小德连忙一把握住甄志武的手，虚挡在两人中间，也冲甄志武吼：“老武你冷静一点！”吼完，背对着章止烯的手开始疯狂朝他打手势，让他收敛一些不要再试图激怒甄志武。天知道他做这几个动作的时候背后冷汗都在流，他可不敢保证甄志武会不会真的盛怒之下连他也一枪毙了。
章止烯扫了一眼钱小德拼命在背后抖动的手，冷笑了一声：“我走就是了，只不过少校大人，希望你不会后悔自己的决定！”
说完，章止烯转身朝大殿的方向迈开脚步，钱小德眼神带着忧虑，目送着章止烯的背影远去，不知为何，突然有种强烈的不安……
章止烯踱着有些沉重的脚步在两人的视线里消失，来到大殿，却正好碰上了从演讲厅里走出来的马天弘。马天弘似乎也没想到会碰到这个人，脸上带着一瞬间的意外，而当他看到章止烯黑着的一张脸后，眉头也微微一挑：“怎么？这是被谁惹毛了？”
章止烯没有理会他的话，而是扫了一眼他走出来的那扇演讲厅的大门，扯出了一个微不可见的笑意，压低了声线：“躲在这种地方可找不到你想要找的东西哦。”
马天弘脸上没有什么被揭穿后的尴尬和不满，还是那般平静：“与你无关吧。”
章止烯笑着耸了耸肩，朝马天弘缓缓走近两步，用只有他们两个才听得见的声线道：“我以为你已经掌握了控制权呢，说不定是有些高估你了。”
马天弘的瞳孔微微一缩，毫不示弱地针锋相对回去：“我也以为你会一直呆在他身边呢，怕不是被赶了出来——”
钱小德轻轻叹了口气，扭头看了一眼身旁的甄志武，后者此时低着头，长长的睫毛低下，将他的眼神遮掩，钱小德根本看不到他的眼底是何种情绪。
“老武……”钱小德直到章止烯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的尽头，才略微松开了拉着甄志武的手：“你……还好吧？”
甄志武轻轻将自己的手臂从钱小德的手里挣脱开，靠在了墙上，脸色似乎有些疲惫：“小德，我有话想跟你说——你需要做好心理准备！”
“你想说陈沙是真的死了，对吧？”钱小德不是个蠢货，从甄志武和章止烯两人的反应以及刚才的对话来看，这已经是再清楚不过的事情。而且，从某种程度上来看，钱小德甚至比甄志武更快地接受了这个事实。因为无论是小说还是电影，都看过太多这样的桥段，虽然恶俗且让人难以置信，但陈沙那还尚带着余温的尸体已经是最好的证明……
钱小德的回答让甄志武微微一愣：“你……猜到了？”
不过这一次，钱小德就无法回应他了，因为他突然转身走到墙角处，捂着胸口开始干呕。虽然心理上已经接受，但生理上却还是会有反应。钱小德从来没有真正地亲眼见证死亡，而且还是那样凶残的杀戮方式，若不是甄志武和章止烯两人的矛盾分散了他一些注意力，他早就受不了了。幸好早餐吃得那个包子也已经消化，胃里没什么东西可吐。
甄志武叹了口气，走到他身边替他顺气：“要不要去厨房给你倒杯水？”
钱小德又干呕了半分多钟才总算缓过来，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不用了，我感觉我现在连水都喝不下。”余光不小心又瞥到陈沙尸体所在的位置，不过料想当中的恶心却并没有出现，因为陈沙的尸体居然化作一道淡淡的黑光，开始消散。
“老武！”钱小德连忙用手拍了拍甄志武的肩膀，然后指向陈沙的尸体：“怎么回事？！”
甄志武回头看去，不过陈沙的尸体已经消失了一大半，而且消失的速度越来越快，几次呼吸之后，那具本来应该瘫在地上的尸首已经完全不见。若不是墙壁上还残留着陈沙脑袋撞破的血迹，以及地上躺着一份拳头大小的卷轴，甄志武和钱小德简直要怀疑刚才的事都是自己臆想出来的。
两人脸色都非常不好看，甄志武走近两步，将地面上的那份卷轴拾起来，因为陈沙的脊梁是被章止烯一脚踩碎，体表并没有出什么血，所以卷轴上也没沾到血迹。
两人的目光都被卷轴吸引了目光，所以都没有注意到，在他们头顶的空气里突然出现了一张半透明的人脸。如果此时两人抬起头，就能发现那张人脸是陈沙的。人脸盯着下方两人的脑袋，露出了一个虚幻而诡异的笑容，然后又慢慢湮去，最后化成一缕黑色的烟，朝大殿的方向飘去——
钱小德走到甄志武的身旁：“这是什么？陈沙的东西？”
甄志武眉头紧蹙，手指摩挲了一下卷轴的材质：“难道是……地牢里的那份残卷？”
钱小德也明白过来，他们刚才在地牢里发现的羊皮卷都已经破破烂烂看不出原来的字迹，而且也只有薄薄的一小段，估计只是残卷，但眼前这份羊皮卷的材质与那些一样，很有可能就是主卷。
甄志武将羊皮卷打开，匆匆地扫了一眼，脸色越来越黑：“我想我知道陈沙刚才为什么要假装自己刚到地牢了……”
说着，他将羊皮卷递给钱小德，钱小德一眼看过去，也是倒吸一口凉气——
羊皮卷的最上方赫然用发黑的血迹写了几个字：【死灵巫术密卷——活死人偶卷】。
甄志武和钱小德快速地将羊皮卷浏览一遍，对视一眼，“巨人”制作人偶的方法果然不是科学能解释的，而是使用的这个世界特有的黑巫术。羊皮卷上面甚至清清楚楚地标明了制作“活死人偶”的方法，无论是所需材料亦或是献祭阵法，都格外详细，最可怕的是卷轴上也明确指出，任何人都可以使用这个黑巫术。
钱小德狠狠地打了个冷颤：“你的意思是陈沙刚才其实是想在地牢里埋伏我们，然后将我们……”他还记得地牢中央的地面和天花板正好有两个遥遥相对应的阵法，虽然肯定不是陈沙画上去的，但羊皮卷上也写了，阵法只需要人血就能直接触发——陈沙当时绝对是想埋伏他们三个，只不过可能他没想到人来得这么快，所以急急忙忙中出错踢翻东西，被甄志武听到声音而暴露了。
如果当时不是无意中听到地牢里的声音，他们三个是不是就已经变成了所谓的“活死人偶”了？
钱小德心中还在后怕着，却听到身旁甄志武带了几分迷茫的声音——
“小德……”甄志武握住羊皮卷的手攥得死死，几乎要将它扯破一般，神色里带着几分复杂的情绪：“我刚才，是不是冲动了？”
钱小德微微一愣，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甄志武说的是关于章止烯的事，不由得叹了口气：“那你要把他追回来吗？”
甄志武心中确实矛盾得不行，章止烯的所作所为与普通人格格不入，就连杀人也可以这么随心所欲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自己本来对他是深恶痛绝才是，可在看到这卷羊皮卷、发现了陈沙的真正意图后，甄志武却忽然有了一种极其可怕的想法——
章止烯杀得没错！陈沙确实是一个该死之人！
当这个想法在甄志武的脑海里跳出来的时候，几乎将他吓了一跳。他赫然是少校级别的军衔，也执行过不少任务，杀过人，可他所杀者无不是穷凶极恶该死之人。所以从严格意义上来说，甄志武从未有过对普通人下手的想法。可如今进入这个副本才短短不到2个小时，他的思想已经开始朝着一个无法掌控的方向在改变着……
这个游戏，不仅仅只是让他们感受生理上的压迫，甚至已经开始影响他们的思想了！
“人应该还没走远！你跟他道个歉吧！”钱小德看甄志武似乎突然陷入沉默，轻轻地推了推他：“虽然这么说你会生气，但我不怕老实说告诉你吧……老武，我觉得章止烯其实没有错，因为如果这次放过陈沙……”
“行了我知道了，你别说了！”甄志武轻轻打断了钱小德的话，果然连钱小德的思想也开始有变化，这就是【迷行】想要的么？
“那你，不去追他啊？”钱小德指了指章止烯离去的方向。
“我说过的话是不会收回来的！我对他的态度很坚决！”甄志武撇头，神色认真，也不知道心中是不是也如嘴上所说那般坚决。
钱小德撇了撇嘴，心中腹诽：你就嘴硬吧！
虽然目前这两个人矛盾似乎已经达到一个根本无法弥补的地步，但钱小德不知为何，就是一点都不担心，他心中莫名其妙有一种诡异的错觉，这两人就该绑在一起。被突然跳出来的想法惊了一下的钱小德脸部抽了一下，看向甄志武的神色有些复杂。
甄志武看他脸色突然有些不对劲，不由得疑惑：“你怎么了，还不舒服？”
钱小德果断转移话题：“没有，我只是在思考，陈沙为什么会决定要我们的性命……他又知不知道这个游戏是真实的……”
钱小德的思考也是刚好到了点子上的。虽然陈沙从进游戏之前对他们这群人的态度就极其不友好，但也不该到这种甚至要将他们活活用秘术制成人偶的程度才是，这太不自然了，肯定是有什么原因的！
没等两人再仔细思考，大殿那边传来脚步声，钱小德本能地就将手中的残卷藏到了卫衣的口袋里。
甄志武有那么一瞬间突然希望这个脚步声是章止烯，然而在看清来人之后，竟是马天弘。马天弘远远就看到甄志武和钱小德，朝这里走了过来，发现两人神色都极其不自然而且还沉默不语后，马天弘又环视了一眼现场的状况，朝着墙上的血迹挑了挑眉：“谁死了？”
果然刚才那个系统的音效不仅仅只有他们三个听到，甄志武心中叹了口气：“陈沙。”
马天弘眉毛又动了动，不过脸上的神色却并没有多少惊讶和恐慌：“呵，是么！”说着他又带着几分调侃地扫了一眼另一边的钱小德，笑了笑：“如你所说，这种人在恐怖电影里活不过20分钟——他到算幸运，撑了快2个小时！”
甄志武捏紧了拳头，听马天弘的语气，他对陈沙的死一点芥蒂都没有，那他知道这个游戏的真实性了么？
“我刚才下来大殿的时候看到章止烯了……”马天弘下一句话直接让甄志武和钱小德心头一紧：“不过他的样子有些不对劲，怎么，你们谁把他惹毛了？”
疑问句。
可马天弘的眼神却根本没有落在钱小德的身上，而是直勾勾地看着甄志武，似乎很清楚把章止烯惹毛的是谁一样，嘴上只是装装样子而已。
甄志武和钱小德对视一眼，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马天弘看两人犹豫，倒也没有打破砂锅的意思，明智地适可而止：“还有10分钟就到2个小时了。地下室你们调查过了？有发现？”
甄志武将章止烯的事抛到脑后，然后朝马天弘凝重地点了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