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上山
众人一起走在崎岖的山路上。
白云山的路皆是窄小的土道,路边的草丛已被积雪覆盖。旁边伫立着奇形怪状的石头,夜里看去有几分狰狞。
钟叆建议小朱把鹭鸶戴上,防止风雪太大走散迷路,小朱听从了她的建议。
鹭鸶是怎样起作用的呢?小朱戴上的时候才发现,鹭鸶嘴中含的同米粒大小的红珠子会在走错路的时候发出红光的同时剧烈震动,发出沙沙的声音。
小朱虽然见识不少,遇到这么恶劣的天气还是会心里发怵。看向一边的宋天成,一直伸手抹鼻子,应该是冻出了清涕。
小朱悄悄挽住宋天成的胳膊,宋天成奇怪地看向她,她解释说:“怕你害怕,两个人挽住些,就应该没那么害怕了。”
也不知道她蚊子般大小的声音有没有被宋天成听到,他也没再言语什么。
钟叆和钟宁走在中间,钟宁一直在搀扶着钟叆。
“钟宁,如果我真的再也见不到你了,你会伤心吗?”
“不会见不到的,你放心。”钟宁悦耳的声音里是比之前更加确定的心意,“不会见不到,我以我的生命保证,会像以前一样没事的。”
五年前,钟叆和钟宁还是只见过两三面的人。
钟叆的身体不大好,从小跟着嬷嬷学幻术,是一个心气极高的人。在村里,她是人人称赞的大小姐,天生丽质且聪明过人。她的哥哥钟枝都不如她。
这样的钟叆正式认识钟宁是在山下的清溪里濯足时,远远看到黑瘦的钟宁从草丛里窜了出来,襟里放着满满的黑红桑葚。
钟宁的脸上是她从没见过的灿烂,钟宁刚开始看到钟叆的时候,有一丝晃神,向她福了福身,便随其他伙伴一齐有说有笑地离开了。
钟叆有点不开心,扁扁嘴,起身也离开了。她也开始想要有一个可以陪她一起玩耍的伙伴。嬷嬷知道了她的心意,于是在两天后就给她领来了一个陪她的女孩,说是同她年月相仿的同族,一定玩得来。
钟叆开心地跑出来一看,才发现就是前几日在溪边见到的那个女生。顿时脸色难看起来,不是气女孩,而是气嬷嬷为什么要找她,会让自己很难堪。女孩一定觉得自己很可怜吧,连一个玩伴也没有。
钟叆就这样抱着别扭的心思同钟宁相处起来。钟宁在钟叆面前没有之前见得那么放得开,总是什么都贴心地为她准备好,钟叆不开口,她也不会主动找话题。
钟宁以为是钟叆不喜欢自己,所以眉头一直锁着。而钟叆以为是钟宁不想呆在自己身边,明显没之前见到的那样明媚爱笑了,也不知道要怎么和钟宁开展一段新的友谊。两个人虽然各自误会,却又在一起生活的过程中,渐渐对对方的品质欣赏起来。
钟叆是很自律,很努力地人,虽然别人都会夸她已经做得很好了,可是她还会再付出更多地精力去做到更好,只因为还有人可以做得比她更好。
钟叆也是帮理不帮亲的,有一次,她五岁的小弟弟不小心打翻了她的胭脂盒。因为害怕被姐姐责罚,弟弟说是看到钟宁不小心打翻的。钟宁有心相辩,怕又是扰了家宅,于是张了张口,什么也没说。钟叆刚开始以为是这样,心中有些抱怨钟宁的手脚不利索,后来知道真相后,亲自押着弟弟给钟宁赔礼道歉。
钟宁的肤色在大院的一年养白了不少,她干活勤快,不会嚼舌根。听着帮工的大妈们在七嘴八舌地讲些别人的闲话,有时说到她爱听的,就会仰起头露出笑容。
钟宁善于观察,把钟叆的喜好摸了个透,知道她也就是嘴硬心软的主,对人没什么恶意,只是不善于表达自己。
一日,钟宁在院里找不到钟叆,嬷嬷让她去外面找找,要准备几天后祭祀的事宜。
跑去钟叆常来往的几家,没人。钟宁很是纳闷,钟叆一般不会不说一声就离开的。
走到溪边,发现树林里又细碎的响声,扒开叶子一看,钟叆正在努力踮起脚探桑葚呢。对了,今年的桑葚又熟了。
走过去矮身将钟叆举高,感觉她浑身哆嗦了一下,看到底下是钟宁,立刻心安。
钟叆在钟宁的帮助下摘了不少,也吃了不少,嘴唇都染成了黑紫色。钟宁看她这么爱吃,于是爬上树又摘了鼓鼓的一包下来,桑葚汁把她的指尖染上了颜色。
“钟宁,我今天很开心。你开心吗?我想问你,为什么你来了我家都不怎么说笑了呢?是不喜欢我吗?”钟叆用她的小烟嗓直截了当地把心思吐露出来。
钟宁听了钟叆的话,登时吓得摇摇头,怎么会不喜欢她呢?全村的人都喜欢的人,钟宁怎么会不喜欢呢?
话匣子开了,钟宁一五一十地讲自己刚到她家时是有些害怕,所以话不多。后来是母亲病逝,而且与以前的朋友联系少了,自己有心事也渐渐不知道该向谁说了。不开心是在所难免的。
“我其实当时不是有意要给你脸色看的,是在气自己怎么没朋友,和嬷嬷耍了点小脾气,同你无关的。一直想和你解释,怕你误会,可是又不知道怎么起这个话头。”
说话间,一头狼悄悄靠近了他们。
钟宁在狼扑向钟叆的一瞬间护在了她身前,自己被狼的爪子抓伤,眼角流血不止。奇怪的是,没想象中那么疼,温热的血一直沿着脸颊向下淌。
朝狼肚子伸腿踢了一脚,狼还是死死按住钟宁,预备咬她。
“钟宁!”
被吓傻了才回过神来的钟叆起身拔下头上的簪子冲上去朝狼的脖子上扎去,一连刺了七八下,手上沾的都是狼的血。
狼回过身来向钟叆扑去,钟叆慌忙向前跑去。跑了没几步,就听见身后传来重物倒地的声音,回过头一看,那匹狼躺在地上喘息着,脖子上的血汩汩流出。
钟宁衣衫不整地走过来,模样在钟叆的眼里可怜极了,血迹在她的脸上蜿蜒,她一双发亮的眼睛却是盯着她看,确认了钟叆没什么大碍之后,眯起眼笑了,“没事就好,我们回家吧。”
钟叆上前扶着钟宁往家走,头却扭到一边,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直直地往下掉。
她心疼钟宁的坚韧,这份心疼是从未有过的。
后来二人的关系就在旁人,比如她的哥哥钟枝的眼里,忽然就变得亲密无间了。
钟宁的脸上留了疤,虽然她不说什么,钟叆也知道她因为疤变得有些自卑了。
钟宁陪在钟叆身边的第三个年头,她的父亲病逝,家中还有一个妹妹,于是离开钟叆,回家照顾妹妹。
钟叆这才惊觉,钟宁是有家的,她和她以后还都会有各自的小家,那个时候,他们的距离只会越来越远。
思绪飘回,眼前的这个少女和当初从狼爪下救她一样,义无反顾地陪她上山,这就足够了。
这时,钟宁脚下不小心一滑,钟叆眼明手快地抓住她的手臂,使钟宁的身形稳住。钟叆顺势牵住了她的手,拉着她一起往前走。
钟宁,我已经不是之前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钟叆了。
在钟流的带领下,一行人进入了山洞。
这里的气候宜人,完全没有受到外面风雪的影响。山洞里有烛台,更多地是嵌在石头上的和婴儿拳头大小一般的夜明珠,幽幽地映照着洞里简单的布置,一张石床,一个石桌,几个石凳,再无其他。
宋天成看着洞里低调的奢华,有一刹那,惊掉下巴。自己包里的那颗夜明珠和这里的任意一颗比起来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我们先歇息一会,等山神来。”钟流率先将灯笼摆在桌边,坐了下来。
众人也都心照不宣地或坐着或站着。他们本来洞里都不应该进来的,以往的规矩都是把新娘送到洞口,然后随行的人就该回避了。这次,他们在预备着一场没希望的苦战,和一个山神讲道理。
“钟流大哥,你是怎么和山神成为朋友的?”小朱好奇地问。而且她有些困了,说说话可以让她提点神。
“这个说来话长,我从小就喜欢往白云山上跑,白云山是附近最高的大山,我可以在山上看到别的地方。一来二去,会时不时碰到坐在石头上观云海的人,开口问了,才知道是山神。我们都喜欢下棋,他就邀我一起下棋解闷。说是旧友,棋友更准确。”
“那你看到过他的新娘吗?”小朱继续问道,她想知道是不是成为新娘后会怎么样。
“这个倒是从来没有见到过,即使到了它住的这个山洞,也一直只有它一个人。我想,它是在通过娶妻来排解寂寞吗?”
“呵,倒真是一个好排解法。”宋天成出口嘲讽道。他的鼻子红红的,依旧往出流鼻涕,他会是不是用力吸吸鼻子。
“山神这个人,在你看来,好不好说话呢?”小朱心想,如果是个讲理的神,那么直接诉清凡人的苦衷就好了,就怕是个不知民间疾苦的神,只顾自己的享乐。
“它?我也说不清。它一直都有自己的一套想法,我用凡人的想法又怎能度量见呢?”钟流挠挠头,不好意思地回答道。
“那它长得是个什么模样?老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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