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章丘的时候天还没亮，一番折腾下来，日上三竿。
鸟儿在外面的树上叽喳，别家做饭的香味渐渐地飘到屋子里来。
宋天成翻了翻包袱，找出一个酥梨递给坐在桌子边打盹的小朱，“吃个梨子醒醒神。”
小朱用手狠狠搓了几把脸，接过酥梨，咬了一口，“好甜，上次的你没吃完吗？”
“不是，前两天路上不是有卖梨子的老伯吗？买了几颗。”宋天成打了水到铜盆里，快速洗了脸，接着说，“春天吃梨子下火，你想吃的话，我再去给你买。”
“好呀，最喜欢吃梨了，又甜又解渴。”说完，小朱冲宋天成晃了晃手里的梨核，笑眼弯弯。
宋天成整理了他的包袱，清点了一下里面的财物，“我现在已经花了一半的钱，小朱，我们离桉城还有多远？”
“怎么会？花钱这么快？我们是每天都在用银子洗脸吗？”小朱惊讶于他俩的花钱速度，直接忽略了宋天成的后半句。
“可能是吃饭住宿上太大手脚了吧，而且中间不是丢过几次包袱，我估计钱也可能在那时丢了些吧。”宋天成不大在意地回答道，“从这里到桉城还得几天的脚程？我得好好精打细算了。”
“没钱你还给章丘一锭金子？”小朱依旧在钱的问题上纠结不已。
“那不是怕他办事不肯使全力才出大价钱嘛，小朱，我们到桉城——”宋天成不厌其烦地继续问着同一个问题。
小朱赶忙回答道：“还得五天。马上就到了。”
其实如果不绕路怀姑县，今天就已经在桉城了。想到这里，小朱轻轻叹了口气，是她不好，为什么要轻易相信别人的话，明明自己身边有一个更需要被帮助的人。
自己是在逃避吗？是因为自己不想把身体还给他吗？
自己究竟想要什么呢？还是说，自己是在怕什么。
“嘿，小朱，我发现你现在比我还要财迷了，以往都是我在嫌弃你乱花我的钱，现在轮到你说我花钱大手大脚了。你变了不少。”宋天成开玩笑地同有些不开心的小朱说道。
“我家境也不错呀，从小我的父母就没缺过我什么，不过当然也比不上你家，你真的被你爹娘保护得很好，不用读书，你喜欢做什么你爹你娘也不会怎么管你，有时候我看着你我都会有点恨铁不成钢呢。”小朱在那里东扯西扯，不小心把自己的心里话讲了出来。
“我有我的大哥在我前面顶着呗，他比我用功比我努力，他得到了他想要的，我呢，以后分家产时分我一座宅子十几亩地就成，乐得逍遥。”宋天成站在院子里抬起头看着才结上的桑葚。
“你知足常乐挺好的。”小朱羡慕地看着屋外的他，“对了，我在宋府几年，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大哥呢？”
“我大哥？他讨厌父亲的偏心和专制，所以成家之后搬出去住了，一般没有大事是不会回家来的。说不定你有见过他，只是你不知道罢了，大哥的长相随我小娘，长得很有福气，为人也随和，同我爹一点也不像。”
“原来是这样啊。”
“我给你做蜜汁荷叶鸡吧，我们中午就吃这个好了，拌一点米饭。”
听到宋天成这样说，小朱有点为难，“我们现在不好出去露面吧。官府一定已经贴出我们的通缉令了。”
“不用出去啊，我去隔壁捉只鸡就好了。”宋天成早就注意到隔壁一直咯咯咯叫着的母鸡。
隔壁的院子是个荒院，也不知道哪家的笨鸡飞到那里出不去了。
“估计那只笨鸡是被狗赶了，惊着了，才会飞到院墙里，这是老天送午饭给我们，看来老天待我不薄。”宋天成撸起袖子，将衣角别到腰带上，搬了张梯子搭在矮墙上。
看他翻过墙去捉鸡，小朱也觉得有趣，蹬蹬蹬爬到楼梯上看热闹。
只见一只大白鸡悠闲地踱步，宋天成扑上去时，白鸡反应总是快他一步闪开，拍着翅膀飞到别处去，如果他逮得急了，白鸡也会更快速甩开。这只鸡虽然看着胖，身子灵活得很。
“你往左边些呀，再快点！”小朱着急地喊道。
宋天成抹一把头上的汗，抬头看向她，“你有那把式，为什么不快点下来耍耍给我开开眼呀，就我一个人像个没头苍蝇乱转。”
他的嘴里虽然抱怨着，但是嘴角噙着笑意。
“耍就耍，你等着。”小朱跳下矮墙，提了提裤子，将袖子仔细别起，随即矮下身子观察白鸡的动向。
“我堵这里，你堵那边，把它逼到死角就好抓了。”小朱有条不紊地指挥着，结果堵到角落时，小朱却迟疑着不敢上前去抓，还是宋天成厉害，一把捉住鸡翅膀提了起来。
“怎么样，关键时候还得靠哥哥我出马吧。”
瞧他得意地神态，小朱拍了拍他的肩膀，被他的话给气笑，“你给谁当哥哥呢？我朱郁梨比你大几岁你知道吗？”
“几岁？”他认真地问。
“嗯，我做鬼的时候是二十一，过了六年，现在本姑奶奶已经二十七了，怎么样，是不是比你大多了？”
“做鬼了的那几年就不能算了，这样也就比我大两岁。”宋天成眼睛一转，耍赖皮地说道。
“哼，这么爱耍赖，你就算真的比我大，我也不会叫你哥哥。”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宋天成说着话就把简易版的蜜汁荷叶鸡给做好了。
“时间关系，没有腌一下，所以可能不怎么入味儿，不过胜在清甜。”宋天成将盛着鸡的盘子端了上来。
小朱用清水洗了洗因为生火而弄脏的手，鼻子使劲嗅嗅空气中飘散的香味，“一闻这味儿我就知道肯定好吃。”
蜜汁荷叶鸡是先用香料涂抹鸡的全身，然后放在油锅里炸，表皮变至金黄，就捞出来剁碎，放锅里再大火炒一遍，淋上糖汁。荷叶包裹米饭蒸香，放入金灿灿的鸡肉，色香味俱全。
“宋大厨，我觉得你以后别的营生不好做了，可以专门去开饭馆，我带着一群鬼友给你捧场去。”小朱塞着满嘴的饭同宋天成讲道。
宋天成只盛了一小碗饭，一颗米一颗米地往起夹，不怎么有胃口的样子。
“小朱，你为什么不去投胎呢？做鬼好玩吗？”
“嗯……做鬼其实挺孤单的，很多人死后他们的魂魄其实很快就会离开人世间，只有极个别的会徘徊着。我这六年遇到的鬼不超过二十个，能搭上话的不超过五个，成为好朋友的只有一个。”
“就是桉城做了城隍爷的那位吗？”
“是啊，他人很好，生前是位大善人，做了很多有功德的事，所以死后不久就成了城隍爷。我见过他死的时候，有点惨。”
“怎么个惨法？”宋天成单手支腮，饶有兴趣地问道。
“嗯，他是被他妻子联手他最要好的朋友害死的，整个人倒在血泊里，最后因为着火，尸骨无存。我想帮他来着，可是我没有那个能力，普通人根本不可能听到来自一个灵魂的呐喊。”
“你不是可以附身吗？附到别人身上把他救出来呀。”
“我不是告诉过你，魂魄是没办法附身的，除非有某种介质，比如水，又或者是处在极端的情绪下，自身防卫变弱，我才可以进入别人的身体。”小朱揉揉酸疼的眉头，一脸无奈地解释着，“所以我救你纯粹是个不理智的举动，或许，我本来就打算好附身了，毕竟，除了附身这条路，我没有其他救你们的办法。”
外面的天气开始变得阴沉起来，屋外的风刮得树枝一直在簌簌抖动。
“我想到了，所以我没有想要怪你的意思。而且，这几天，我好像想通一些想不通的事。”
正在两个人陷入沉默的时候，章丘推门进来了。
抖抖衣服上的杨花和落叶，章丘缓过气来，立马闻到了荷叶鸡的香味，“二位爷好雅致，还去酒楼买菜，小的可以坐下吃上几口吗？”
“你先说说你一上午的收获吧，见到三喜了吗？”小朱端起盘子，让他先说。
“见是见到了，我可是因为跟踪她差点没命啊，看到我脖子上的这道印子没有？”章丘仰起头指给他们看，果然有一条血痕，“有一个红衣人发现我跟着她，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突然就把剑架在我脖子上了，问我是干什么的。幸亏我聪明，编了个谎圆回去，这才逃出生天。”
“红衣人？看来这三喜身边是藏龙卧虎呀。就算接近她，我们也不一定有命问。”小朱缓缓将盘子放下，皱紧眉头。
章丘一见佳肴就在眼前，从桌子上拿了双不知道谁用过的筷子夹起鸡块往嘴里放。
“朱爷，我可是看见街上有通缉你俩的画像。斗胆问一句，真是你们杀了朱家夫妇吗？”
“你有把我们的行踪同外人讲吗？”宋天成从袖中掏出匕首，架在章丘的脖子上，沉声问道。
“哎呦，不要冤枉我，我可是还等着拿那锭金元宝呢，把你们供出去我这不是得不偿失嘛。二位爷，虽然我被威胁了，但是三喜的住址我可是给你们打探清楚了，就在莲花庄，离县城一二里的地方。二位爷，可以给我金子了吧。”
章丘摊开手，眼睛充满希冀地看着小朱二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