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年前,面容姣好,正值豆蔻年华的烟儿姑娘是玉景楼的花魁,弹得一手好琴,文采也不在话下,吟诗作对是信手捏来,惊艳了一大批文人墨客。
这刘烟儿刚开始对于捧着她的众多男人还有几分幻想,觉得是知己。后来那些人的淫言秽语还有逃避懦弱让她看清了他们对自己的好感不过是因为她的美貌,并非真正欣赏自己的才华。回头看看,很多人送给她的诗稿,十有八九都是无病呻吟,令人作呕。
刘烟儿变得很不快乐,时常紧锁眉头,对着窗外发呆。也不再同来找她的客人讲什么诗词歌赋。人越变越瘦,这可急坏了照顾她的李妈。
“姑奶奶,玉景楼还指着您赚钱呢,您不吃饭这可愁死我了。这样,我同孟老板讲一声,让你今年元宵节出去溜溜怎么样?当是散散心。”
“不用了,李妈,我没心情。”刘烟儿双目微合,躺在床上有气无力地说道。
“据说今年的上元节会做千盏花灯挂满这玉湖镇,姑娘你可以到时候猜一猜灯谜,吃一吃这楼里没有的小吃,据说外地人开的小摊比咱们自家的厨子做的有味儿多了。还有玉湖上结了冰,到时候从挂满花灯桥上往下看,肯定很漂亮。”李妈说的是绘声绘色,刘烟儿听得动了心。
她还没见过结冰的玉湖呢。往年都是一到数九寒天,李妈就不让她往出走了,怕得风寒,把她保护的比个千金小姐都金贵。她知道这是因为什么,自己只不过是只关在笼里小鸟罢了,宠辱随人,她根本没有抗争的机会。
想到这里,刘烟儿又轻轻叹了口气。
“李妈,到时候再说吧。”
过年的时候,玉景楼特别冷清,来这里的都是些已经成家立业的人,过年自然是要同家人一起。只不过过完年开始走亲访友的时候,这玉景楼的生意就异常的火了。
也许是受了过年喜庆气氛的影响,刘烟儿想要出去看花灯了。到了上元节这一天,下了一层薄薄的雪,这也不大影响人们上街。
她穿了一件带兔绒边的素色斗篷,边上绣着几枝淡黄色的梅花。整个人被套在斗篷里,手上塞了暖炉,脸上蒙了白巾。身边跟的是护院,一个沉默寡言的人。
她是傍晚才出去的,街上人潮涌动,早已是热闹非常。因为想看结冰的玉湖,所以直接避开人流,走了小路到了玉湖边上。桥上果然挂起了各种颜色的花灯。
还是技痒,刘烟儿开始猜起了灯谜,挑了一只兔子状的灯。旁边一个少年郎凑了上来,告诉她猜对有奖。
看到旁人也在猜,她疑惑地问:“他们没人猜对吗?”
“当然有猜对的,不过你猜的是我特别出的谜面,所以才有特别奖。”少年的声音清越,眉目间是挡不住的意气风发。
“会爬不会跳,会飞不会叫。打一物。”刘烟儿觉得这个谜面出得也太简单了吧,不禁轻笑出声。
谜底是龙,传说中的龙一般是不会发出声音的,就算有龙吟声,普通人也是听不到的。
“谜底是龙。奖励呢?”
那少年看她一下子就把谜底猜了出来有点不可思议,“你一定是特别聪明的人吧,不然你怎么能一下子就猜出我想了几天的谜题呢?”
“我不是聪明人,是你出的题目太简单了,这样的题,我可以一下午写出百十来条。”刘烟儿斜睨了他一眼,毫不留情地同他讲道。
“真没趣。”少年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盒递给她,“给,你要的奖励。”
“这是什么?”刘烟儿接过,看了一眼不远处站着的护院,见他没什么反应,轻轻打开盖子,“原来是香膏。”
凑近鼻子一闻,淡淡的异香飘进她的鼻腔。
“好奇特的香味。”她下意识地又吸了吸鼻子。
“这是我娘留给我的东西,不过我自己不怎么喜欢。”那少年说。
“那我不能要,虽然你不喜欢它,但放在身边好歹也有个念想。”刘烟儿将香膏塞回少年的怀中。
“这是你答对题的奖励,我身上除了香膏也没其他好给你的东西了。”少年郎有些不开心地说道。
“反正我不要,你收回去吧。”讲完,就同护院离开了。
第二天醒来,发现枕边放着的正是昨晚少年赠予过的香膏。
刘烟儿也是个固执的人,她抽空便跑去玉湖边想要再碰到那个少年,好将东西还回去。两个人你来我往,彼此熟悉了不少。
“我昨晚听到你弹琴了,原来琴的声音这么好听。”少年说。
“是很好听,不过你是不是又趴在房顶上听的。”刘烟儿只当他是武艺高超的人,却还是有些担心他被护院捉到。
“是趴在房顶来着,想来找你说说话,你又有客人。”少年解释道。
少年告诉她他叫七郎,是东瓦村人,来玉湖镇在亲戚家暂住。
刘烟儿同他聊得来,会教他一些书籍古文,教他如何弹琴识音。七郎同一般男人不同,虽没听过他的理想抱负,不过也从没听过他吹什么牛皮。他是真心实意地对她好,隔三差五就会送一些小玩意给她。而她对于他的一些幼稚举动也会一笑置之,不多加理会。时间长了,二人暗生情愫。
刘烟儿开心着也难过着,她同这一穷二白的七郎会有结果吗?心底隐隐酸疼着,或许答案早就定好了。
“那后来那刘烟儿同七郎怎么样了?”小朱边听边吃,已经把几盘小菜夹得差不多了。
“若想听接下来的故事,就请三日之后酉时到玉湖边的花船上,到时小女会为二位继续讲下去。”
说完,三喜抱着琴离开了房间。
小朱用力嗅嗅,扭头问在一边有些瞌睡的宋天成,“你刚才有没有闻到一股奇特的香味,有点像兰花?还带点梨子的清甜?说不清楚,味道太淡了。”
“我什么也没闻到,这两天不知怎么了,鼻子一点也不好使。”
小朱听了也没太当一回事。二人付账后就离开了玉景楼。
第二天下楼吃饭,结果看到之前讲故事的老道士也在那里。小朱就想上去同他讲一讲昨晚听到的故事。
低头吸起碗里的最后一根面条,故事也捎带着讲完了。
“怎么样,道爷,难不成那位刘烟儿真的变成了女鬼,使得玉湖上无法建桥吗?”小朱拿手帕擦擦嘴,饶有兴趣地看向老道士。
“还没问这位小兄弟如何称呼,贫道乃乌啼散人,之前讲的故事也是听别人说的。究竟是怎样一回事,到约定时间去花船上不就清楚了吗?”
“我叫小朱,我兄弟叫小宋,临安人士。我们有事儿赶着去桉城,怕是听不到故事的下半段了。”
她倒是想听,可昨晚回到客栈后,宋天成就说不会浪费时间去听什么故事,前半段就是在讲儿女情长,估计后半段也不会听到什么商业机密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好了,他俩也只不过是两个过路人而已。况且,那小妮子说不定是在拉长线钓大鱼呢,前头说不希望他们花费,后脚就让他们上花船,他才不会上当呢。
听了宋天成这番说辞,小朱倒是有心去听,她也没那银两让她登上花船。想想还是作罢。
“欲速则不达。二位小兄弟,到时候花船上见。”乌啼散人悠悠地向门外走去。
“他去干嘛?听故事?喝花酒?道士都这么闲的吗?”指着那人离去的背影,小朱奇怪地问一旁还在慢悠悠吃东西的宋天成。
“连你是女鬼附身都看不出来。这老头就一个绣花枕头,你何必那么上心?”宋天成冒出来这么一句,把小朱吓了一跳。
对啊,那人是个道士,专门捉鬼的,自己还屁颠屁颠地往上凑。她也太把自己当人看了,忘了自己是只鬼的事实。
“我们吃完就上路吧,你先去牵毛驴,我去楼上收拾包袱结账。”
说着,宋天成起身往楼上走去。
二人骑着毛驴出城还没走到半里地,天色大变,黑云压城,豆大的雨滴唰唰落下,直接将他们淋了个通透。
返回客栈,脱下衣服,洗了个热水澡,出门一看,好大的太阳。
“这鬼天气怪得很。”宋天成低声吐槽一句,转身收拾了一下东西,走了出去。留下小朱躲在被窝里面,一秒一个喷嚏。
过了不久,宋天成返回,手上拿了雨具。通知小朱说,看这大太阳,应该不会下雨了,晾干衣服,下午就出发。
小朱心想,怕不是有人在借雨留住他们。
果不其然,下午出镇后他们又被狂风暴雨逼回到客栈。
“老子租个马车,不信明天走不了。”宋天成不信邪地朝窗外大叫,喊完立马有一股劲风裹挟着湿雨扑在他脸上,他赶忙手慌脚乱地关了窗户。
“天想留你,多的是办法。”小朱暗自腹诽,坐在一旁慢条斯理地喝着姜汤。
第二天宋天成租了马车出发,直接路上遇到泥石流,赶着马车逃命似的又返回了玉湖镇。这下他算是彻底服气了,不乱折腾,乖乖和小朱一起呆在客栈等待上花船。
“小朱,莫不是真有那女鬼在作怪?她的本事可以呼风唤雨?你做鬼的时候有什么神通呀?”宋天成杵一杵正躺在床上挺尸的小朱,好奇地问道。
“这个女鬼有没有这么大的神通我怎么清楚,也许留我们的并不是女鬼呢?”小朱说完,翻个身继续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