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越来越深,转眼就到了年尾。
这天江晚休班在家,晨曦的微光隐隐透过厚厚的窗帘,房间内一片安静。这样的早上对于江晚来说实在难得,她准备好好偷个懒,睡到中午再起床。
不想远在家乡的林晓芙一个电话扰了她的好梦。这是亲闺蜜,不能生气,不能生气。江晚默念着,接了电话。
林晓芙找江晚向来没什么大事,果然,电话一通就听到林晓芙懒懒的声音:“小晚晚,今年过年什么时候回来啊?”
“嗯……大概还要两三天吧。”江晚刚被从梦中吵醒,脑袋还有点迷迷糊糊的。
“你快点回来吧,我在家都快无聊死了。”
“你不上班吗?”
“班?班有什么好上的?我辞职了。”林晓芙洒脱不羁的声音在那边响起。
江晚这下清醒了:“你为什么要辞职?”
“江晚,你觉得那个职业,真的适合我吗?”林晓芙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懊恼。
的确。
江晚和林晓芙虽是同乡,但却是在大学才认识的。江晚是新闻系有名的笔杆子,文笔辛辣老道,针砭时弊。林晓芙也是文学系出了名的才女,擅长写诗词歌赋以及各种狗血爱情故事,当时在网站上发连载,赚了好一波小妹妹的眼泪。
两个人都是系里的红人,一起参与的活动众多,加上又是同乡,一来二去,彼此也就熟识了。
这四年里,江晚和林晓芙可以说是见证了彼此的所有成长。只是不同的是,毕业时,江晚一意孤行跟随顾铭来到了这里,而林晓芙听从家人的安排回到了家乡。
“银行?你能想象我这种高考数学考四十多分,大学四年没碰过数学,九九乘法表都忘了的人做银行吗?我每天数那几个零数得我头都大了,再让我做下去我会疯了的。”
“那你最近就在家里了?”
“对啊,偶尔给杂志社写写稿子。反正我爸妈不差我那几个工资,他们只觉得我丢脸,好不容易给找的稳定工作说辞就辞了。”林晓芙有些哽咽,“晚晚,我不是一时冲动,我是觉得这个工作真不适合我。而且前几天我跟一个大神打游戏,他说了几句话,我心里蛮触动的。”
“什么话?”江晚有些疑惑。
“他说啊,世界上有四种人,有的人清醒着过了一辈子,而有的人过了一辈子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还有的人过了一辈子也不知道想要什么。我是第四种人,明明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却把这一辈子过死了。”林晓芙的言语里有些伤感,“我不想这样过一辈子,晚晚,我特别想念咱们大学一起的时候。”
“嗯,你别着急,等我回去,我慢慢跟你聊。路还长呢,你怕什么。”江晚努力安抚着好朋友的情绪。她不是不理解林晓芙。就连她,经历过社会的研磨,依然有自己小小的执着,更何况是当初和她一样怀有梦想的林晓芙呢。
可到底,路还长呢,跌倒一次算什么?
江晚和林晓芙打完电话,便开始收拾回家的行李。其实回家待的时间不长,且家乡距离这边也不算远,所以也没太多好带的。只是江晚想到,在外面半年了,过年总要回家带点东西的。比较犯难的是买什么好呢?江晚下意识想到了陆景行。
“陆医生,陆医生。”江晚在微信上发了个小猫摇着尾巴的表情包。
“?”陆景行正在忙,看到信息还是腾出手打了个问号。
“你知道这边有什么特产适合过节带回家吗?”
“你带回家?”陆景行索性放下手里的事情。
“对呀对呀。”
“挺重的吧。你给我地址。”
“嗯?”
“过年应该还有几家快递没停,我买了给你递过去。”
江晚觉得不好意思:“这多麻烦你啊。”
“不麻烦。”
“那……我给你转过钱去。”
“不用。”陆景行下意识发出去,又加上句,“回来请火锅。”
陆景行的心情空前的好,但承诺在前,他却没空去履行。没办法,寻常人清闲的时候,往往是医院最忙的时候。今年冬天流感肆虐,他已经连轴转上了好几天夜班,每天都有病号排着队,他实在走不开。
每当这时候,陆景行就会想起陆鸿钧。
“哥,你忙吗?”
“你别叫我哥。”陆鸿钧一听这话就皱起了眉头,他太了解陆景行了,“你一叫我哥准没好事儿。我在跟小妹妹打游戏呢,先说好,除非是咱们家小晚晚的事,其他一概免谈。”
小姑娘现在在家里的地位这么高了?陆景行眉头一挑:“那咱们谈谈。”
不过陆景行找陆鸿钧确实找对了。
陆鸿钧最近刚刚把那篇拖了小半个月的连载一口气更新完,到了年底,他也懒得再开新坑了。于是,这几天他空闲得很,就天天蹲在电脑前跟他的几个书粉小姑娘打游戏。
“我先不打啦。”陆鸿钧接完电话,跟电脑对面的小姑娘说。
“唉?大大今天结束得这么早?”组队的小姑娘问道。
“对啊,家里的香火需要继承,不去不行了。”陆鸿钧说完这句话,就下了线,留下几个小姑娘面面相觑。
所以后来,陆鸿钧一直不知道,网文圈那段他有神秘女友,已计划生子的传闻是怎么来的……
江晚回到家时,正是除夕的前一天。家里已经贴好了春联,备好了年货。大街小巷张灯结彩,红彤彤一片,很有过年的气氛。
这才是家啊。江晚深吸一口气,感到前所未有的放松。
陆景行递的快递像掐着点一样,刚好在下午一起到。陆鸿钧平时看起来没正行,但到关键时候还是挺靠谱的。他眼光向来好,除却一条给江妈妈的丝巾,其他的大多是些比较符合江晚的经济能力,且地道实用的礼物。
“真是的,本来工资就没多少,还花这些钱干什么?好像不拿这里当自己家似的。”江妈妈有点心疼女儿的懂事,嗔怪道。
江晚知道自己妈妈虽不在意,但自己在外面这半年多时间,亲戚邻居碰上总要问的。她想让自己的妈妈在一众人面前,被询问时起码更有底气。
“陆景行……”坐在沙发上的江教授抬了抬眼镜,看着快递箱子上的寄件人,问道,“小晚,这是谁?”
“哦,我在那边认识的一个朋友。”
“朋友?做什么的?”江教授对于女儿的人际关系还是很关心的。
“医生。”江晚乖乖回答道。
“你怎么还有医生朋友?”
“就是我去医院时……”江晚刚一开口,觉得不对,便改口说,“我有一次去医院采访时认识的。”
“哦……”江教授沉吟道,“‘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这名字起得不错,人应该也不错吧。”
“行啦,女儿才刚回来,你就问问问,问个没完。”江妈妈轻轻一推江教授,嗔怪道,“就是个朋友嘛,你瞧你紧张的。”
“我关心女儿嘛,总不至于她在一棵树上吊死。”江教授意味深长地说。
江晚的笑容一刹间有点僵硬,但她还是好像没听见似的,若无其事地收拾着东西。
原来他们都知道。
江教授是中文系教授,教了大半辈子书,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事没见过,怎么会不明白女儿的心思。江晚上高中时,江教授就知道有顾铭这个人的存在。后来顾铭去了苏城,江晚也填了苏城。再后来他听说顾家那小子去了C城工作,也就明白了江晚执意不肯回来的原因。
但这么多年,江教授一直没听到他们在一起的消息。加上前些日子,他无意间听顾妈妈提起,说顾铭在那边交了一个女朋友,还是一个集团的千金,心里便清楚了。
“工作和家世什么的不重要,关键是这个人的为人要良正谦逊,要有责任担当,最重要的是对你要好。”江教授准备索性把话说透彻。
江妈妈却不依了,女儿好不容易才回来一次,她怕惹得江晚伤心,连忙拍打催促着江教授:“去去去,退休了还不歇着,你当这是你的讲堂呢,我和晚晚可不给你当学生。吵死了,快去给我看看锅里的汤熬好没。”
江教授是出了名的怕老婆,被训斥一顿后连忙站起身来去厨房,躲得远远的。
江晚心口闷闷的,再没有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