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静静地藏在窗子一侧,大气不敢出一声。
其实从外面看教室,根本看不到他们两个。但他们可以清楚地看到操场上那个人的一举一动。
“叮当——哐啷——”一下下,在漆黑的夜晚,任何细微的声音都格外清晰。
苏眠想,这一定是她人生中最漫长的一次噩梦。
那个人拖曳着袋子,将袋子拽到挖了许久的深坑里。
而袋子的末端,露出了半截缝隙,苏眠清楚地看到了一双白色的鞋子。
那是一双人的脚。
意识到这点,苏眠险些尖叫出声,又立马警觉地捂住嘴。她感觉自己双腿发软,几乎站不住。
“别看。”声音很低。
江星远的手有点发颤,轻轻覆上苏眠的双眼。
明明秋夜很凉,苏眠的后背却被冷汗浸透了。
江星远感觉到自己手心濡湿一片,怀里的女孩在努力抑制住自己的呜咽,薄薄的下唇咬到发紫。
他心疼得不行,下意识揽过她的肩。女孩的脑袋紧紧埋在他的胸口,微微发抖。
“别怕……我在。”
虽然,他心里的寒意在不断上涌。
时间过了很久,苏眠没敢动,他也维持着这个姿势,手臂已经发麻。
填埋土块的声音渐弱,江星远看着那个黑衣男子拂去身上的尘土,蹒跚着走向了学校西门的保安室。
“苏眠……那人走了……”他轻轻唤她,语气是从来没有过的温柔。
“……”苏眠紧抿着下唇,显然还没有回过神。
“应该是学校的保安。”
“……怎么办?报警吗?”
“你带手机了吗?我的摔坏了。”江星远掏出今天被那群流氓碾得支离破碎的手机晃了晃。
“我……没电了。”苏眠气恼。
江星远蹙眉,看了眼西门亮着灯的保安室,迟疑道:“你敢出去,去东门吗?”
苏眠拼命摇头。
今天的一幕,简直超脱了她对于噩梦的毕生想象。每一分每一秒,都度日如年。
“那就在这儿等天亮,同学来。”
眼下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苏眠犹犹豫豫点了点头。
其实江星远如果是一个人,他大可以翻墙走,或者想别的办法。但苏眠在,对方又是个惨无人道的穷凶恶极之辈,他总要多些顾虑。
两个人不敢折腾出什么动静来。
江星远从几张书桌里抽出几本书铺在地上:“将就下吧。”
苏眠静静坐下,靠在墙角,脑海里还不断回响着那些“叮叮咚咚”的响声。
江星远在旁边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但他很快注意到苏眠的不对劲。
苏眠在发抖,月色下,原本白皙的脸庞越发显得惨白。
她在害怕。
想到先前女生对他的排斥,他有些犹疑。最终,江星远还是走上前,长腿一搭,坐在她旁边。
“要说话吗?”他怕她静下来胡思乱想。
苏眠轻轻摇摇头。她害怕静下来的死寂,但更怕细微的声音引起来的不必要是非。
江星远便不再说话。
这好像是他第一次和她在一起这么久。以往的每次,她都是匆匆从他面前逃离,好像多待一秒就会被他生吞活剥一样。
如果没有发生今天晚上这样可怖的事情,也许这是个不错的夜晚。
江星远觉得有些恍惚,刚刚看到的一切太不真实,时间一久,他甚至觉得自己像做了个噩梦。
不觉间,肩膀一侧一沉。
她的脑袋轻轻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靠他妈……这真是在做梦吧?
还是……她故意的?
她在撩拨人这方面,真是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皮肤干净剔透,长长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样扑闪着,红润小巧的双唇近在咫尺……
靠,打住。
江星远逼迫着自己扭过头去,克制住自己脑海中冒出来的禽兽行径。
苏眠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所以才会这么放纵自己。
或者是,今天发生的事情太怪诞离奇,让她到现在还没缓过神来。自己的一点小小的离经叛道,相较之下,都算不得什么了。
她轻轻靠在熟悉的臂膀上。
前世,这个动作她无比熟稔,甚至比这更亲密的举动,她和他之间也有过。
可最终,他们之间没落下好结局,甚至连分别,都狼狈匆忙。
那天,雨下得大。
“江星远当初追你,就是为了和顾淮安争一时之气。”
她不信,冒着大雨去找他。
她等了他两个小时,最后,他跟她说:“眠眠,对不起。”
再然后,他出国,她去外地上学,从此人海茫茫,杳无音信。
她恨了他很多年,却从来没想过有这么一刻,她能再遇见他。
可她终究不敢靠近他。
也罢,就这一晚。过了今天晚上,他们又是各走各路。
她靠在他的肩膀上,熟悉的气息削弱了恐怖的气氛,她觉得莫名的心安。
时间一点点流逝,天边隐隐泛起蓝光,曙光已至。
同学三三两两进来,校园里渐渐有了人声。一切看起来平静安详,谁也想不到在昨天夜里,曾经有一个恶魔挥起屠刀。
江星远看着苏眠走回教室,方才转身,走向校长室。
警车来得很快,现场很快被封锁,而几个刑警也已经根据线索去追捕嫌疑人。
本着案情不宜扩张的原则,学校下令放假一天。
江星远站在顶层的校长室里,望着操场上进进出出的警察和法医。
学校已经被清散干净,他已经让路飞扬暗地里看着苏眠回家。
他还不能走,作为提供线索的证人,他过会儿还要去警察局做笔录。
而且,从昨天夜里开始,他内心就有种莫名的不安。
很快,这种不安得到了回答。
操场的土坑很快被重新挖开,看身形,是个穿着白衣的年轻女子。
江星远的脑袋嗡一下炸开了,碎片式的话语源源不断浮现在脑海里,头痛欲裂。
“怎么又是你?”
“你们男生啊,总是爱争一时意气,看,流血了吧,开心了吧?”
“你怎么和我弟一个臭脾气,说几句就不高兴了。你说我弟啊……他就在咱们学校,是高三的。”
“行了,你先走吧,我还要收拾一下这些东西。下次可别打架了,麻烦的还是我。”
那个年轻女子的样貌,在江星远的记忆中是模糊不清的,只记得有些清秀,身形瘦小。
上次运动会时,苏眠的脚受伤,她还调侃他。
昨天她给自己擦伤口时,又是狠狠奚落了他一番。
那是个活泼随性的年轻医生。
如果不是因为他昨天受伤,她似乎不必留到那么晚。
透过窗户,江星远看到一个和他年龄相仿的男生,像疯了一样冲向操场,声嘶力竭地嘶吼着。
这个男生,他是认识的。
邈远的记忆拼凑在一起。
他隐约记得,医务室里其他人称那个年轻女子——肖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