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凛冽的风吹得苏眠一个激灵。她下意识地睁开眼，还没反应过来，一个热辣辣的耳光就迎面而来。
“刚刚在顾淮安面前，你不是挺会装的吗？你不是特别无辜特别清白吗？现在再装一个看看啊？”
源源不断的脏话灌入苏眠耳中，她茫然地看着眼前这个悄悄将校服裙改到膝上五公分，嚣张跋扈的女生，一刹那愣住了。
姚娜？
难道自己又是在做噩梦？
多年来，类似的场景无数次在她的脑海里上映，午夜梦回，心惊肉跳。
可脸颊上的痛觉清晰异常，似乎在提醒她，这不是梦。
姚娜姣好的脸上带着几丝狰狞，眼底是不加掩饰的嫌恶和憎恨。没错，这是十七岁的姚娜。
而徐思思蜷缩在自己身边，瘦小的身躯紧紧护着她。
自己呢？苏眠低头看看自己细嫩纤长的手，抚上胶原蛋白满满的脸蛋，狠狠掐了一把——靠，真疼。
所以，她这是回到了自己十七岁那年？
混沌的记忆逐渐明朗。
那是她任职的第二个月。
她任教的班级班风不好。班里有一个缩头缩脑的小男生，家境不好，学习成绩一般，平日里很安静，总是低着头不说话。班里的男生看准了他的软弱，变着法儿地讽刺挖苦他。
她青春期里受过被欺凌的苦，知道这其中的不堪，加上职责所在，免不了要整治班风。可是她年轻，班里那些顽劣的男生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
甚至在楼梯口，她批评一个男生时，那个男生狠狠地推了她一下。
她知道那男生是无心之失，可就那一下，她失足跌落楼梯，后脑勺重重撞在地上。
自此，便是长久的黑暗了。
再睁眼，没想到是这样的场景。
天台的风呼呼作响，是暮秋时节。
再熟悉不过了。从前，她有无数次被姚娜和她的小跟班拽到这个地方。
冬天的时候，她们往自己的脖子里灌冷水，夏天的时候，她们把学校画室的颜料泼在自己身上。更不用说那些暗地里的小动作。
而姚娜这么恨自己，不过是因为顾淮安——那个被无数个女生暗恋的大神——给自己讲了一道数学题。
苏眠脸上浮现一抹凄怆的笑意。
真好笑，围绕在顾淮安身边的女孩那么多，姚娜却偏偏针对她。
苏眠当然知道这其中的原因。
一个女生对另一个女生的敌意，很多时候是建立在势均力敌的基础上。
在那几年的明德学子眼里，文科班的苏眠，理科班的姚娜，是学校里最好看的两个女生。
但两人的美各有不同。
姚娜的长相，是温婉的，是淡淡的，带着小家碧玉的柔和。但苏眠的美却放肆张扬，像朵盛放着的红艳艳的彼岸花，带着攻击性。
姚娜的好看，是老少皆宜的好看；苏眠的好看，却通常是女生们不喜欢的样子。
所以，即使当年姚娜给她明里暗里下了那么多绊子，大家还是选择相信姚娜的话。
而她苏眠，是一个勾引了无数男生的绿茶。
“我们娜娜问你话呢！”姚娜身后，那个叫安瑾的女生伸出胖胖的手指，重重地戳了一下她的脑门儿。
“你们干嘛？”徐思思纤瘦的手臂挡住了安瑾接下来的攻击。
“靠，你还被没打够是不？”安瑾一把扯过徐思思的头发，狠狠甩了一个耳光。
五个指印立刻浮现在徐思思苍白的小脸上。
这一巴掌没有打在苏眠身上，苏眠却在一刹那清醒了。
“你认为这样，顾淮安就会喜欢你吗？”她清莹的目光冷冰冰地看向姚娜。
“什么？”姚娜没想到性格一向顺从的苏眠会反驳。
“我不喜欢顾淮安，你没必要针对我。”苏眠笑着，“而且，你欺负我的事，别人不信是真的，但如果我用现在这个模样去跟顾淮安说，你说他对你会没有一点怀疑吗？”
“你说……你不喜欢他？”姚娜怀疑道。
“我骗你干嘛？”
“娜娜，她胡说。昨天放学时候，我还看到淮安递给她一封信。”
苏眠看了旁边多嘴多舌的安瑾一眼，沉沉心思，辩白道：“没有，他以为那封信是我写给他的，就把信还给我，还说他不喜欢我。”
“什么？”
“学校里传了那么久，说他喜欢我，他什么时候承认过？”
“你说真的？”
“嗯。”
当然是假的。那封信上炙热的文字，苏眠还能回忆起些许。在那些流言面前，顾淮安是从来没有承认过喜欢她。可是，他也从来没有否认过。
只是眼下，还是脱身更为重要。
姚娜沉默了一会儿，显然还是不完全相信她的话。
苏眠乘胜追击：“所以姚娜，我不算你的敌人。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帮你追他。如果你信不过我，我明天就去找老师，把我们两个的位置调开。”
姚娜当然不会轻信她的所有话，但还是说：“说到做到，你明天早上就去找老师。”
“娜娜，你别信她的鬼话。”安瑾突然从背后窜出来，递过一张纸，“你看，我从她书包里找到的。”
苏眠心里瞬间……毙了汪了。这人不去当间谍真是可惜了。
姚娜颤抖着手匆匆看过那页信纸，红着眼走上前，一字一顿狠狠骂道：“就知道，不能信你这个小婊子。”
看来是忽悠不过去了。
苏眠很糟心。
突然，“哐啷”一声，一个易拉罐儿圆滚滚地正中安瑾的脑袋。
“妈的，安静点。”声音有点沙，凶巴巴的。
但这个辨识度异常高的声音，瞬间让姚娜和安瑾闭嘴了。
天台的另一边，一个黑衣男生懒洋洋地坐在边上，手里叼着一支细长的烟，毫不掩饰地扯着谎话：“打扰老子睡觉了。”
苏眠眼皮一跳。
怎么招惹到这个阎王爷了？
如果说明德的一红一白是苏眠和姚娜，那么一白一黑就是顾淮安和眼前这位爷了。
顾淮安家世清白，学习好，每天干净的白衬衣。走在校园里，无数小女生心里暗暗打鼓，偏偏他还自律得不行。
而这个江星远，除了家庭条件不错外，几乎是顾淮安的反面。打架斗殴，抽烟喝酒，翘课逃学，仗着一张脸，换了无数女朋友，可谓是恶名远扬。
不过这位爷呢，也不在乎，依旧我行我素。
大概是他的爹比较厉害，一向严谨治学的明德高中，竟然容忍了他的种种荒唐行为。
现在，这个传闻中无恶不作的爷儿就站在她们面前，从头到脚都散发着一种冰冷野性的气息，提醒着——这个人不能惹。
在场的女生自然是听说过他的事迹的。
安瑾拉拉姚娜的手臂，两个人面面相觑，当即开溜。
只剩愣在原地的苏眠和仍然紧紧护着她的徐思思。
江星远硬朗的轮廓在夕阳的照耀下多了一抹暖色，但说出来的话依旧肆无忌惮：“怎么？不走是准备留这儿陪我过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