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的时候,唐芍不顾颜上清的阻拦,点了一瓶价格昂贵的葡萄酒。颜上清目瞪口呆地看着从来不喝酒的唐芍一杯接着一杯地将整瓶葡萄酒全都喝光了。
末了,唐芍醉得伏在沙发上,面容绯红,神色迷醉。
颜上清只得叫来一辆车,送她回家。
颜上清扶着她来到她家楼下,散步的大爷见唐芍回来了,和她打招呼,但是她没有搭理,脚步踉跄地上了楼。
颜上清和老人寒暄了几句,又连忙追着她上楼去了。
屋内,慕见一动不动地蹲在电视机上,圆溜溜的大眼睛盯在半空发呆,俨然一位老神在在的守门神。
门外传来开门的响动,它的视线一转。
门被拉开,一道窈窕的身影倚在门框上,一双柔若无骨的手搭在颜上清的胸前。
颜上清满脸通红,她手足无措地扶着唐芍,被唐芍推着进了门。
醉醺醺的唐芍一进门就看见了电视机顶上的慕见。
她勾唇一笑,终于松开了颜上清,走近了慕见。她弯下腰打量它,抬起涂了亮闪闪指甲油的手指戳了戳它的鼻尖。
“这还有只猫呢。”
慕见的视线一直跟着她,漆黑的瞳孔里倒映着她一张美艳绝伦的脸。
唐芍直起身子,甩下高跟鞋,半躺在了沙发里,朝站在门口的颜上清勾了勾手指:“你进来呀!”
这是颜上清第一回目睹醉酒的唐芍,她几乎被唐芍勾人的动作吓傻。她揉了揉太阳穴,将门关好,在玄关处换鞋。
“换什么鞋呀!光着脚呗!”唐芍慵懒地叫道。
她将脚抬到沙发上,动了动雪白的脚趾头。
颜上清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走进厨房倒了一杯水来。她将唐芍从沙发上扶起,耐心说道:“先喝点水。”
唐芍皱起细眉,不情不愿地去接她的水。
可就在这时,蹲在电视机上的慕见突然朝沙发上的唐芍跳去,撞翻了她手中的水杯。水杯被打翻在沙发上,泼了她满身的水。
她尖叫一声,醉意散了个大半。
她瞪大眼睛,看向“罪魁祸首”。
“死猫!你敢撞我!”她挥起胳膊,朝慕见打去。
坐在一旁的颜上清彻底吓傻了,她还从未见过对慕见如此暴怒的唐芍。
而慕见也不甘示弱,亮出了尖尖的爪子朝唐芍的脸抓去。
唐芍顿时变了脸色,连忙躲闪:“不要抓我的脸!”
这句话让慕见一瞬间停了下来,它突然回想起今早唐芍沙哑着嗓子说的那句话——“不要再离开我了,我们是一家人啊。”
慕见在最后一秒收起了尖利的猫爪。它深深看了一眼这个女人,转身跳上了电视机顶。
被慕见这么一闹腾,唐芍的心情糟透了。
她草草打发走颜上清,和电视机上岿然不动的猫对视起来。
“你居然想抓我的脸?”她抱着胳膊居高临下地问道。
慕见直勾勾地盯着她,眼中全是提防。
唐芍在客厅里转悠了几圈,在柜子里翻出了一个大纸袋。她走近慕见,冷着眼对它吹了一口气。
慕见顿时感到自己的身子一软。
唐芍露出了狠厉的眼神,她的眼睛很大,狠狠剜了一眼瘫倒的橘猫,然后将它塞进了纸袋中。
她一转身,又恢复了巧笑嫣兮的笑容,哼着小曲走向阳台。她推开阳台的玻璃门,望了一眼黑黢黢的天空,将手中的纸袋抛出了阳台。
唐芍家住在五楼。
只听见“咚”的一声,楼下的树里惊起一只倦鸟。
她满意地拍了拍手,关上了门,心情大好地向浴室走去。
暮色降临,华灯初上,不夜城开始喧嚣起来。
医院大楼旁有一棵参天老树,盘枝错节的枝叶中夹杂着无数白色的细花。树下密密地铺了一层花瓣,一两只蝴蝶翩跹而过。
追随着蝴蝶而过的是一只胖乎乎的橘猫。它通身黄色,夹着橙色斑纹,独独脚掌四点雪白。
此时的它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花瓣上,留下了星星点点的血迹。
它来到这棵老树下便停住了,将尾巴藏在脚下,端端正正地蹲坐了下来。
它的目光定在前方,毛茸茸的三角耳动了动。
有哭声。
老树下,一团朦胧的雾气浮动着,薄到透明。正是这团肉眼根本看不见的雾气,在呜咽地哭泣着。
慕见眯起了墨黑的眼睛,轻轻“喵”了一声。
人耳听不见的哭声戛然而止。
在它的猫眼中,这棵老树下正有一个少女坐在花瓣上,环抱双膝抽泣着。
她听见了它的叫声,立刻抬起了头,露出了一双湿漉漉的受惊的眼睛。
这是唐芍。
此时的唐芍早就化为一抹他人看不见、摸不着、听不到的雾气,飘荡在空中,仿佛随时会被一阵风吹散。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事。
上午她在医院打完吊针,在厕所外遇见了一个询问她姓名的小女孩。她告诉了小女孩自己的名字,便失去了意识。
待到她醒来,她变成了一团雾。
而她赫然发现另一个自己拿着她的包,打车离开了医院。她想跟着这个“唐芍”回家,却发现自己无法离开医院。
她飘荡在医院大楼附近,心情由焦急逐渐变得崩溃。
就在她走投无路,只能躲在树下哭泣的时刻,慕见找到了她。
她大喜过望,连忙飘到慕见面前,抽噎地问道:“你看得见我吗?”
慕见自然看得见。它直起身子围着她走了几圈,狭长的眸子打量着透明的她。
它的后腿有些瘸,脚底正渗着鲜血。
唐芍发现它受伤了,伸手向它的后腿摸去,可整个手掌却穿透了它的腿。她这才想起来,她现在只是一团空气。
她“唰”地将手抽回,小脸煞白。
“喵。”慕见叫了一声。
唐芍悲愁地看着它,并不懂它的意思。
慕见舔了舔自己受伤的爪子,抬眸又看了她一阵,继而跳到大树上不见了。
唐芍呆呆地注视着它的背影消失在黑夜中,她有种预感,它这是去寻找帮手了。
慕见再一次踏上了巫疾山的山路,这山路崎岖陡峭,尖锐的石子磨得它的伤口鲜血淋漓。
它跑到杜鹃花海前,仰起头朝着夜空喊道:“狐狸!快出来!”
少年的声音传遍花海,却没有回应。
它等了片刻,继而又扯着嗓子大喊道:“老狐狸快出来!不然我就踩你的杜鹃花了!”
此话一出,杜鹃花海中立马卷起了一阵风。轻焰出现在紫色的花海中,用白色的扇面遮着自己困倦的脸。
“解除妖令的事情免谈。”美梦被吵醒,他极其不爽地皱起了眉头。
“不是妖令的事,我找你另有急事!”慕见喊道。
“无事不登三宝殿!”他轻哼了一声,不情不愿地从花海中走了出来,“说吧,你又有什么事?”
慕见连忙将唐芍的经历一一道来。
听完他的话,轻焰用扇子撑住下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听你的描述,唐芍十有八九是被妖怪霸占了身体。”他分析道。
“那该怎么办?”慕见问道。
“把那妖怪赶出她的身体就行了呗。”他云淡风轻地说道。
对于妖力尽失的慕见来说,这句话谈何容易!
它眯起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轻焰。
“你可别这样看我,”轻焰用扇子遮住了脸,“这件事你应该去找言祜之。”
言祜之是给它下了妖令的敌人,它才不会去找他!
慕见脖子一梗,偏过了头,幽幽说道:“两百多年的交情,妖令之事不帮我也就算了,这件事也不帮我……”
它的语气幽怨而低沉,听起来就像一个被丈夫抛弃了的小媳妇。
轻焰看着它,回想起了初见唐芍时的情景。那时她被雨淋湿,狼狈不堪,但眼神却干干净净,宛若一汪泉水。
他叹了一口气,收起扇子,说道:“罢了罢了,你带我去找她吧。”
晨光熹微之际,在老树下徘徊的唐芍突然看见一人一猫朝她走来。
轻焰边走边打着扇子,晨风将他的衣袂微微吹起,慕见一瘸一拐地跟在他身边。
唐芍很是惊讶,怔怔地看着他们朝自己走来。
“何为这样看着我?”轻焰用扇子虚空地抬了抬她的下巴,笑道,“小美人不记得我了吗?”
“是慕见把你找来的?”她惊讶地问道。
轻焰长长地“嗯”了一声,懒懒地回答道:“是啊,就是这只臭猫吵醒了我的美梦。”
慕见抬头不满地“喵”了一声。
“你、你们是如何认识的?”唐芍更加震惊了。
“这个不重要,现在重要的是帮你把身体要回来,”轻焰扇了扇扇子,说道,“把你遇见那妖怪的经历说说。”
此事要紧,唐芍连忙将白天的经历一一道来。
听完她的话,轻焰淡淡地点了点头:“看来你是遇见了噬名妖。”
“噬名妖?”她猛然想起了噬忆妖,忙问道,“和噬忆妖是同一种类的妖怪吗?”
“差不多,噬忆妖是依靠吞噬别人记忆而存活的妖怪,而噬名妖是依靠吞噬名字而存活的妖怪。”轻焰打着扇子解释道,“你告诉了她你的名字,因此她才能霸占你的身体,将你的灵魂困在这里。”
“我如何才能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去?”
“很简单,让那噬名妖把你的名字还给你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