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原地等我,我马上就来。”
言祜之的这句话不停不休地在唐芍的脑海中回荡,荡得她六神无主、心猿意马。
电话都挂断好一阵子了,她还呆呆地举着手机。冷风裹挟着冷雨打到她身上,她一个激灵,终于回了神。
她望着雨幕下昏暗的路灯,那一排路灯散发着微黄的光亮,被利雨切成一块一块的,延伸到黑夜深处。
她这般失神地望着雨幕,仿佛七魂六魄都被勾走了。
一个颀长的身影出现在了黑夜中。他穿着一件雪白的衬衫,撑着一把黑伞,脚步匆匆地往公园里走来。他的面目被雨伞遮挡,只露出了一个线条分明的下巴。
雨依旧很大,砸在伞面上发出有些吵闹的声音。
他望了望墨黑的夜空,眉头皱得更加紧了。
当他远远看到凉亭的尖顶后,他的脚步更加快了。
待到他走近,他看到唐芍坐在石椅上,曲着双腿,紧紧抱着自己的膝盖。她扎着一个丸子头,但绾在头顶的发型已经乱了,许多发丝乱糟糟地垂下来,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毛茸茸的。
不知怎地,他的心蓦然一动,突然减缓了脚步。
他缓缓走进凉亭,将雨伞收起,她却依旧抱着双膝发着呆。
他来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的头顶,喊着她的名字。
“唐芍。”
他很少直呼她的名字,因此她对这句呼喊很是敏感。听到自己的名字之后,她先是一愣,继而霍地抬起了头。
昏暗的灯光下,她看见言祜之站在自己面前。她的眼中顿时闪出惊喜的神色,眉眼轻轻弯起。
但她的眼睛红红的,笼着一层水雾,他的心头一软,开口问道:“哭了?”
她连忙揉了揉眼睛,摇头说道:“才没有。”
言祜之没有戳破她的谎言,将手伸到了她面前,说道:“回家。”
他的手漂亮如玉,手掌宽大,指节分明,伸到她面前犹如充满诱惑的宝藏。她想都没想,便将自己的手搭在了他的手心中。
他手上的温暖顷刻间传到了她的手中,她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十分冰冷,下意识地想将自己的手缩回来。
他却突然抓紧了她的手:“很冷吗?”
她摇了摇头。
可她的手分明很凉,握在手里就像一下块冰。他皱起眉头,将她从石椅上拉了起来。
“快走吧,这雨越下越大了。”
他单手撑开了伞,将她往伞下一推,牵着她的手走进了大雨之中。
雷声连绵,闪电照亮了大地。唐芍被他圈在伞下,满世界都是他的气息。他紧紧握着她的手,她微微抬头便能撞见他的下巴。
她的心跳越来越快,眼中的笑意也快要溢了出来。
“言祜之,你要送我到家门口么?”
“嗯。”
“你怎么又变成少年形态了?”
“我恢复得差不多了。”
“以后都不会再变成小孩子了?”
“是的。”
“那真是太好了!”
两人的对话被雨声掩盖,成为了他们之间的小秘密。
快走出公园之际,唐芍突然一把拉住他,踮起脚凑到了他的下巴处。
他下意识低头看她。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她故作神秘地望着他,眼睛闪闪发光,眼尾透着温柔的红色。
“什么?”
“刚刚你牵我的手,我发现你脸红了。”她眨了眨眼睛。
“才没有。”
“还说没有,你瞧瞧你现在也脸红了!”
言祜之将伞柄塞到她的手中,用腾出来的手一把压住了她的头,不让她再看自己。
“你心虚了!”
“再说话你就自己回家。”
雨势越来越大,两人共同撑着伞,消失在了雨幕之中。
因为言祜之的出现,唐芍一路上都十分开心,化身话痨不停地说话。
回到家后,她扶着门框,笑着看向言祜之:“你不进来坐坐吗?”
言祜之站在门口,手中的伞滴着水。他看了看巧笑的少女,偏过头去望了一眼墨黑的夜色,说道:“你休息吧。”
“那你呢?不进来坐坐吗?”唐芍扬起手来迎接他。
他摇了摇头:“太晚了,我要回去了。”
唐芍无奈地撇了撇嘴巴:“那好吧,回家的路上注意安全,到家了记得给我发消息报平安。”
言祜之轻轻点了点头,拿起雨伞,转身下了楼。
唐芍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过了好半晌才关上了大门。
言祜之刚一走出楼道,便感受到了黑夜中的一股妖气,这妖气若有若无,飘荡在大雨之中。
他的步子一顿,将雨伞一抬,目光一瞬间定在了不远处的大树上。
他眼中的温柔顷刻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凌厉的寒光。
“下来。”他冷冷地命令道。
他面前的大树上顿时出现了一双闪闪发光的眼睛,这眼睛正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一动也不动。
“下来。”他再次命令道。
树上的眼睛凉飕飕地瞥了他一眼,继而移开了视线,还是没动。
下一秒,一道炸雷突然在天空中响起。
蹲在枝桠上的慕见吓得尾巴一竖,连忙从树上跳了下来。它刚一落地,一道蓝光便捆住了它。
言祜之走到它面前,打量了它一番,冷着脸问道:“你是唐芍养的猫?”
慕见挣扎地咬着身上的蓝光,却无济于事。
见它无视自己,言祜之眉头一皱,彻底将它定住了。它顿时不能动弹,大雨倾盆而下,没一会儿便将它淋了个湿透。
言祜之则站在伞下冷漠地睥着它狼狈的模样。
最终慕见还是屈服了,软下爪子,憋屈地“喵”了一声。
言祜之心中闪过一丝疑惑,唐芍怎么会养一只妖怪?不过他很快便有了头绪,蹲下身来问道:“她是不是还不知道你的身份?”
它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
言祜之垂眸思索了几秒,继而伸出一根手指戳到了慕见的脑门上。它顿时亮出了尖牙,眼中闪过恐惧的神色。
“我不会伤害你。”一道蓝光从言祜之的指尖出现,汇入了它的体内,他收回手来,站起了身,“我对你下了妖令,只要她受到伤害,你会遭到成倍的反噬。”
一听这话,慕见立刻龇牙咧嘴地叫了起来。
“所以,”言祜之举起雨伞往外走,“好好保护你的主人。”
这个夜晚唐芍睡得很不踏实,凌晨四点突然从睡梦中惊醒了。
她梦见慕见被卡住下水道的缝隙中,死活挣脱不出来,一直呼唤着她的名字。醒来之后,她拍了拍胸口,自我安慰慕见那么胖,是不可能卡在缝隙中的。
她觉得头晕晕沉沉的,喉咙也很疼。她发现自己正在发烧,连忙下床,翻出了医药箱,服下了两颗退烧药。
第二天清晨,雨停了,阳光从窗户外洒了进来。
唐芍苏醒过来,发觉头越来越疼了。她一摸额头,发现烧居然还没有退。她叹了一口气,从床上坐了起来。
可当她刚坐起身,她便看见慕见蹲在床边的椅子上。它正歪着头,一瞬不瞬地打量着她。
唐芍眼中浮现惊喜的神色,朝它扑了过来:“慕见!你终于回来了!”
慕见灵巧地躲过了她的怀抱,一骨碌跳上了衣柜,冷漠地对着她。她连忙来到衣柜前,软下声音唤着它的名字。
“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你离家之后我一直在找你,”她望着它的背影,声音沙哑,“既然你回来了,就不要再生气了,也不要再离开我了,我们是一家人啊。”
不要再离开我了,我们是一家人啊。
这句话让慕见的背脊一僵,它活了几百年,这是它头一回听见这样的话,头一回有人挽留它,有人将它当做家人。
虽然它知道这句话是对真正的慕见说的,但它的心还是颤动了一瞬。
它微微转过头来,别扭地“喵”了一声。
“你这是答应我了吗?”唐芍惊喜地问道。
“喵。”
低烧久久不退,唐芍决定去医院。她将慕见安置好,戴上口罩出了门。
慕见蹲在阳台上看着她从楼道里出来,摇摇晃晃地往小区外面走。她的身躯娇小,口罩将她的脸遮了个大半,露出的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慕见眯起了眼睛,回想到了昨天夜里言祜之的话。
“我对你下了妖令,只要她受到伤害,你会遭到成倍的反噬。”
她此刻在发高烧,但是它却没有半分难受。
所以言祜之的话是在吓唬它吗?
这般想着,它心头的大石头落了地。它得意地“喵”了一声,转身回到窝里睡觉去了。
自从父母离世之后,唐芍便学会了独自做饭吃饭,学会了独自看病,学会了独自长大。
一个人拖着病躯去看病,已经是她习以为常的事儿了。
挂号、诊断、付钱取药、打吊针,她虽然十分难受,但还是忍到了最后。
护士见她是一个人来看病,便塞给了她一颗糖,这糖是用来哄哭闹的孩子的,她笑着接下了。
护士将针具准备好,针头对准了血管,唐芍有些害怕地将头扭到了一边。
“没关系,很快的!”
话音刚落,手法熟练的护士便将针头顺利地刺入了血管中。
唐芍顿时觉得手臂上传来一阵刺痛,但很快便消失了。
与此同时,在家中呼呼大睡的慕见突然被一阵钻心刺骨的剧痛惊醒了,它震惊地盯着自己的前爪,发现剧痛正是由此传来的。
它猛然回想到言祜之的话,神色大变,跳窗离开了。
医院的吊针区有不少病人,唐芍坐在角落里,一手打着吊针,一手刷着手机。
一抹橙黄色的影子从窗户外一闪而过。
慕见蹲在空调外机上,目光落在自己的前爪上。
当它透过窗户看见唐芍正在打吊针,一瞬间便明白了它爪子上突如其来的刺痛的原因——看来言祜之并没有吓唬它,一旦唐芍遭受了外界带来的疼痛,它都会受到成倍的痛苦。
它愤恨地眯起了眼睛。
一定要解开这该死的妖令!
它抬头望着天空明媚的太阳,一眨眼便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