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找山泉的路上。
“你既然知道山泉的位置，为何还要去找山神？”唐芍不解。
“山泉是受到山神的庇佑才拥有灵力的，我们动用她的东西，难道不应该先去拜访她吗？”言祜之不疾不徐地解释道。
唐芍点了点头，回想起刚刚美若天人的山神，不禁叹道：“她好漂亮。”
一位清美绝尘的女人，住在深山，远离烟火，独自对着一盘残棋。不需过多笔墨，便让人想窥知她的故事。
“她总是一个人下棋吗？看起来挺喜欢清静的……”她嘀咕道。
“或许吧，”言祜之望了望宁静的山际，“有些妖怪天生就喜欢与孤独相伴。”
“那你呢？”
“我？”
“你也喜欢与孤独相伴吗？”
言祜之转眸看向唐芍，一时间没有给出答案。
两人走了没一会儿便达到了山泉。
清澈的泉水从山间岩石处涌出，汇成一条涓涓细流，一路唱着轻快的歌儿往山下跑。
唐芍蹲下身来，伸出右手碰了碰泉水，泉水十分凉爽，她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继而她将石化的左手缓缓浸入泉水中，泉水淌过她的左手，带来一股凉丝丝的触感。石头在泉水的流淌下一层层剥落，最后露出了白皙的皮肤。
言祜之站在她身边，静静地看着她。
她开心地玩着泉水，眼中闪着光芒，嘴角带着温柔的笑意。就在这么一瞬间，他突然理解了轻焰为何要叫她“小美人”。
她确实很美。
在左手恢复如常之后，唐芍坐在岸边，将双手垂在泉水中，双眼轻闭，歪着头倾听着清脆的流水声。
她的脸上始终挂着笑意，最终她睁开了眼睛，看向一旁的言祜之。
“我喜欢这里，这里很干净。”
这片山林没有一丝污浊，沁人心脾的空气涌入鼻腔，闻起来就像言祜之身上的味道，让她感到干净和心安。
“你闻出来的？”他问道。
她抚摸着泉水，回答道：“对啊，这里没有死亡的气味，也没有污浊之气，十分干净，果然是受到山神庇佑的福地！”
听闻她的话，言祜之有些惊讶地看向她：“死亡的气味你也能闻到？”
这并不是唐芍想提及的话题，她的眸光一暗，轻轻点了点头：“是的，我能闻见人类死亡前散发的朽木味道。”
“所以……”言祜之的话语一顿，他突然回想到了半个月前意外离世的陆润淅。
唐芍看懂了他的心思，抿了抿嘴唇，解释道：“是的，陆润淅死前我已经嗅到了他身上的死亡味道。”她抚摸着水中的一块鹅卵石，目光静静地落在光滑的石面上，“但是我只能预见死亡，却不能阻止死亡，所以我想让他毫无遗憾地离开。”
言祜之站在她身边，侧身安静地看着她，微风从两人之间拂过，他的眸光一动，回答道：“能预见死亡，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他放眼远眺山间的光辉，继续说道，“既然拥有，那就接纳。”
夏风飒飒，无数竹叶在空中漫漫飞舞。夕阳似火，燃红了半边天。
女人端坐在棋盘前，低垂着眼研究棋局。棋局胜败已然明了，白棋显然占了上风。她轻轻摩挲着手中的黑子，一阵清脆的风铃声响起，她的睫毛一动。
“怎么还不回去？”她抬头望了望天边的红云，“天黑之后山路便不好走了。”
言祜之推门进来，坐在了她面前，微微一笑。
“这是下了逐客令？”
她将手中的黑棋落在了棋盘上，抿着嘴摇了摇头：“我可不敢。”
言祜之的视线落在了棋盘上，这棋盘是由上好的红楠木制成，已有上百年的历史，盘面上流淌着细腻的光泽。
“你这盘棋下了多久？”他问道。
她托着下巴思考了好一阵子，最终无奈地一笑，回答道：“我也记不清了。”
言祜之望着并不复杂的棋局，一时间没说话了。
女人又将一枚黑子落入棋盘上，开口问道：“唐芍姑娘的手好了吗？”
“已经恢复如初了。”
“那她人呢？”
“回家了。”
“她不同你一起回去吗？”她眨眼笑了笑。
“天黑之后山路便不好走了。”言祜之将她说的话还给了她。
女人又是一笑，挥了挥手：“我说不过你，你快回去吧，别打扰我下棋。”
言祜之将棋盘上的竹叶一一拂去，起身告别。
“这盘棋，也该结束了。”
两人下山之时已是傍晚了，天边夕阳绵绵，像一片火海。
唐芍刚一回到家中，慕见便伸展着柔软的小身子，冲过来软软地叫了一声，这一声叫得她心都快化了。
慕见伸展完了腰肢，慢悠悠走到自己的食盆前，看了一眼空空如也的食盆，回过头冲着她委屈地叫着。她莞尔一笑，连忙给它准备晚饭。
夜里，唐芍在浴室里洗澡，慕见躺在浴室门前的地毯上呼呼大睡。
浴室里水雾朦胧，一只白皙的手将镜子上的水汽擦掉，镜子里顿时出现了一具玲珑曼妙的躯体。
唐芍望着镜子里的自己，视线落到了胸口上，胸口上的烧伤已经被轻焰治好。她修长的手指划过胸口，指腹下是心脏有力的跳动。
她再次回想起了那个袭击她的男人，那个男人生得比轻焰还要美艳，但神色狠厉阴鸷，散发着冲天的煞气。
他会是谁？
她和他真的见过吗？
他为什么要取走她的心脏？
唐芍洗完澡，刚从浴室里出来，慕见一下子就蹿了过来，亲昵地蹭着她的腿。她俯下身抱起慕见，向沙发走去。
印着碎花的窗帘被夜风撩起，带着丝丝凉意的风窜进屋内。
她坐在沙发里，一手抱着慕见，一手拿起了遥控器。
慕见平时最喜欢看新闻频道了，当新闻频道的美女主持人一走进镜头，它就“嗖”地跳到电视机前乖乖蹲好，仰起小脑袋一动不动了。
电视里的美女主持人落落大方地报道着新闻。
“牧夫座流星雨将于本月27日迎来极大。该流星雨流量大、亮度强、速度慢，十分便于观测……”
唐芍看着慕见聚精会神地看新闻，不禁戳了戳它毛茸茸的脑袋：“小东西，你看得懂吗？”
慕见费一辈子猫生也搞不明白流星雨是什么，但它依旧倔强地“喵”了一声。
躺在沙发上看了一会儿电视，唐芍便困倦地打了一个哈欠，她将电视关掉，起身进了卧室。慕见撑了一个懒腰，也跟着她进了房间。
半个小时之后，卧室的灯熄灭，夜色带来安眠。
安静的卧室里，柜子上一盏夜灯静静地洒着光芒。床上传来清浅的呼吸声，床边蜷在地毯上的橘猫发出“呼呼”的低语。
城市陷入熟睡，但是此刻却有许多天文爱好者没有入眠，他们守在望远镜前，想一睹本月牧夫座流星雨的风采。
凌晨三点，星星点点的光芒开始出现在漆黑的天空中，不到片刻，满空都是流光溢彩的流星划过，等候的人们从浅眠中惊醒，发出阵阵惊叹。
慕见从睡梦中醒来，它揉了揉自己的耳朵，抬头往窗外看去，窗外满空的流星映在它的瞳孔上。它的眼中露出欣喜的神色，纵身一跃，跳到了窗台上。
它伸手将窗户推开，满眼都是闪闪的流星，继而它又是一跳，消失在了夜色中。
慕见追随着流星雨来到了小区旁一片广阔的空地。它乖巧地蹲在地上，仰着小脑袋一动不动地望着夜空中的流星。
裹挟着青草香味的夜风拂来，带来了一丝微弱的喘息声。它的左耳一动，快速转过头去，朝发出声音的方向看去。
只见黑漆漆的夜色中，前方一个废弃的邮箱里传来了不绝如缕的喘息声。
慕见的爪子一动，起身朝邮箱走去。
当它停在邮箱前面，一眼便看见了破旧的邮箱里缩着一只灰色小猫。那小猫缩成了一个球，肚子一起一伏，正发出着微弱的喘息。
“喵？”慕见好奇地歪着脑袋，轻轻地唤了一声。
邮箱里的小灰猫顿时抬起了头，目光狠厉地朝它看来，同时亮出了自己的尖牙。
当见到只是一只普通猫之后，它紧绷的神经又在一瞬间放松下来。它收起了尖牙利爪，但依旧提防地盯着慕见。
慕见瞧了它一会儿，又无趣地掉头走开了。
但就在此时，小灰猫的肚子突然抽搐起来，大量黑水涌了出来。它低头一看，只见自己的尾巴开始化为点点银色，缓缓朝夜空升去。
它的瞳孔一缩，下意识朝离去的慕见看去。它呜咽了一声，用尽全力朝慕见胖胖的身子扑去。
一道银白色的魂魄从小灰猫的身体中脱出，直接扑到了慕见的身上。慕见身子一僵，顿时倒在了地上。
三秒之后，它再次站了起来。
它回头看向邮箱中已经咽气的灰猫。
它望着自己原本的身躯化为点点光芒，缓缓消失在了夜空中，一双本来纯净的眼睛慢慢涌上了仇恨的神色。
我还不能死。
流星雨渐渐落下帷幕，深夜又恢复了宁静。
慕见闭上双眼，开始浏览起这具新身体的记忆。当它看见这只猫的主人是唐芍之后，它顿时睁开了眼睛，露出了玩味的笑容。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它歪打正着遇见了自己的第一位敌人。
它抖了抖还不习惯的身子，一瞬间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