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可爱的骨头(二)
老天仿佛打翻了颜料桶,红色颜料淌满了整片天,满天的大火追着云霞燃烧。
白悠正蹲在一片草地上,粗糙但灵活的手握着铲子,铲起野菜来熟练而精准。
火红的夕阳将她的小脸染得红扑扑的,小小的鼻尖上冒出了一层薄汗。
骨头蹲在她身边,歪着脑袋望着她。
“骨头啊,”白悠有些闲闷,便唤了他一声,“你上过学么?”
她身旁的少年低了低头,她知道那是他在思考。
片刻之后,他摇了摇头:“我不记得了。”
白悠将手中的铲子放下,抬起头长长地望着远方的夕阳,瞳孔倒映着夕阳的火红。
“我也都快不记得了……”她喃喃自语,“我已经好久没有上过学了……”
多年以前,她还有爸爸妈妈。爸爸虽然嗜赌,但是对她很好,每次回来都会给她带吃食。她还上过学堂,念过几天书,识过几个字。
但是后来,家没了,父母没了,学堂也上不起了,她便在一瞬间长大了。
布娃娃?上学?亲人?朋友?
这些词对她来说都十分陌生了。
骨头用灰蒙蒙的眼注视着她,表情认真。
白悠轻叹一口气,将视线收回,拿起铲子在地上划着。
骨头顺着她的手看去,见她划得很慢,铲子在泥土上留下一道道横折撇捺的痕迹。他看出来了,她在写字,写的是报纸上那一遍遍重复的字。
“骨头,你瞧瞧,”她用铲子点了点这两个字,“这是我的名字,白悠。”
原来是她的名字。
骨头注视着地上的字,将一笔一划都记在了心里。
“我已经好久没有写过字了,”她吸了吸鼻子,声音闷闷的,“以前我最害怕的就是忘记我的名字怎么写,所以我写了一遍又一遍。”
她顿了顿,自嘲地笑了一瞬,“现在想想真是傻啊……因为根本没人想记得我的名字……”
“才不是!”骨头急急地打断她的话,“我就很想记住你的名字!白悠,你的名字很好听!”
白悠将视线移到她面前的少年上。被白雾笼罩的少年全身透亮,在夕阳下流淌着红色光芒,像无数流光溢彩的宝石堆积起来似的。
白悠收起低落的心情,展颜一笑。
“没关系的,”骨头靠近她,肩膀穿进了她的身子,“你不需要担心无人知晓你的名字,因为我已经帮你记下了。”
我忘记了自己的名字,那就把你的名字牢记在心吧。
挖完野菜已经很晚了,天黑透了,小巷子里没有一丝灯光,银色的月亮照亮了脚下的路。
白悠拎着菜篮,骨头飘在她的身边,快到家时,他却突然停了下来。
“有人,”他歪着脑袋看向女孩儿,“家里有人。”
白悠一听这话,脚步顿时停了下来,眼中闪过一丝惊慌。
“你能感受到……家里有人?”她紧张得连说话都开始颤抖了。
骨头点了点头,指着前方的木门说道:“我能感受到,里面有陌生人的气——”
话还没有说完,前方的木门便被人推开了,一道气急败坏的男声从门内传出:“你的消息准不准?她真的住在这里吗?怎么等了这么久她还没有回来?”
这声音白悠无比熟悉,她搬家无数、流离失所,都是为了躲避这个男人——放高利贷给她爸爸的男人!
她顿时慌了,扔下菜篮扭头就往外跑,边跑还边喊道:“骨头快跑!”
可骨头却定在了原地。
他直直地看着这个从屋子里走出来的男人。这是个高大强壮的男人,满脸凶气,下巴挂着一道狰狞的刀疤。
他一走出门便看见了白悠,神色顿时凶狠起来,向她追去:“小贱人!你给我站住!”
白悠吓得脸色惨白,却依旧伸手去拉愣在原地的骨头。当她的手穿过了骨头透明的身体后,她才想起人类根本碰不到他。
她便不再管他,扭头往巷子外跑。
范刀喉带着另一个男人紧追了上去。
骨头这时才回过神来,他连忙跟了上去,一把掀飞了屋顶上的瓦片,瓦片像是下雨似的砸到范刀喉两人的身上,截住了他们的去路。
待到躲过瓦片,范刀喉往巷子外一看,哪里还有白悠的影子?
“妈的!又让她跑了!”他狠狠踢碎了地上的瓦片。
白悠躲在荒地的草丛里,蹲着身子不敢起来。她透过草丛的缝隙,朝巷子口看去。
直到亲眼看到范刀喉和他的手下离开巷子,她才舒了一口气。
她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捂着胸口,突然想起了骨头,一颗心又提了起来。
就在她打算折返回去寻找骨头之际,身后突然响起了少年的声音。
“我在你身后呢。”他笑着说道。
白悠回过头来,见到骨头安然无恙地飘在自己面前,顿时轻松地笑了。
她吸了吸鼻子,有些埋怨地喊道:“你刚刚发什么呆呢!被范刀喉抓到了我会死的!”
“他是谁?”
“一个地痞流氓!”她忿忿地回答,“我爸爸欠了他高利贷,他把我爸爸逼死了,现在一直在抓我,想把我卖进窑子里!”
“窑子是什么?”骨头问道。
“就是妓……”白悠的脸一红,生生将脱口而出的话咽进了肚子里。她不好意思地偏开视线,闷闷地回答道,“就是要把我卖了当丫鬟。”
“他是坏人。”
白悠无奈而愤恨地点了点头。
“可是,”骨头淡然地开口说道,“他有我的眼睛。”
“你说什么?!”她震惊地看向他。
骨头回忆起了刚刚他看见范刀喉的那一幕。在银色的月光下,范刀喉的胸前挂着一个流光溢彩的琥珀,那琥珀里包裹的正是他的双眼。
虽然不记得他和自己的眼睛分离了多少岁月,但是他能够肯定,那就是他的眼睛。
“他脖子上的琥珀里有我的眼睛,”他的语气有些激动,“我想拿回我的眼睛!”
骨头接触不到人类,挥动瓦片已经是他的极限了,要从范刀喉的脖子上拿回他的眼睛,这是一件谈何容易的事情。
所以他兴奋了不到三秒,便彻底泄气了。他耷拉着肩膀,表情失落。
白悠看破了他的心思,连忙安慰道:“别放弃,这不是还有我嘛!我一定倾尽全力帮你拿回眼睛!”
怎样拿回骨头的眼睛呢?
白悠枕着稻草包,遥望着夜空中的繁星,脑子乱糟糟的。
骨头睡在她身边,透明的身体流淌着银白色的星光。
她瞧着他的脸,虽然他失去了眼睛,但是从尖瘦的下巴和高挺的鼻梁依旧能够窥见他生前的俊秀。
“若是能找回我的眼睛,我就能转世投胎了。”
她回想起初见他时他所说的话,眸光渐渐沉了下去。
清晨,白悠又要去酒楼洗盘子了,她让骨头在他的坟边等她回来。
巷子里的破屋是不能再住了,范刀喉一定会再来围堵她的。
骨头目送着白悠离开,他坐在自己的坟头,望着从东方升起的太阳,期待着它赶紧落下。
白悠没有去酒楼,她径直去了范刀喉的家。
她爸爸还在世的时候,曾经带着她来到范刀喉的家里,想用她抵债。她在大门前咬伤了她爸爸,逃脱了一劫。
没有料到,如今她却自动送上门来了。
白悠闭了闭眼睛,深吸一口气,上前叩响了朱红色的大门。
她被看门的管家带到院子深处的房间里,范刀喉正躺在躺椅上抽大烟。他乜了一眼白悠,神色讥诮。
白悠站在门前,紧张地捏紧了拳头,指甲嵌进了手心里。
“你不是说,要卖了我么?”
范刀喉将手中的烟枪一放,提防地问道:“你这小毛丫头在盘算什么?”
“卖我的钱,”白悠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他挂在脖子上的琥珀,“能不能买你戴着的琥珀?”
一听此话,范刀喉便笑了。他脸上的横肉随着他的笑一颤一颤的,就像蜈蚣爬了满脸。
“你可知道我为何叫范刀喉?”他讥讽地问道。
白悠胆怯地摇了摇头。
他指了指自己下巴上的刀疤:“看见了吗?当年砍刀横在我的脖子上,却只砍伤了我的下巴!你知道为什么吗?就是这个神器保护了我!你觉得我会把它卖给你?”
他越说越激动,到了最后他猛地一拍桌子,大呵道,“用一百个你的贱命都买不起它!”
白悠被他的话吓得一抖,脸顿时白了。
“欠我的钱还敢来跟我讨价还价,”他冷笑地说道,“你可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白悠被范刀喉关在了柴屋里。被饿了整整一天之后,她被老妈子们捆着洗了一个澡,然后扔进了厢房的床上。
老妈子们将她绑在床上,见她大喊大叫,其中一个老嬷嬷扇了她一巴掌,骂道:“不知好歹的贱妮子!范大爷为你开.苞,还不知足吗?!”
这一巴掌打得白悠眼冒金星,顿时停住了挣扎。她呆呆地望着钳制住自己的老妈子们,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
“小丫头别哭啦,”另一个老妈子掐着嗓子劝道,“服侍好了,大爷改变主意留下你,你就成姨太太啦!”
白悠听到这话,哭得更加凶了。老妈子们都不再管她,将她绑好之后便撤出了房间。
没过一会儿,房门便被推开了。
被绑在床上的白悠身子一僵,恐惧地看向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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