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所知道的那个廖叔吗？
宋木樨怔怔的垂下了眼睛，眉眼黯然。
“不行！”周萍芸断然拒绝了周希笙的请求，抓住了旁边宋木樨的手，吩咐晚秋带着她赶紧走。
“娘！”周希笙愤然地看着远去的马车，眼睛里面满是受伤。
“希笙……”周萍芸伸手正想拉住周希笙的手以示安抚，却未曾想被他大力甩开。
看着娘亲悲伤的眼神，周希笙知道是自己任性了，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长靴，闷闷道，“我先回房休息了。”
说罢，就头也不回，扭头离开。
“……”目送着周希笙远去的背影，周萍芸眼神落寞，却也只能重重叹了口气。
拿起刚才放在旁边的千层底，继续纳了起来。可能是因为心情不似之前的平静如水，周萍芸手指一抖，啊的一声，豆大的血珠从针眼处涌了出来。
宋木樨端坐在马车里，这才知道为什么晚秋不太乐意让自己前去绣坊。
原因无他，这马车也太颠簸了些。一路上车子碾过碎石子，将那车身震得匡匡作响，而那车帘早就不安分地卷了起来。
宋木樨从车窗的间隙里看见一道身影一闪而过，还没有等到她反应过来，紧接着就听见“吁”的一声急刹，她的头重重地撞在了车窗的边角处！
所幸只是磕到了鬓角，并没有碰到额头，不然那张如玉的芙蓉面必定要破相。
“姑娘没事吧？”宋木樨这一下挨得结实，察觉到她那边的状况，晚秋忙伸手帮她揉方才撞到的地方，声音里满是关切。
宋木樨连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捏着小手里的绢帕，擦拭着眼睛里因为疼痛迅速涌出的泪花。
头晕乎乎的时候，却听见马车外边响起一道让人恨得牙痒痒的声音。
“来福？你可是要去绣坊那边么？”
对于少爷这般明知故问的话，那马夫只能呵呵笑着打圆场，“回禀少爷，正是要去。晚秋姑娘吩咐小的把宋家小姐送到绣坊那边去。”
“这是做什么事情？”闻声，饶是原先在给宋木樨揉脑袋的晚秋也察觉出些许不对劲来。
她歉然的冲着宋木樨笑了笑，转而一把掀开了车帘，等到看清楚那来人后，她尖细的声音质问道。
“少爷为何不好生待在家里，跑出来做什么？”
“唔，”周希笙端正着身子坐在马上，努了努嘴巴，声音朗朗，“这不是眼下娘亲她不让我出来么？那我也就只能够悄悄出来。”
“瞎胡闹！”不愧是在周萍芸近身前服侍的，就连斥责的话也都是如出一辙。
“晚秋姐，”周希笙笑吟吟的看着探出大半个脑袋的晚秋，语气里满是哀求，“你就答应让我一同过去吧！”
“夫人那边要是知道了，我可担待不起这个责任！”晚秋的语气软和下来，但依旧踌躇。
眼见着晚秋即将要说出拒绝他的话，周希笙忙急切开口。
“晚秋姐你放心，我已经给娘亲留了字条，就说我自己要去的，出了任何事情也是我一人承担。”
此话一出，本来坚决反对的晚秋，被堵的也没有话说了。
只拧起了细长的眉，眉眼里俱是纠结。
她默了良久，冷声道，“少爷，这可是你说的，若是出了什么事，可不关晚秋的事！”
周希笙自然是满口答应。语毕，晚秋才甩下车帘，扭头看向旁边的宋木樨，“宋小姐可有好些？”
宋木樨苍白着一张脸，点头示意自己无碍，不知道是不是那马夫为了照应周希笙身子的缘故，特意放慢了速度。
前行的道路不再如之前那般颠簸，宋木樨也觉得自己的身子骨舒坦了不少。
这也就导致了，本来半个时辰就能够抵达绣坊的路程硬生生的给拖到一个时辰。
“宋小姐，且小心些。”晚秋率先下了车，扶着宋木樨出去。
宋木樨看清楚面前的景象，于心底讶然轻叹。
她先前以为自家的绣坊已经是有些规模，毕竟好歹平日里雇了几位女工。
可是未曾想自家的绣坊在周家面前竟是如此微不足道，不值得一提。
主仆一行人行至绣坊大门前，还是周希笙逞能先上前招呼着廖叔过来给他们开门。
“来了——”隔着朱门，响起了一道洪亮的嗓音。
宋木樨垂下眉眼，无论怎么说，在她有记忆的时候，廖叔就一直呆在他们家。
一直等到他们家里突遭变故，廖叔这才离开的。
这声音哪怕就是化成灰，宋木樨也是认得的。
熟悉的声音，又是相同的称呼。
纵然事情到了如此地步，宋木樨心里面还抱着些许不切实际的期望。
期望一切都是自己多虑了。
可是这期望，也在那朱门吱呀打开后轰然倾塌。
“少爷！”廖叔甫一开口，就见着由晚秋搀扶着的宋木樨，他脸上不自禁有些讪讪，“小姐……宋小姐……”
“廖叔，好久不见。”宋木樨脸上挤出了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
晚秋将宋木樨脸上细微的表情悉数捕捉到了眼底，对于此，她也不置一词。
反倒是上前去打破了众人间的尴尬。
“这位是宋姑娘，夫人要她过来和坊间的绣娘学习刺绣。”因着晚秋这边打的圆场，众人之间的尴尬也慢慢消弥不见。
廖叔也自然引着众人进入了绣坊的内部。
这才穿过了圆形拱门，入眼就是几匹晾在竹竿上的绸布在迎风招展，有如河边的水荇。
而在那绸布太阳照射不到的地方，依稀能够看见些许晕开尚未干透的水迹。
“唔……这些是？”旁边的几人对于绣坊这些场景都是见怪不怪，可是在宋木樨眼睛里面却是十分的新奇。
她在自家绣坊没有被烧毁的时候，并不经常去，因此从未见过眼前的景象。
“这些晾着的是要刺绣的绸布。”还没有等到廖叔解答，周希笙自然而然接过了话头，“若是客人要求繁琐复杂的话，那这些绸布得多过几次染缸。”
语毕，廖叔默默引着几位继续往前。
绕过了那重重叠叠的绸布后，入眼是片竹林和一汪小湖，廖叔笑着解释，说这是给绣娘休息的场所，绕过那竹林旁的假山石后还有花园和凉亭，若是刺绣累了，可以休息上些许时刻，放松下疲乏的眼睛。
看着这四周幽静、一步一景的院子，宋木樨倏忽间却是有些恍惚，朦胧间只当是自己又回到了自家先前的庭院。
还能像往常那般，在假山石后和丫鬟们嬉戏玩耍。
想到此，宋木樨眼眶里有些湿意。
过了竹林，就见着整个绣坊真正的景致。
一间三开的屋子，几扇门牖大开着，屋子里的绣娘都埋头在各自的绣棚上，手指牵针引线，上下翻飞，有如蝴蝶一般。
房间里静的很，好像是每个人把自己的心思全部都放在了面前的刺绣作品上。
宋木樨才越过门槛，就闻见一股子似有似无的浅淡香气，正当她还准备往里走的时候，旁边的晚秋拉了拉她的手。
“宋姑娘，这边请吧。”听见这句，宋木樨这才后知后觉到自己的失礼，忙缩回自己的脚，跟着晚秋来到了旁边的女舍。
“晚秋姐姐……”宋木樨窘迫地跟随晚秋来到一间房间。
她略带些局促地打量着四周围，屋子并不算大，但是摆设却是清爽的很，鼻尖萦绕着一如一开始在绣房里闻见的香气。
“宋姑娘，”晚秋扭过头笑意盈盈的看着宋木樨，“这是给姑娘你安排的房间。”
话正说到这里，她却瞥见了在那桌子花瓶里已经干瘪下去的花枝，她不经意的走近宋木樨，却是一个侧身，挡住了宋木樨的视线，笑得若无其事，“姑娘可曾满意？”
“嗯嗯，”宋木樨本来就觉得周家这么大费周折把她送来，就已经是仁至义尽，现下这般妥帖的安置她，却是叫她心里越发暖融融了。
见小女孩满眼都是欢喜，晚秋这才将宋木樨带离了房间。
而廖叔和周希笙就站在她们不远处，宋木樨看见廖叔满脸都是讨好的笑，她这才恍然。
为何她会那般的不舒服。
娘亲在廖叔临走前也是收拾了不少的好物什给他，其中不乏她父亲生前捣鼓的小刺绣。
可是现下他带着那些东西，换了新主顾。
这新主顾还不是旁人，正是和他们家有娃娃亲的周家。
想到这么一层，宋木樨越发的不舒服了。
就连廖叔的笑脸都觉得有些油腻的恶心。
“宋小姐，晚秋姑娘，”廖叔巴巴得凑上前，向晚秋汇报着自己安排的事宜，“小的现下已经派人腾出了一间房。”
“那房间就单单专门给宋姑娘学习刺绣。”对于这样的安排，宋木樨眉宇间皱起了个小小的疙瘩。
“宋姑娘可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么？”晚秋自然是瞧见了宋木樨的脸色，她轻声开口。
宋木樨的眼睛里划过丝丝纠结，贝齿轻咬，“我觉得，没有必要那么安排。”
“若是我一个人单独刺绣的话，怕是到时候有什么错误也不能够及时纠正，还是和正常一样的安排罢！”
